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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克放下手里的材料道:“接下来我们看看第二个疑点,德库拉对圣教的血腥屠杀。按照当时教会的观点,德库拉与妻子感情甚笃,谣言导致她自杀,然后德库拉发狂,对教会展开了报复。”
保罗深吸一口气,稳稳心神,道:“铁证如山,有名有姓的伤亡名单摆在那里,他赖不掉!”
“当然,伤亡就摆在那里。但,为什么90%以上的被害者是胡尔士派的信徒?”
胡尔士派是当时兴起于民间的一个光明神教分支派别,他们主张简化宗教仪式,恢复光明神教原有的纯洁性,在仪式上除了圣餐只保留婴儿洗礼;教士内部不再划分阶级,教士与信徒平等,都可以领取圣餐;生活简朴,杜绝滥行与享乐。
这些观点如果实现,等于剥夺了正统派教士的特权,激起了正统派的极大不满,但当时双方情况都不乐观,诸侯混战,图尔奇人入侵,教会寄人篱下,所以双方斗争时而缓和,时而尖锐,直到“德库拉献土”之后,正统派才最终取得了绝对统治权并建立起了神圣教皇国。
达克问道:“我想请问保罗所长,胡尔士派在后来是被定为异端的,那么跟德库拉有关的材料有没有保留下来呢?”
保罗面无表情地指指达克身后:“残余的那些你不是都找到了吗?”
“您手头上没有资料,但我有。我有充足的证据表明,德库拉对教会的屠杀,并非是为了给妻子报仇,而是为了铲除胡尔士派。他接受了正统派的建议,对胡尔士派下手了。”
“证据。”
“教会利用图尔奇人入侵的时机,制定了一个庞大的计划,前面的篡改遗嘱,仅仅是这个计划的冰山一角。在这之前,他们利用德库拉强烈的控制欲和权力欲,设下了圈套,引诱他去屠杀胡尔士派。”
达克说着,把一张发黄的纸推进影像法阵:“一个叫瑟尔德利的正统派牧师,成为这个计划的执行人。他是德库拉的教父,原本是个正直的人,但两派之争让他忧心忡忡,担心这最终会给整个世界带来灾难,所以他接受了正统派的命令,去诱导德库拉对胡尔士派下手。事件之后,他忍受不了良心的折磨,希望能把这些秘密保存下来,于是逃走了。现在您看到的就是他的遗书。”
保罗哈的笑了一声:“这个人我知道,在屠杀事件之后他下落不明,遗书你又从哪里得到?”
达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道:“在遗书后面,他附上了自己写给德库拉的调查报告。这份调查报告是德库拉委托他进行的,希望查清胡尔士派的真实目的。因为德库拉对教父十分信任,所以他的话成为德库拉行动的重要依据。他在调查报告中增加了一些内容,比如,‘没收地主的土地,释放农奴为自由人,废除一切等级特权,将卢马尼亚变成民族自决的国家。’”
凯瑟琳忍不住插嘴道:“前三条挖了德库拉的墙角,他不高兴是肯定的。但最后一条怎么看都是对德库拉有利啊?”
“错。别忘了,德库拉是个权力欲和控制欲很强的人,卢马尼亚可以自决,那被他征服的土地呢,要不要自决?”
凯瑟琳撇撇嘴:“我不觉得一份调查报告就能让德库拉做出这样的决定。”
“当然,德库拉的另外一个消息来源是图尔奇苏丹。”
保罗和凯瑟琳都吃了一惊:“图尔奇苏丹?”
“是的,最后一战,德库拉兵败被俘,苏丹把他和一个激进的胡尔士派教士关押在一起。要知道胡尔士派坚决主张驱逐图尔奇人,还组织了自己的军队与图尔奇人周旋,所以图尔奇人抓到胡尔士派教士没什么奇怪的。在关押过程中,德库拉对这个激进派别的言论和观点深恶痛绝。他被释放后,立即要求瑟尔德利展开调查,两相印证,最后,他终于走进了圈套。”
保罗惊道:“那个胡尔士派教士——”
“不错,他是瑟尔德利安排的正统派死士,在德库拉身陷囹圄之际,混到他身边。”
“不可能!”保罗断然否定,“图尔奇的异教徒头目,怎么可能会跟圣教配合?”
“想想各自的目的,答案不是明摆着吗?正统派想利用德库拉杀绝胡尔士派,顺便消除德库拉的声望给教会带来的压力;图尔奇人呢?绝对乐于见到对方自毁长城。在利用和针对德库拉这件事上,双方完全可以一拍即合。”
凯瑟琳喃喃低语:“不会吧。”
“你以为不会的事情多了!”达克愤愤道,“德库拉被俘的第二天,就传来了他兵败身死的谣言,如果没有图尔奇人通力合作,是怎么传回来的!没有教会的推波助澜,谣言是怎么传开的!没有与教会在某些利益上达成妥协,苏丹怎么可能放过这个用木棍钉杀两万多士兵的魔鬼屠夫?”
“什……什么妥协?”
达克冷笑一声:“这还用说?教皇国发迹始于卢马尼亚,可现在统治中心却移到了多兰德王国这最富庶的地区;而图尔奇人进军的门户、德库拉曾死守的卢马尼亚,现在又控制在谁手里?”
凯瑟琳瞬间变成哑巴。
“图尔奇人停止进攻,教皇国建立,将一半卢马尼亚献给图尔奇人,为了遮羞,还建立了听命于图尔奇人的傀儡政权,并向苏丹缴纳所谓的‘圣灵悲悯捐’——今天最为民众不齿的赎罪券即由此而来;后来教皇国西进,将整个卢马尼亚拱手让给图尔奇人……”
凯瑟琳怒喝:“别说了!”
这些是正史。这些曾经让她悄悄流泪、感到羞愧、并立志要收复失地的正史,现在在这个该死的家伙嘴里,居然如此刺耳!
可她无力反驳。刚才这个家伙找出来的一份份资料,形成了一条完整的证据链条,每一个铁环,都把圣教牢牢地绑缚在耻辱柱上。
保罗沉默不语。
逻辑上完全说得通。作为光明神教的高级人士,他对当年圣教内部的龌龊龃龉之事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如此卑污不堪!
现在已经不是面子的问题,这些事如果流传到外面去,对圣教会造成致命打击。不用说造成的思想冲击,单单是乌尔比诺的穷汉派就会抓住这些大做文章,甚至公然质疑正统派存在的合理性。
要知道,胡尔士派虽然已经消失,但它在下层百姓中造成的影响可还在呢。穷汉派只要对此稍作调整,完全可以以胡尔士派的继承者自居,而且,“民族自决”的幌子,对翅膀逐渐硬起来、迫切想摆脱圣教控制的各国君主有着致命的诱惑。
决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那么,要干掉这个年轻人吗?他不惜豁出命也要把自己引到这里来,说出这样一番话,目的是什么呢?
他会成为圣教的威胁?还是解除潜在威胁的助力呢?
他决心再搏一搏,扬声道:“刚才这些,只是你的推论,你同样拿不出证据!两百多年前的是非恩怨,怎么可能是一纸遗书就能说明白的?”
“保罗所长,您还要死撑啊?现在的情况不是真假的问题,只要民众知道,并产生怀疑,圣教就岌岌可危了。今天的圣教,已经不是那个君临天下说一不二的圣教了!”
达克说完,叹了口气,道:“谁主张,谁举证,对吗?放心,我这里证据多得是——您听说过昆沙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