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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纯丞心慌意乱,急忙把夫人请进内室,把事情原委说了,又把信纸上画的三样信物给她看。
夫人如五雷轰顶一般,好半晌说不出话,怔了一会,流泪道:“大人,你一生刚直,不肯折腰,终于闯下大祸了!”
仰纯丞抽了自己几个耳光,哭道:“都是我刚愎自用,不听夫人规劝,才有今日之祸!”
“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只有救一个是一个了!”夫人哭道,“你我死不足惜,只是可怜了两个孩子!漪房还小,大人和妙仁斋苏先生是结义兄弟,现在乘着夜深没人,你赶快把漪房送过去,托付给他,苏先生想来不会坐视不救!”
仰纯丞正在心乱如麻,听了这话,急忙道:“对啊,我把莲珀也送过去!”
“你真是糊涂!莲珀不是小孩子了,你让苏先生怎么安顿他?”夫人哭道,“有个风吹草动,你难道连苏先生一家也要祸害不成?”
“可是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糟殃吧!”仰纯丞争辩道。
夫人正要说话,房门轻轻推开,儿子莲珀泪流满面走了进来,道:“爹,娘,你们别争了,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赶快把妹妹给苏叔叔送过去吧,孩儿哪儿也不去,生死都和你们在一起!”
“儿子,你胡说什么!”仰纯丞训斥道,“爹爹再怎样,也不会让你们跟着我遭殃!”
“爹,‘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你怎么忘了?”莲珀流泪道,“西太后这个老妖婆,把大清国弄得乌烟瘴气,人妖不分,如今还有谁会救咱们!”
仰纯丞听他说得有理,更是急得乱转,不知如何是好。
“爹,娘,古有侠女荀灌娘搬兵救父,孩儿没这个本事,只好陪爹娘一起受罪!”莲珀道,“咱们一家人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仰纯丞听了这话,抱着他大哭,道:“儿子,就冲你这句话,爹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不会让你和你娘受罪!”
夫人哭道:“大人,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官差不知什么时候就到了!我马上收拾漪房的衣服,你赶快换一件夜行衣,拿几张银票,先把孩子给苏先生送过去,莲珀的事回头再说!”
仰纯丞慌忙答应,擦一把眼泪,吩咐莲珀出去备马,赶紧去房间换了一身夜行衣,披上斗篷,又去箱子里拿了两张五百两的银票,只是心急如焚,不知道怎么向好友苏荫桓开口。
苏荫桓是声震江南的名医,表字雨农,只比他小一岁,开了一个药铺“妙仁斋”,十分兴隆。
两人从小在私塾相识,情同手足,虽然后来志趣各异,一个学医,一个习武,仍然常常往来,每每喝酒之后,便抵足而眠,畅谈家国大事。
有一年中秋节,二人泛舟西湖,饮酒赏月,喝到兴致浓处,忘形尔汝,便击掌相约,要效法古人,将来婚配之后,倘若两家孩子都是男孩,就让二人结为兄弟,如果都是女儿,就结为姐妹,要是一男一女,就结为夫妻。
仰纯丞二十岁娶妻成亲,第二年生下儿子莲珀,长大后性情敦厚,他已心满意足,不想到了中年,又喜添一女,取名漪房,如今还不到两岁,和夫人爱如珍宝。
苏荫桓虽然早就娶亲,夫人一直没有生产。转眼到了中年,他正在意冷心灰,打算娶个小妾延续香火,没想到夫人竟然有了身孕,生下一女,夫妇二人欣喜如狂,视若掌上明珠,取名叫珮蘅。
苏府办满月喜筵的时候,仰纯丞夫妇带着丫鬟,抱了女儿漪房去贺喜。漪房看见襁褓中的小珮蘅便咯咯直笑,手舞足蹈,十分娇憨可爱。
苏荫桓想起当年的击掌之约,笑道:“安国兄,漪房小侄女见了妹妹就这样高兴,将来她们定然亲如姐妹的了。”
大家都说,那自然再好不过。
没想到才过了几个月,如今女儿就要失去父母,托付苏家,从此寄人篱下,仰纯丞想到这里,便心如刀绞,泪流满面。
他正在凄惶难过,夫人已经包好孩子,抱了过来,放在他的背上缚好,拉过斗篷盖了,将一包衣物塞给他,大哭着推他出门。
他凄凄惶惶,慌忙提着包裹出门,莲珀正好牵马走到门外,急忙上前揭开斗篷,哭着亲吻妹妹的小脸,呜咽失声。
仰纯丞含泪道:“儿子,妹妹睡着了,不要惹她醒来!你和娘在家,爹送妹妹过去,马上就回来!”
莲珀哭着答应,恋恋不舍盖好斗篷,退到旁边。
仰纯丞飞身上马,出了院门,一路打马小跑,来到妙仁斋,只见四个红纱灯笼高挂,药铺已经关门上板,门前一片冷清。
他将马拴在石柱上,急忙上前拍药铺旁边的一扇角门。
过了半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披衣掌灯出来,正是苏荫桓,见他这身打扮,大吃一惊,急忙请进屋里,关上角门,问他出了什么事。
仰纯丞怕他推诿谢绝,一边说明来意,一边察颜观色。
谁知苏荫桓听他说完,不假思索,马上叫他解下孩子,一把抱过去,道:“安国兄,一朝龙颜怒,四体不周全,这就是官场千古不变的道理哪!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说的,漪房侄女今后就交给我抚养!莲珀侄子呢,怎么不一起带来?”
“内人怕连累府上,不敢送来。”仰纯丞忐忑道。
“你们真是糊涂,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客气!你赶紧把孩子带来,我来想办法!”
仰纯丞感激万分,抱拳道:“多谢贤弟!”
“咱们还说什么客气话,我有个三灾八难,你会撒手不管吗?”苏荫桓道,“事到如今,你和嫂夫人有什么打算?”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今还有什么打算!贤弟的大恩大德,安国来生再报,犬子和小女就托付给你了!”仰纯丞把两张银票塞在他手里,“孩子的吃穿用度,将来的责罚教诲,从此请贤弟和弟妹费心!这是一千两银票,虽然杯水车薪,也请贤弟收下!”
苏荫桓一把推开银票,焦急道:“你这是干什么!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你快把银子拿回去,用在刀刃上!”
仰纯丞急忙道:“贤弟,我这是犯了天条,有多少钱都使不上了,你赶快收下!”又使劲塞银票。
“安国兄,亏你还是官场中人!‘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在大清国,还有银子办不成的事?”苏荫桓道,“退一万步说,就算你死罪难逃,难道就忍心让嫂夫人充官为奴不成?不是还有‘赎捐’一条路吗,你怎么忘了?”
仰纯丞听了这话,眼睛一亮。按大清例,官员犯罪,只要交够一笔赎银,家属确是可以免罪,可是自己既然罪当凌迟,只怕使多少银子也赎不了夫人了。
苏荫桓道:“乘官差还没到,你赶快把莲珀侄子送过来,好好想想捐赎的路子,只要人没事,无非就是银子遭罪!银票你赶紧收好,先拿回去打点,要是银子不够,叫人来找我,我来想办法!”
仰纯丞感激不尽,在他肩膀上拍了两把,又弯下腰去,含泪亲了女儿两口,朝苏荫桓抱一抱拳,毅然开门走了。
他匆匆打马赶回守备府,在将军柱上拴好马,跑进内室一看,登时五雷轰顶,魂飞魄散,只见夫人已经悬梁自尽,莲珀也伏剑自刎,倒在血泊之中。
他想要放声大哭,又怕惊动下人,慌忙上前看莲珀时,已经气绝,又手忙脚乱搬过凳子,将夫人放下来,哪里还有气息,赶紧将两人放在床上,吞声痛哭,只觉人间悲惨之事,莫此为甚。
他哭了半晌,忽然将心一横,咬牙切齿道:“慈禧,你害得老子家破人亡,老子还怕你干什么?要老子坐着等死,那是痴心妄想!老子干脆流亡天涯,就算哪一天落到官府手里,横竖也只是一死,总比被你们抓去砍头强!”
他打定主意,马上找来铁锹,去后花园挖一个大坑,将夫人和儿子抱出去,放在坑里,又拿过一床被褥盖在二人身上,匆匆扰土掩埋。
他转身进家,愤恨之下,本想放火将守备府烧了,可是想到家里下人已经睡了,大火一起,必定多有死伤,再说焚衙逃罪,更成大案,到时惊动朝廷,严查下来,只怕郑亦侠也要受到牵连,只好作罢。
他匆匆收好箱子里的银票、银子、珠宝首饰,打了个包袱,扎在腰上,又捏一把匕首,悄悄出了守备府。
他本想折身去妙仁斋,把妻儿自杀的消息告诉苏荫桓,顺便向他辞行,可是又怕被人看见,惹出大祸,只好打消主意,悄悄溜过几条街道,躲过巡夜官兵,摸上清波门城头,从矮墙上一跃而下,逃出杭州城。
他两眼茫然,不知到哪里藏身,到处躲了几天,总觉不是办法,后来想起,朝廷发配流犯,除了东北宁古塔,都是发往西北苦寒之地,那里戈壁大漠,人烟稀少,官府防备松弛,何不逃过去暂避风头,便一路向西,日夜逃亡。
这时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天气渐渐寒冷。他知道,过不了几天,廷旨一到,侦骑四出,各处城池就要张贴画像,通缉捉拿,不如先去市镇买些衣服干粮预备,省得风声紧了,要闹饥荒。
第二天,他到了一个小镇,买了几包干粮和几套冬衣,又买一匹大马骑了,向西逃了十多天,过了黄山、安庆,果然见大小城镇都张贴他的画像,盘查捉拿。
他不敢白天赶路,只好昼伏夜行,尽拣山路攒程。
过得不久,进入河南境内,在路上遇到几次乡团盘查,都被他轻松逃脱,只是不小心把银子掉了不少,加上当地民风剽悍,乡团众多,要小心提防,赶路只好慢了下来。
越往北走,天气越冷,他风餐露宿,要靠喝酒御寒,渐渐将盘缠花得所剩无几,只好去一个地主家打劫,抢了两百两银子,一路向北而去。
后来过了陕西,进了甘肃,只见黄沙滚滚,长路漫漫,一派荒无人烟的景象,在江南何曾见过。
他一路逃亡,早将抢来的银子花得精光,进入符州县境时,连马也卖了,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只剩一个酒葫芦,好像乞丐一般。
这天下午,他到了符州县城外,远远看见几个兵勇盘查路人,不敢过去,看见城外草丛里有十多口荒弃的瓦窑,只好钻进一口窑井躲避风寒,等到天黑再打主意。
寒冬天气,转眼就黑了下来,只听远处鞭炮声声,不绝于耳,不时有小孩子在大路上燃放鞭炮,追逐嬉戏,嚷道:“过年喽,过年喽!”
仰纯丞猛吃一惊,才知道今天是大年除夕,想到往年一家人团聚,何等热闹,如今家破人亡,流落天涯,无数凄凉涌上心头,登时红了眼眶。
过了一会,夜空中吹起寒风,又扬起大雪,飘絮洒盐一般,远近白茫茫一片。
他坐在废窑里,冷得牙齿直打战,听见外面渐渐安静下来,急忙爬出窑井一看,城门紧闭,城楼上挂着四个灯光昏黄的灯笼,竟然没有兵勇值守,不禁心想:“天气冷得厉害,我何不进城买碗酒喝,暖暖身子?”虽然知道太过冒险,可是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葫芦浮出水面,再也按它不下。
他摸了摸身上,只剩下二钱碎银子,犹豫好半晌,终于一咬牙齿,爬出荒窑,怀抱葫芦,匆匆忙忙跑到城门下,见四下无人,赶紧使出游壁轻功,爬上城墙,又摸黑从城楼上跑进县城。
这时城里一团漆黑,只有几条街道两边的人家挂着几个灯笼,屋里偶尔传来一阵说笑声,街上不时有小孩子放鞭炮,一个行人也没有。
他抱着葫芦,小心翼翼走过两三条街道,终于找到一家熟肉铺子,里面点着油灯,灶上煮着一锅热气腾腾的牛肉,只有一个二十四五岁的伙计看守铺子,很是冷清。
他急忙走上前去,掏出那块碎银子,吩咐伙计切两斤熟牛肉,用熟纸包好,再打一葫芦酒。
伙计接过银子,一双雪亮的眼睛朝他上下打量几眼,笑道:“大哥是外地人吧?”
他点了点头,一语不发。
伙计道:“天气冷得邪乎,里面烧着炉火,大哥不如进来喝酒吃肉,暖和暖和身子!”说着,朝里面的一间小屋指了一指。
他伸长脖子一看,屋里点着油灯,果然生着一个铁炉,炉子上放着一个大蒸锅,热气腾腾,十分暖和。
他犹豫一下,便谢过伙计,走进小屋坐下,伸手向火,只觉满室生春,四体舒泰,心想:“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好久没有这样舒坦过了!”
过得一会,伙计端来一盘牛肉、一碗酒,放在炉子上。
他狼吞虎咽,两口便将一盘熟牛肉吃了大半,端起酒碗一仰而尽,叫伙计再打一碗酒来。
伙计答应一声,又打来一碗酒,放在铁炉上。
他风卷残云,几下吃光熟牛肉,端起碗正要喝酒,忽然一阵头昏眼花,天旋地转,慌忙回头一看,只见伙计怀抱双手,靠在门上,正望着他冷笑。
他吃惊之下,急忙拔出匕首,刚要站起身来,眼前忽然一黑,就昏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悠悠醒转,只觉衾被生温,四体暖和,慢慢睁眼看时,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床头亮着一盏油灯,原来是一个简陋的房间。
他只觉两个太阳穴隐隐作痛,伸手按了两下,忽然想起自己在熟肉铺里喝酒吃肉,昏倒在铁炉边,又想起伙计阴恻恻的冷笑,不禁猛吃一惊,翻身坐起,一摸腰上的匕首,竟然不见了,到处看时,却放在枕头边。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来不及细想,一把抓过匕首,翻身下床,鞋袜也不穿,光着脚跑出房间看时,只见外面是一间客室,桌椅俱全,一张大桌下放着一个火盆。
他慌忙跑到窗子边,揭开窗帘,在窗纸上捅一个窟窿,往外看时,远处一团漆黑,窗纸前一朵朵雪花飘落而下,静悄悄的。
他急忙转身回去,穿上破鞋烂袜,跑出来拉门,谁知“咣”的一声,外面竟然上了锁,不禁一惊,正要破门而出,忽然看见窗棂上泛起微微红光,外面传来一阵响动,赶紧侧耳听时,竟然是“咯吱”、“咯吱”的脚步声,有人踏着积雪走过来了。
他急忙从破窗纸里一看,是一个身形瘦长的汉子,左手打着灯笼,右手提着一个大黑箱,顶风冒雪,大步走了过来,不知道是什么人。
他大吃一惊,急忙凑近纸洞看时,只见那人头戴红缨暖帽,身着蓝绸官服,腰悬朴刀,竟然是一个武官,只是灯笼晦暗不明,纸洞前面又簌簌飞着雪花,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紧握匕首,站在门后。
只听那人走到门前,停下步来,好像把什么东西放在地上,又掏出钥匙开锁,弄出“咣啷咣啷”的声响。
他悄悄伸出右手,抓住门柄,听见那人下了铁锁,猛地拉开房门,右手一挥匕首,直刺那人面门,左手拍向那人胸口,要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好乘乱逃走。
谁知那人身法奇快,眼见他两招齐出,攻向要害,身子忽然向后一仰,直直滑了出去,转眼间已滑到两丈开外,稳稳站住,提在手里的灯笼纹丝不动,十分潇洒从容。
仰纯丞没想到在这偏僻小县城,还有这等硬手,心里一惊,哪里还敢怠慢,急忙使出看家本领,抢攻上去,虎虎生风,卷起满地雪花。
那人手提灯笼,左避右让,身法灵动,却不和他过招,只是稳稳占着去路,不让他逃走。
仰纯丞一连攻了数十招,都战他不下,心下焦躁,大喝道:“足下是谁,到底想干什么!”
那人听了这话,轻飘飘退到一边,哈哈大笑,道:“安国兄,还认得我吗?”
仰纯丞慌忙看时,只见这人俊眉修目,文质彬彬,头戴红缨暖帽,身穿八品武官熊罴补服,眉目间透出潇洒练达之气,不是郑亦侠是谁?
他瞪大双眼,惊喜如狂,大叫道:“贤弟,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急忙上前相见,还以为是做梦。
郑亦侠把灯笼往地上一扔,上前抱住他,大笑道:“安国兄,咱们兄弟睽违八年,没想到会在这里相见!刚才小弟想一睹兄台身手,故而相试,兄台真是雄风不减当年哪!”
仰纯丞见他不嫌自己脏破,心里一热,也紧紧抱住他,道:“让贤弟见笑了!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做梦吧?”
“小弟也是做梦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兄台!”郑亦侠笑道,“醒多久了,头还疼吗?”
仰纯丞苦笑道:“惭愧,不小心落入小贼之手,幸好没什么大碍,也是刚醒。”
“人心险恶,只要没事就好!走,咱们进屋,边喝边聊。”郑亦侠捡起灯笼,走到屋门口,提起一个箱子,原来是食盒。
郑亦侠带他进家,关上房门,又提过一张椅子,请他坐下,从桌子底下拉出火盆,用火钳拔开炭灰,露出几截红彤彤的木炭,火星滋滋炸响,然后将火盆推回桌子底下,不到一会,一股热意便扑面而来,登时室小如春。
郑亦侠打水给他洗脸净手,又找来一套干净衣裳给他换了,请他在桌边坐下,然后揭开食盒,笑道:“今天大年除夕,守备衙门杀猪宰羊,犒劳营里的弟兄,这些菜都没动过,我正好提回来,咱们兄弟喝酒说话。”一边说,一边端出十多个热气腾腾的菜肴,摆在桌上。
他又抱出一个坛子,拍开泥封,倒了满满两碗酒,双手端起酒碗道:“安国兄,咱们兄弟八年不见,没想到大年除夕,在这西北苦寒之地相遇,实是平生奇遇!来,小弟敬你一碗,恭喜你得脱大难!”
仰纯丞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急忙问道:“贤弟,你不是在宫里当差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郑亦侠抱起酒坛,一边给他倒酒,一边笑道:“这就叫天意,非叫你安国兄落到我手里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