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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纯丞匆匆走到东门,见城楼上旌旗招展,火光耀天,站着无数八旗兵,只好强作镇定,走到城门前,二十多个八旗兵正在盘查出城百姓。
只见一个富家少爷打扮、牵着白马的青年,被三个兵勇拦下,要查验关防。
青年焦急道:“几位大人,家母病得厉害,我进城抓药,哪来的关防!请大人放我出城,我还要连夜赶回去,家母正等着这些药救命呢!”
一个兵勇喝斥道:“你嚷什么!没有关防,你老娘别说生病,就是死了,你也别想出城!”
青年大怒道:“嗨,你怎么咒人呢!”
另一个兵勇拉开他,道:“兄弟,别吵了,只怪你运气不好!城里藏着钦犯,我们正在搜查呢!今儿晚上别说是你,就是你们县太爷来了,没有关防,也出不了城!好了,急也没用,一边让让!”
仰纯丞听了这话,迎头浇下一盆冷水,心想:“我哪来的关防,如今只有闯关逃命这一条路了,凭老子的功夫,打翻这些八旗兵,不费吹灰之力!”
他紧按钢刀,正要上前,忽然又想:“可是这样放手大闹,不正好证明我藏在县城,要给恩铭惹来麻烦?”只好停下脚步。
他想了一想,急忙转身走开,想找到一处没有官兵的城墙,越墙逃走,可是沿着墙脚走了半天,城墙上都站着许多八旗兵,哪里逃得出去,不禁急得冒汗。
他不敢耽搁,想去南门碰碰运气,可是走得不远,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吵嚷,一个太监尖着嗓子道:“嚷什么,老实点儿!”
一个人大叫道:“你们放开我,我冤枉!”
仰纯丞一听这声音好熟悉,急忙回头一看,竟然是郑亦侠,已经换上千总官服,被十多个官兵扭着不放。
只听那太监道:“你滥伤人命,窝藏钦犯,谁冤枉你了!”
“公公,这是有人栽赃陷害,我怎么滥伤人命、窝藏钦犯了!”郑亦侠挣扎道。
“你还想强辩,今天饥民们在城外的废窑里发现一具死尸,有人说是你杀的!”太监道,“昨天晚上,有个姓仰的家伙在教堂摔死人,分明是你窝藏的钦犯,谁栽赃陷害你了!”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冤枉!”郑亦侠大声道。
“我不和你废话,你有什么冤屈,自己和公公说去,走吧!”太监挥了挥手,叫官兵押着郑亦侠匆匆走远了。
仰纯丞大吃一惊,心想:“不好,恩铭杀人救我的事暴露了,我要把他救出来!”急忙跟了上去,可是一连走过三条街道,只见火把通明,到处都是官兵,哪有机会下手。
这时,他又听见郑亦侠喊道:“公公,你们放开我,我真的冤枉!”
太监骂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敢叫屈!你分明和钦犯穿一条裤子,等我们拿你做诱饵,把他钓出来,看你还怎么强嘴!”
仰纯丞远远听见这话,又是一惊:“原来官兵抓恩铭,是要引我去救他,看来早就布下天罗地网等着我!我就算救出恩铭,也逃不出去!”想到这里,只好停下来。
他看着官兵押着郑亦侠走远,心急如焚:“我就算不救恩铭,可是县城只是弹丸之地,我早晚落到官兵手里,不是一样要牵累恩铭吗?这可如何是好?”
他正急得满头大汗,只听旁边几个官员操着京腔道:“嗨,大伙看嗨,哪儿走水了?”
一个兵勇回答道:“回几位大人,那是县城的教堂,几年前就废弃不用了。奇怪,怎么起火了?”
仰纯丞急忙回头一看,教堂方向火光冲天,照亮了半个县城,不禁一阵惊慌,心想:“官兵放火烧教堂,难道舒正琦他们死了?”焦急之下,忽然又想:“他们一定是藏在地道里,不会有事!”才放下心来。
他想到地道,忽然眼前一亮,有了主意:“官兵放火教堂,就不会再去那儿搜查!我只要在地道里躲几天,官兵抓不到我,也就抓不到恩铭收留我的证据,金太监一走,他不就没事了吗?”
他登时大喜,急忙走回来,远远就见教堂烈火熊熊,院墙已经推倒,六间偏房火焰冲天,教堂的尖顶已经烧塌,只有院墙边的那座塔楼安然无羔。
他匆匆走到教堂附近,只见火光之中,几百个八旗官兵远远围着教堂,戒备森严。一个军官叫道:“大伙看仔细了,钦犯是武进士,功夫了得,小心他狗急跳墙,出来伤人!”
众官兵轰然答应。
仰纯丞手按腰刀,假装来回巡视,心急如焚,不知道舒正琦他们到底怎样了。
这时,火光之中,只听不远处一个军官道:“金大人,那座塔楼上有口大钟,钦犯会不会藏在下面?”
另一个军官道:“钱大人过虑了!我刚才上去看过,那口钟少说有两千斤,叫几个精壮小伙试了试,纹丝不动,谁能抬起来?再说了,姓仰的也不傻,就算他神力惊人,抬开大钟,躲在里面,咱们围着大钟放火一烧,他不是死路一条吗?”
“金大人所言极是,是我多虑了。你在这边看着,我到那边转转去。”那军官说完,匆匆走远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教堂和六间偏房终于烧塌下来,大火渐渐熄灭,八旗兵围上前去,一阵棍撬脚踢,将土墙一一推倒,只剩一些残墙断壁,找不到可疑形迹,才收兵回去了。
仰纯丞躲在土堆后面,看见四下无人,急忙跑到烧毁的教堂地基上,只见到处残垣断壁,家具都烧成焦炭,狼籍不堪。
他找到地道入口,用腰刀拨开灰炭杂物,伸手一摸,地道口的那块石板炙热烫手,急忙大叫道:“舒兄弟,文先生!”
他一连叫了几声,都没人答应,正在焦急,忽然听见洞口下有人道:“是仰大哥么?”是舒正琦的声音。
他又惊又喜,道:“舒兄弟,是我!你们没事吧?”
只听“哗”的一声,石板掀到一边,舒正琦道:“仰大哥,快下来!”
仰纯丞急忙跳进地道,舒正琦用一根斡面用的铁棍顶动石板,盖住洞口,只留一条缝隙透气。
仰纯丞走进地道,只见油灯昏黄,照着十多张神情惊慌的脸,孩子们脸上湿湿的,显然刚刚哭过。
仰纯丞心里歉疚,不知道说什么好,刚靠着土墙坐下,石头马上跑过来,扑在他怀里,哭道:“李伯伯,我以为你不回来了!狗官把房子烧了,我好害怕!”
“石头别怕,伯伯不是回来了吗?”仰纯丞抚摸着他的脑袋,对众人道:“大伙都没事吧!”
众人道:“仰大哥放心,我们没事!”纷纷笑了起来。
孩子们也擦擦眼泪,破啼为笑。
舒正琦扔了铁棍,道:“仰大哥,刚才你和郑大人一走,幸亏我们留了个心眼,怕官兵突然过来搜查,叫孩子们先躲进来,还收了一些棉被衣服进来。果不其然,你们刚走一会,官兵就来打门,我们赶紧躲进来,后来就听见这些狗杂种乱搜乱砸,还放火烧房子!”
仰纯丞苦笑道:“兵匪从来一家,没有道理可讲,大家没事就好。”
“仰大哥,外面怎么样,你是不是出不去了?”
“城里戒严了,到处都是官兵。我本来想闯出去,又怕动静闹得太大,牵连郑大人,只好回来躲一躲。”
舒正琦道:“仰大哥放心,郑大人会想法子送你出去的!”
“唉,你们不知道,官兵把他抓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众人大吃一惊。
“就是刚才。”仰纯丞道,“我还只能眼睁睁看着,不敢上去救他,真是窝囊!”
文墨世安慰道:“仰大哥,你不要自责,官兵人多势众,你再有本事也打不过啊!”
“我刚才听一个太监说,他们抓郑大人,就是想引我去救他。”仰纯丞道,“我是戴罪之身,死不足惜,只是不想再连累郑大人了。”
众人面面相觑道:“这可怎么办?”
“我刚才想过了,官兵既然烧了教堂,就不会再过来搜查。”仰纯丞道,“我只要在地道里躲几天,不落到他们手里,他们抓不到郑大人收留我的证据,就不能把他怎么样,曹太监一走,郑大人兴许就没事了。”
众人喜出望外,道:“这个办法好!仰大哥,你就在地道里躲起来,别让他们抓到!”
“眼下也只能这样了。”仰纯丞歉疚道,“只是教堂烧了,大家连个安身的地方都没有,都是我不好,连累你们!”
舒正琦道:“仰大哥,你不要这样说!你要不是为了救孩子,也不会暴露!再说了,你还说咱们是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在怎么倒客气上了!”
文墨世和夏家兄弟也说话安慰,劝他不要多想。
“多谢几位兄弟!”仰纯丞叹一口气,“咱们这些天躲在地道里,只能晚上烧火煮饭,白天怕人看见,要委屈你们吃冷饭了!”
“这有什么,不就是艰苦几天吗?”众人七嘴八舌,“以前逃荒的时候,白天要饭,晚上饿着肚子在大路边睡觉,也是常有的事,比现在艰难多了!”
他们越是通情达理,仰纯丞越是歉疚难过,低下头去,不再说话,地道里一片安静。
过得半晌,夏定川道:“仰大哥,我有句话,一直想问你,只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仰纯丞抬起头来,道:“定川兄弟,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你到底犯了什么事,官兵非要抓到你不可?”夏定川赔笑道,“反正咱们坐着没事,你给大伙说说?”
谁知话刚说完,夏定山训斥道:“定川,你胡说什么!”又对仰纯丞道:“仰大哥,别理他!”
仰纯丞苦笑道:“定山兄弟,这没什么不好说的!咱们一块住了这么久,我一直没给你们说,如今还害得你们跟我一起吃苦,我再不说,就太对不住大家了!”
众人登时来了精神,要听他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