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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州城这一日下起了鹅毛大雪,天气寒冷,街上连一个外出的人都没有,全都猫在家里煨着炉火。富人家里炉火旺盛,尚不能驱赶严寒,更何况茅屋草房,舍不得烧炭的穷苦人家了。
青瓦红墙里,不去想他们是怎么营生的,可这漫山遍野,傍山而居,依树为屋的穷苦人家,要怎么在这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极寒之地里生存数月。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因病痛折磨,的病人早已身体欠佳,久病在床,近日连降大雪,已经是大限将至。
“老头子,我这就去给你把药端来。”
老妇人说完,刚一转身,豆大的泪滴还来不及擦拭就砸在了地上,如若上天怜悯,想必这样的泪滴,早已把常年香火不断的土地神给砸死了。
“咳咳,咳咳咳咳,”
床上病人已是神志不清,迫不得已用一连串咳嗽回答着他相濡以沫,生死相陪的爱人。
“池儿,池儿,”可是身上之苦也不能阻止他挂念儿子的心。
老妇人出了茅屋来到屋外,准备烧柴熬药,可是过冬之前,家里唯一的壮丁也去京都考取功名了,家里丈夫又久病在床,连过冬的柴火都是左邻右舍拼凑出来的一些,如今年关将至,柴火已是殆尽了。老妇人想到如此绝境,涓淌而出的泪水,滑过老妇人因常年风吹日晒而龟裂的脸颊。
想不到这数九寒天,天下江河尽是冻结,没想到还有一条“泪河”还能涓涓细流,当真是世上一大奇观!
好在秋季茅草漫地,老妇人为了让茅屋冬季不被寒风穿透,起早贪黑给草屋加厚很多,正好这时候拽下几捆当柴烧!
可是,当老妇人端起药锅时,又闭上眼失声悸哭了,砂锅里的草药已是熬了数次,早已失了药效,老妇人恨不得把锅里泛白的草药研成粉末配着水给屋里丈夫再喝一次,可是,她不忍心,她不忍心啊!她能为了给丈夫买药,不昔割股卖肉,可她绝不能再让丈夫喝这已无药效的草根!
瘫坐在雪地里的老妇人,神情恍惚,亦是喃喃自语到:“池儿,你在哪里,为什么还不回家看看,我跟你父亲都很想再见你一面。”……
禹州境内,一骑红衣,奔袭在雪地里,正一路狂奔的奔向故里,身后紧跟的随从,也是喜庆打扮,高头大马也都头戴红花,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奔袭在这皑皑白雪当中,像是玉臂上划出一道渗出的血痕。
接到状元还乡消息的当地县令已是早早出城迎接,城门上挂着修好的绣球,身穿红衣的锣鼓乐队更是整装待“奏”,绫罗绸缎,肥胖如豚的县令眯着眼,伸着五只戴满玉戒的手指,捻着胡须正看向一片白茫的城外。
过了一会儿终于看见满天雪地里奔袭过来的一队红装人马,县令急忙下令全体精神集中,又命锣鼓奏的震天高。
吴非池,在经过七天夜以继日的奔袭中,终于看见家乡熟悉的城门,可今天一早一阵不由的心尖痛,另吴非池心里没了底,所以他一路上更是快马加鞭,到了城门,也视眼前景象如无物,在吴非池的鞭打下,高头大马,一跃便从众人头顶越过,又狂奔的消失在了众人视野里。
县令不知为何状元郎连理睬都不理睬自己,脸上很是尴尬。人群里也议论起来,无非说的是状元郎风光无限的姿态,还有那骏马真是的卢在世,一跃便从人群头顶越过,这大官骑的马果然不一样。
茅屋外,游子归。家犹在,人已亡。
吴非池把马拴在了自己门前的槐树前,就开始往茅屋跑。
“爹,娘!孩儿回来了!爹,娘,你们出来看看,孩儿回来了!”
奔到屋前,吴非池发现倒在雪地里的人,怎么看,都像是那个从小把自己喂大的母亲,怎么看,都像是每晚夜深了,一针一线给自己补衣服上破洞的妇人。吴非池愣住了,闭上眼,狠狠地用手揉搓着,睁开眼一看,还是那个妇人,还是她,还是她,还是她!
“娘!”
吴非池往妇人跑去,由于大悲过度,不禁两眼发黑,踉踉跄跄,步伐不稳,摔倒在地上冰冷坚硬的石锥上,吴非池双腿打颤,颤的就像是那一日东华门外荣获状元一样,血顺着下巴流了一地,吴非池来不及擦,一分一秒不想浪费的爬向母亲。
吴非池把凉透了的母亲抱在怀里,冻如冰块的母亲把吴非池这两月来的意气风发,沁了个透心凉。
“娘,娘,我是池儿啊,你睁开眼看看孩儿,娘,我这次去京,我考上状元了,娘,您以后再也不去洗衣养家了,娘啊,你睁开眼看看孩儿好不好,娘,孩儿不能没有你,娘,孩儿求求你了,不要再逗孩儿了,娘,娘,娘!”
吴非池的心里,塌了半边天,再复杂的国事,他也能沉着应对,可是面对自己至亲的生老病死,他是想也没想过,想也不敢想,想也想不出,究竟该怎么办。
“爹,爹,对了,还有爹,爹!爹!”
吴非池猛的想起来,自己刚刚离家出去的时候,父亲身体还有些不适,吴非池急忙抱着母亲的遗体,往屋里去。
薄草漏屋,寒风穿过破洞连连的茅屋,屋里和屋外的情况也是一般无二。
“爹。”
吴非池刚经历母亲惨死,似是天下已经没有什么疾苦承受不住了。
床上病人,骨瘦如柴,寸息尽无,早已是断气许久,只是睁着一双合不上的眼看向门外,好像是在等一个人。
“爹,池儿回来了。”
吴非池说完,闷声倒地。
十月怀胎,二十年养育之恩,临了之际,终是没能盼的到看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