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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我作为上帝的牧羊人,坚决反对您这么做!”
在守汉的议事厅外,李华梅离着很远便听到了阿方索神父那嘶哑的吼声。
“这位阿神父又怎么了?”
“姐!”一旁跳过李华梅的同母弟弟华宝,小家伙虎头虎脑的,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用手巾擦拭着额头的汗水。
“去和师傅练功了?”华梅接过他手中的毛巾,替他抹拭着脸上的汗水。
“道长偏心眼!”
华宝撅着嘴很是不高兴的同姐姐抱怨着。
柳桂丹道长作为华梅的师傅,捎带着也教习一下府内各个少爷小姐些功夫,主要是为了让他们强身健体。“以你们的身份,也不会有上阵拼杀的事情,我教那些杀人的招数给你们,对你们一点好处都没有,徒伤阴鸾,倒不如教你们些强筋壮骨的法子。”
“可是我想学道长编的刺枪术,她就是不肯教!”
“她不肯教你,你就躲在一旁看她教习别人的时候偷师啊!自古偷师者能够成大事!”
“嗯!好的!阿姐,里面阿神父正在和阿爹、王先生吵架!”
“为什么?”
“王先生说,要想控制住天花的蔓延,眼下流行的水苗法种痘,怕是不管用,应该换一个法子。”
执掌南中军医疗卫生事务的王廷奇,不顾年事高迈,领着一群弟子四下里走访,打算寻觅出一种较之水苗法种痘更好、见效更快的法子出来。
但是,不管是用棉花醮取痘疮浆液塞入接种儿童鼻孔中的痘浆法,还是将痘痂研细,用银管吹入接种儿童鼻内的旱苗法;或将患痘儿的内衣脱下,着于健康儿身上使之感染的痘衣法,大体都是通过各种接触方法令正常人产生抗体来预防天花的法子,他们差不多都试验了一遍,但是这些方法。似乎都不如水苗法有效。
于是守汉告诉他,不妨到山区牧场去散散心,说不定会有收获。
月余前,在富琅山牧场,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几个伺候母牛的妇人。手上长着几个小脓包。在与天花等疾病打交道多年的王廷奇眼中,一望便知是痘!顿时令他和弟子们如临大敌,但是。却为牧场的人好生的嘲笑了一番。
“王先生,这就是你少见多怪了!这群与牛只打交道的女人,手上都会长这些东西。但是也算是因祸得福,长了这玩意,几天以后结痂脱落,日后便不会感染天花。”
这令一路寻觅治疗天花的特效法子的王廷奇大为兴奋、新奇。顾不得休憩,领着一群弟子、医生,一面在牧场内巡诊,一面走访众人。试图从言语中寻觅到规律性的东西。同时命人将那几名手上脸上有痘的妇人集中起来进行观察。
三天过去了,那几个妇人一点事情都没有,依旧是生龙活虎一般。脸上手上的脓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掉了。
这个结果令王廷奇大为兴奋。
在随行众人中选了一个未曾出过天花的生身之人来测试了一番,王廷奇亲自操刀,用一把小刀,在那挺身而出的志愿者左臂上轻轻划破了一条小痕。然后从那群伺候母牛的妇人手上的痘痂里,用细白的棉花取出一点点淡黄色的脓浆,并把它接种到志愿者划破皮肤的地方,之后用纱布敷好伤口之处。
接着众人便开始了漫长而焦虑的等待。
两天以后,志愿者感到身体有些不舒服。但很快地就好了,三天以后,这个勇敢的人依旧是龙精虎猛的一条好汉,王廷奇特意的让他做了各式各样的生活劳动之事,一点未见到阻滞。为了以防万一,在回程途中,王廷奇在故意隐瞒事实的情况之下,安排那志愿者与天花患者进行密切接触,结果,很是让王廷奇惊喜,从富琅山回到顺化的数千里路程,接触了不下二十个天花患者,那人一点征兆都没有!
回到顺化之后,王廷奇立刻展开了更大规模的试验。
用公文向巡检总署要了二十个罪犯,用同样的方法在他们左臂上划了一道小口子,将一路接力运来的淡黄色脓浆植入体内,之后好吃好喝的将这二十个罪犯关押起来进行观察。
三天之后,效果依旧。
一周之后,王廷奇做了一个更加令人惊讶的决定。
“送去天花病人集中区!去照顾那些天花病患!跟他们讲,要是他们没有事的话,我老头子就舍出去这张老脸,去向主公求情,免了他们的死罪!”
结果,十天过去了,这二十个人俨然是天花病患集中区里的不死金刚,有几个还成为护理照顾这些天花病人的技术骨干。尽管每天都有死者从隔离区里被抬出去,但是这二十个人一点事情都不曾有!
于是王老头子便兴冲冲的来向守汉禀告这试验的收获,并且准备提出在南中地域大规模的种植牛痘,以预防天花的蔓延扩散,防止大量的人口损失。
不想在守汉这里,遇到了正在为葡萄牙复**争取更多援助的阿方索神父。
“天花是上帝的天恩,凡人不能逆天行事。”
阿方索神父又一次把守汉不愿听的那尊神祗抬了出来。
“大将军,您之前用奇特的手法治疗、防治天花,虽然见效于一时,但是又能够怎么样呢?上帝降下了更加巨大的天花灾难,让您无法治愈,防不胜防。所以,作为您的朋友,祈求您皈依到上帝的圣光之下,祈求上帝的保佑和宽恕。”
“阿神父,此言差矣!南中民间谚语有云,生了孩子只一半,出了天花才算全。据老夫行医时所作的统计,因为感染天花,新生儿的死亡率大约是在四成上下,这要是你那西洋上帝的恩典,这上帝也是一尊邪神!凶神!以人命为自己的香火血食不成?!”
这话立刻令阿方索神父有些恼羞成怒,但是一时有找不到反击的论据,只得带有些撒泼无赖的味道。祭出了一个大杀器。
“种了你说的那个什么牛痘以后,会使人头上长出牛角,发出牛叫的声音。变成魔鬼的使者和信徒!”
这话虽然有点流氓耍无赖的意思,但也吓住了议事厅内饶有兴趣观看着这二位关于推广牛痘种植问题争论的一众文武大员们。
“不用争吵了,”
坐在帅位后面的守汉开口制止了王廷奇的话语。虽然嘴上不说话了。然而老头子却依然被阿方索神父这种耍流氓耍无赖的作风气得胡子乱翘。
“王先生,您执掌南中军医疗卫生事业多年,手下活人无数。我信的过您。这样。今日便在此处为我家中一众未曾出过天花、未用水苗法接种过天花痘苗的子女种您说的那个牛痘。看看是不是会变成牛妖。”
这样的支持力度,令王廷奇老头子大感惊讶,之前做的实验都是在监牢之中提出来的死囚身上进行的,死了便死了。这可是主公的一家老小啊!能够把自己的一家老小性命放在自己的手上,这是多大的信任?!
“主公,今日天色已晚,以我老头子所见,不如选择一个良辰吉日,出布告令全城百姓一起到府前广场来观看主公一家种痘之举。也好一举荡平谣言!”
王廷奇的话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
“属下愿意追随主公骥尾。将家中妻妾子女种未曾出过天花之人一并前来种痘!”
“属下亦是未曾出过天花之人,愿意一道种痘!”
“属下愿意!”
“咱也想尝尝,当一回牛妖的滋味!”
当下有人取出了黄历,翻看了一下,“主公!崇祯十年六月初七,宜祭祀、大典、求医药。属下以为此日最宜当众种植牛痘,以正视听!”
“也好!便在王府门前搭建起高台,以供城中军民百姓观看本将军家人种植牛痘之过程。”
李沛霖眉毛向上挑动了一下,王府?李守汉终于肯说出这个词了!在他的意识当中,自己的府邸已经是王府了!
对于一心要成为从龙之臣的李沛霖而言。这是一个比种植牛痘还要重大得多的好消息。
“王先生,届时请您多备些痘浆,城中军民官吏百姓,有愿意种植者,可以当场种植。府中拿出一些钱粮出来,发给他们,买些鱼肉给这些人补充一下营养!”
一旁的李沛霆打了一个哈哈,朝着王廷奇行了一个礼,“老先生,麻烦您,多预备二十个人上下的份数,在下打算把几个小妾、三子两女,还有府里的几个歌姬都种上牛痘。免得到时候排队的人多。”
说完这话,扭头笑嘻嘻的问守汉,“主公,那营养津贴到哪里去领?我这几天家里的菜钱便指着这些津贴了?”
“我去你个远远的额!你不但没有津贴,你还得拿点捐点钱出来!”守汉也同李沛霆开起了玩笑。
那边李沛霖也率先垂范,将自己的四个女人和四子二女都报上了名。
转眼间,在王廷奇面前报名要在当日参加种痘之人便多达数百人,大多数是将军府各级官员将领的家眷。
“将我将军府中亲兵、近卫营、顺化驻防部队一律列入,以后军人、学生、各级官吏、管事、各处的工人、官奴等辈,全部是强制进行接种人员。”
转眼间,种植牛痘这种前所未有带有很大未知性危险的活动,在守汉等人的带动下,竟然成为了一件隐然带有身份地位象征的事情!你如果不能第一天便种上牛痘,或者不能第一批种上牛痘,又或者不能够被强制种植上牛痘,只能说明你很背!只是一个种田人!
于是,在南中商报的有意舆论推动下,各地都在热切的期盼着六月初七主公一家和各级官吏管事将领们家眷种痘之后的效果如何,要是当真没事,以后自己也不用担心那该死的天花夺去家中儿女的性命了。
有那精细的种田人已经开始盘算,若是家里的几个儿子都能到成年,是不是又可以分一次家,多开些地来种?
而令守汉和他的高层们大为兴奋的是,又有一桩喜事临门。
德川幕府老中,分管与南中军贸易活动的伊豆守松平信纲,领着二十条船。到了顺化。
“外臣源朝臣松平伊豆守信纲,拜见天朝大将军!大将军威武无敌,军威广布四方!”
伊豆守大人这几年发福了不少,在这个时代的日本人中他的体重完全可以去做相扑手了。但是,谁又敢对将军面前的大红人、手中掌握着与南中贸易大权的松平大人出此不敬之言?还想不想让本国的物产出口?劳动力和女孩进行输出了?那岂不是令手下的武士们心怀不满吗?!
“伊豆守大人请起!”守汉很是和蔼的受了他的叩头行礼之后。示意他起身说话。
“不知伊豆守大人此番前来。有何贵干?”
“敝国将军听闻南中疫病流行,感念两国向来通商贸易友好,特意命外臣押运十船蓝草前来。以供大将军医治病患,控制疫情。”
原来是送药来的!十船蓝草,那至少能够加工出三船板蓝根,就算是倭人的船小,也够眼下流行疫病地区控制疫情所用了。
除了这十船蓝草之外,松平老中还带来二船金银和八船人口,五船是青壮汉子,三船都是妙龄女子。不少还是藩下武士的女儿。
“这厮!定然是得知我们这里闹了疫病流行,过来趁火打劫的!不过无所谓。你这些蓝草到了顺化,便是货到地头死,大爷们不要,你只管拉回去就是了!”久经商海沉浮的李沛霆心中不无恶意的打着主意。
但是,出乎李沛霆的意料,松平老中很是痛心疾首向在场众人陈述了一番话。
“敝上得知大将军辖区疫病流行。急需此物医治,便命外臣在小邦四下里收购征集,却不想听说有那贪心不足之人,不但不肯施以援手,反而趁贵处有难之时。大肆坐地起价,发那不义之财!我家德川将军对此种行为大为不满,命外臣火速押运十船蓝草前来供大将军使用,以应时急!”
于不动声色之间,松平信纲在南中军高层面前狠狠的踩了以岛津家为首的九州诸藩一脚,显示了一下自己的高姿态和对南中军的友谊。
“那,李某便谨代南中军千万军民多谢贵主上了。”
随着守汉的话语,李沛霖上前向松平信纲深施一礼。
“不知伊豆守大人此番打算如何交易?此批蓝草作价几何?”
“信纲在敝国国内听闻有人已经丧心病狂的将新鲜蓝草价格涨到了每担换一套盔甲兵器,如此丧尽天良的做法,我家德川将军和外臣都是深恶痛绝。外臣带来这十船蓝草,便由大将军随意赏赐便是,以大将军之仁厚,定然不会令外臣吃亏。”
“这头老狐狸!”
李守汉、李沛霆李沛霖等人心中齐齐的咒骂了一句松平信纲。
口中说得无比仗义,但是却把李守汉架到了台上,守汉想杀价都不好意思杀价了!还得捏着鼻子跟他说好!
“松平老中说得不错!德川将军如此仁义,仗义援手。我南中军却也不能不亦步亦趋。属下查过之前与扶桑进行蓝草贸易的价格,一担加工干燥好的蓝草,可以交换一套铠甲兵器。但是日前我军中疫病流行以来蓝草消耗巨大,价格飞涨。一担未经加工的蓝草,已经被扶桑西南诸藩要价到了一套甲胄兵器了。松平老中运来的蓝草同样是未经加工,但是,德川将军家不比西南诸藩。属下愚见,依旧照着之前的价钱计算,然每五担可加恩外赏铠甲兵器两副,不知主公以为如何?”
沛霆的这个法子恰当好处的照顾到了德川家的面子,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手段下,同样把德川家抬到了道德制高点上,令松平信纲无法说我就是为了利益而来,那些狗屁的仁义道德都是厕所里用过的纸。
而每五担可以多获得两套铠甲兵器,这样的价格也在德川家的底线之内。
于是皆大欢喜。
“外臣此番前来,除了送来十船蓝草之外,另有两船金银,八船人口。敝主上的意思是想同天朝大将军商议一下,全数购买南中所出之刀枪火药铁炮国崩大筒等物。望乞大将军俯允!”
守汉同李沛霖等人交换了一下目光,眼神中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扶桑的各大势力集团之间新一轮的军备竞赛,开始了!
不久前,岛津家、桦山家、锅岛家等西南诸藩纷纷到南中来,销售了蓝草,交易了金银硫磺丁壮人口女子妇人之后,便是拿着换来的银元大肆在隆盛行等处订购刀枪铠甲,对于铁炮和火药,更是有多少便一口吞下多少。似乎对于南中制造的火绳枪的需求永远没有尽头。
看来,德川家这次令主管贸易的老中松平信纲亲自出马到南中来,绝对不是雪中送炭,送药品到疫区这么简单。
一定是闻到了火药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