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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小松打算带程溯去的餐厅在市区中心,搭机场快线中途只需换乘一次就能到达。
临近午夜,列车内柔和的灯光催人入眠。戴眼镜的银发中年人在看报,年轻的恋人们在旁若无人地接着吻,化着烟熏妆的少女在听重金属摇滚乐,爆裂的鼓点从耳机中传出,吵得一旁闭眼休息的老妇频繁皱眉。
程溯环视一圈,将视线重新落回到面前的于小松身上。
于小松站在车门旁,侧着头看玻璃上自己和程溯相对而立的身影。
列车在地面和地底间穿梭,光线忽明忽暗。于小松知道程溯正在看自己,哪怕不转过去也能感受到他那双含着深情的眼睛。
刚见面时程溯的眼神里还杂糅着很多复杂的意味,现在却是越来越直白,也越来越浓烈。别说不敢再开什么“看枪”的玩笑,此时的于小松连直视程溯的勇气也没有了。
程溯的一往情深让于小松找到了被重视的感觉,这感觉对现在的他来说是那么难得和珍贵。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似乎顺理成章,于小松却不知道为何突然有些心虚起来。
程溯很好,尽管多年未见,尽管不曾了解,尽管从重逢到现在还没有24小时,可无论是说起珍藏于心的每件小事时眼里闪动的光彩,还是面对失而复得的于小松时表现出的如获至宝的神情,都足以让于小松笃定程溯是真的很好,好到他不禁扪心自问,自己真的已经放下过去,做好开始新恋情的准备了吗?
在感情上一败涂地的自己,真的配拥有这样好的一个人吗?
他也是认真的吗?自己该不该也认真一点呢?
“为什么留在这里?”程溯突然开口发问。
思绪中断,于小松清醒了片刻,望着窗外答非所问道:“你发现了吗?这里的地铁每一站都修建得不一样。上一站墙上还贴着白瓷砖挂着商业广告,这一站就变成了红砖墙、落地钟和琉璃窗。”
他转回头看着程溯问:“有没有觉得像来到了《哈利·波特》的世界?”
程溯信以为真:“你喜欢《哈利·波特》?”
于小松被他认真的样子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想正经解释一番,却鬼使神差地点点头说:“对啊,因为喜欢《哈利·波特》所以决定留在这里生活,很奇怪吗?”
程溯又认真地思考了片刻才回答道:“不奇怪,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个浪漫的小孩。”
“你呢?你浪漫吗?”于小松终于觉得气氛不那么尴尬了,他很想在发生什么之前再多了解程溯一些,便借机聊了下去。
程溯身上有着当兵多年养成的严谨和刻板,但于小松觉得他害羞起来的样子很温柔也很好看。
听于小松这么问,程溯下意识地自我衡量了一番才说:“我觉得我不是个浪漫的人。”
“我不觉得,”于小松一时忘了顾虑,大大方方地对他说:“这么多年你一直记得我,只看到名字就调我的座位。”
记得那些小事也不算什么,调座位更是有些假公济私,程溯不觉得自己这些行为算得上浪漫。
“你在飞机上陪我看了最美的日出,还把我堵在洗手间里表白。”
这下程溯是真的害羞了,握着背包提手的五指不自觉地蜷紧在一起。
列车停靠在站台,车门缓缓打开,于小松不忍心再逗程溯,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说:“程队,该下车了。”
从地铁站走出来时雨已经停了。
于小松选的餐厅也很浪漫,40层楼的高度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夜景。
程溯问什么都是好,于小松便按着自己的喜好点了菜。虽然是非工作时间,但48小时后程溯还要接受执勤前的检测,不能冒险喝酒。于小松给自己点了一杯餐酒,给程溯点了一杯苏打水,他们像模像样地碰了碰杯,各自抿了一口,然后聊起了于小松在这里的工作和生活。
提起这些于小松的口气充满无奈。
“我读了最顶级的设计学院,学了应用很广的专业,还以为自己到了设计师的天堂,没想到华人在这里还是很难找工作。”
程溯默默把切好的牛排推到于小松面前,于小松露齿一笑,轻声对他道了谢,又接着说:“我现在在一家设计公司做助理,业余时间教教钢琴。”
程溯切好牛排又开始切鸭胸肉和华夫饼,他低着头边切边问:“不想回国发展吗?”
于小松握着刀叉的手顿了顿。
“我知道国内行业会比这里更认可我的学历和能力,可是我暂时还没有回去的打算。”
程溯的力度没把握好,华夫饼很软,他力气大了些,刀刃在餐碟上划出了一声响。
餐厅里放着轻柔暧昧的音乐,于小松喝了两杯酒,话也渐渐多了起来,一顿饭下来几乎都是他在说,程溯在听。
离开餐厅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野猫追逐着出来觅食的小老鼠,飞奔而过时惊醒了睡在街角的流浪汉。
下过雨的地面湿漉漉的,街灯把人影拉得斜长。程溯依旧提着于小松的行李,他走到街边的红色邮筒前,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对身后的于小松说:“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于小松的公寓离他读书的学校隔着三条街,周边很安静,附近有小公园和健身房,还有一大片闲置的草坪。
程溯跟着下了车,站在楼前的台阶下看着于小松。
“上去喝杯茶吗?”于小松拾起垂落的围巾一角往肩上搭了搭。
程溯想了想,到底还是说:“好。”
于小松的房东是个养了很多猫的老太太,上楼的时候一只体型巨大的缅因趴在楼梯转角处,眯着一对琥珀色的眼睛看程溯。
房间不大但很整洁,暖气前的书桌上摞着厚厚的书籍,客厅的角落里摆着一架旧钢琴。
于小松把行李包放回卧室,出来路过书桌旁时,他随手将桌上的一副相框放倒,又拣了本书盖在上面,然后一边招呼程溯坐,一边走进厨房去沏茶。
等他端着两杯红茶出来,程溯已经坐在沙发上睡着了。
于小松这才想起,程溯从上飞机到现在都没休息过。
屋里暖气不热,脱了羽绒服的程溯只穿着件短袖衬衣。于小松拿了条薄毯想给程溯盖上,毯子刚落在他身上,他就醒了。
程溯猛地坐起,无意识地露出了一副防御状态,就像是睡梦中也一直保持着警惕一样。
于小松待他缓了片刻才轻拍着他的肩膀说:“别紧张,是我,这里冷,去卧室睡吧,今晚别走了。”
程溯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他沉默了一阵,抬起头直视着于小松的双眼说:“你对别人也这么主动吗?”
于小松露出两颗尖牙笑着说:“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没必要绕弯子啊。”
程溯没有说话。
于小松又俯身贴近他耳边说:“不做吗?”
程溯耳廓一热,迅速用一个擒拿的姿势把于小松的双手反摁在背后。失去平衡的于小松倒在沙发上,被程溯压得不能动弹。
“做,但不是跟现在的你。”
“而且,我没有在下面的习惯,”程溯也俯身在于小松耳边说:“以后我会让你服气的。”
刚醒时的那股闷气慢慢散去,程溯松开手,拿起外衣穿好,对垂着头坐在沙发上的于小松说:“我知道你心里还有别人,我能感觉到。我是真的喜欢你,我等你想好。”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门被轻轻关上,于小松叹了口气,端起没动过的茶水去厨房倒掉,然后回卧室换衣服洗漱,整理了行李包,最后打算检查一下门锁再去睡觉。
窗外又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有人敲门。
门外的人头发被打湿了,深陷的眉眼看起来又焦虑又疲惫不堪。
于小松以为程溯回来借伞,正要进屋去找,就听身后的他突然说:“于小松,我等了一个小时了,你想好了吗?”
于小松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满脸通红的程溯,笑着对他说:“想好了,外面冷,快进来吧。”
雨下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