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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个人对你说,他希望你活下去。你会怎么做?”
“如果有一个人对你说,人世对他来说如长河,只剩寂寞与痛苦,那你会怎么办?”
“一个是生,一个是死。一个生不如死,一个向死而生。”
“你是生,他是死。永远不能相遇,却又共存于一体。”
先皇的棺椁从京城出发的时候,天上下了雪。鹅毛般的大雪,瞬间就掩盖了所有,每个人的头顶,肩头都染成了白色。
白雪与白衣将全京城都染成了素白,人们脸上的泪水滑落,被寒风一吹,就变得火辣辣的疼。女人们忙用帕子擦拭泪水,而男人则用衣袖抹着眼泪。巨大的马车用十六匹骏马拉着,缓缓而动。
皇后与太子坐在后面的马车中,纱帘遮住了他们的面容,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灵队经过辰王府门前时,大娘娘穿着缟素,同泽宇站在街边,见到灵车来到,便慢慢地跪在了地上,雪落了满身。
“这雪下的真是时候啊。”大娘娘低着头,低声说。
泽岳慢慢地抬起头,看着漫天的飞雪,沉默不语。
“三日后就是登基大典,皇后的动作倒是不慢。”
“登基大典后,儿臣要去洪泽。”
“洪泽?你去那儿做什么?”大娘娘猛地抬起头,瞧着泽岳。
“西南战事吃紧,先皇命我为征西将军,前去平息叛乱。”泽岳低着头,淡声说。
“征,征西?”大娘娘一把抓住了泽岳的衣袖,“为什么我不知道这件事?”
“什么时候定下的?”
泽岳慢慢地转过头来,看着她,“先皇驾崩前,召我进宫,给了我一道圣旨。”
“不可能!你不能去!”大娘娘紧紧地抓住泽岳的衣袖,“这件事只有先皇一人知道,你不说,就没人知道!”
“先皇驾崩那晚,我已告诉了众人。”
“……你说什么?你疯了?”大娘娘猛地睁大了双目,紧紧地瞧着泽岳。
“我手握兵权,支持太子,誉王才能同意去守陵寝。”
“你走了,我该怎么办?辰王府该怎么办?你想过吗?”
“皇后已经答应辰王府,将雅乐封为太子妃,登基大典过后,就是封后大典。”
“雅乐?”
“母亲你只要对她们母子再好一些,又何须替辰王府的未来发愁?”泽岳慢慢地跪在地上,嘴角微扬,“母亲,您该向皇上和皇后谢恩。”
大娘娘抬头看向不远处,灵车已经慢慢地来了。
大娘娘脸色苍白地望着灵车,“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做?”
雪似乎更盛了,从天上洋洋洒洒地落撒下,将这座天下最盛大的城装裹的一片素白,看不见一丝污垢。
灵车刚离开京城,雅乐被奉为太子妃的懿旨就从皇城里来到了辰王府。满伯亲自带人去外庄接人。
泽岳坐在庭院中,擦拭着手中的长剑,银色的光芒尽数映在雪上。
“泽岳!你做这些事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你到现在连一个继承人也没有,如果你在战场上出了事,你叫我该怎么办?你叫辰王府该怎么办?”
“那您便好好对邱姨娘他们吧,万一儿子回不来了,还能有个依仗。”泽岳依旧擦拭着自己的长剑,眼神落在长剑之上,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你说什么?!”大娘娘猛地抬起手,一巴掌扇在了泽岳的右颊,“我看你是真的疯了!你怎么会突然变成了这样?你难道被人下了蛊吗?”
泽岳慢慢地抬起头,看着大娘娘,此时的她仪态尽失,怒目而视,像一只发怒的母狮。
“我为辰王府做了这么多的盘算,不都是按您的想法做的吗?”泽岳轻轻地勾起嘴角,“您的女儿就要登上后位了,您还有什么不满意吗?”
“什么女儿?那是贱种!”
这种词语泽岳还是第一次从大娘娘口中听到,低级比下水沟的老鼠还不如,却从高高在上的辰王府大娘娘口中听到,泽岳觉得有意思极了。
“贱种?”
泽岳慢慢地摇了摇头,“母亲,这个‘贱种‘身上可流淌的是辰王爷的血,而我身上可没有一丝辰王爷的血。如果她是贱种,那我算什么呢?”
此话一出,泽岳便在大娘娘的眼里看到匪夷所思,她睁着双眸,似乎有什么卡在了她的喉咙里,又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堪入耳的话语,让她攥紧了双手。
锐利的指甲深深地扎在了大娘娘的掌心,“你说什么?”
泽岳缓缓地将长剑收入剑鞘,“如果我不幸战死在沙场,您又实在不喜欢邱姨娘母女,那就再收养一个吧。收养一个更听话的,至少该比我听话。不过这次您可要仔细看清楚了,不要挑错了人,惹您伤心。”
“泽岳!你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对我说这种话?”泪水从眼眶中猛地涌了出来,她的脸上露出了心碎的神情,仿佛遭到了背叛,却不知为何。
“可能是因为我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泽岳慢慢地站了起来,手里持着长剑,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依然美丽的脸上布满泪水,楚楚可怜。
“你这么美,为什么却得不到老王爷的心呢?母亲,不知道您是否想过?”
“你说什么?”
“因为没有子嗣,所以选了我吗?”
“当年为我母亲接生的那位稳婆,是你的人吗?”泽岳嘴角浮着一丝笑。
泪水慢慢地止住,她静默地看着泽岳,似乎知道了什么。
“明明是双胎,为什么只变成了一胎?我倒真想知道,您是怎么做到的?”
凌冽的风卷起了披风上的银灰色皮草,青丝在风中飞舞,遮住了泽岳的下颌,露出了一双如雪狼般凌厉的眸子。
“你是怎么知道的?”大娘娘慢慢地抬起眼眸,泪痕还挂着脸上,眼神却变得阴冷。
“一开始只是无意,后来却是因为厌烦了母慈子孝。”
“两个胎儿,即使只需要一个,为什么对另一个连命都不留?你是用什么办法杀了他?”
“看来你知道的确实不多。”涂抹了胭脂的唇忽然弯了起来。“杀了他的不是我,是你。”
泽岳看着大娘娘,看着她的红唇边挂着诡异的笑,冷酷又残忍。
“明明是双胎,却变成了一胎,你知道为什么吗?”她的声音又冷又柔,像蛇一般,慢慢的蜿蜒而来,缠上脚踝,顺着腿慢慢攀附游走。
“你在腹中抢占了本来属于两个人的资源,是你杀了他,甚至将他吸收到你的身体里。你是百年一遇的阴时之子,天生的王者。泽儿,你不该只是什么小小辰王,你的位置在那。”
她抬起手,指向了东方。
“是我发现了你,是我养育了你,你该报恩,该回报我!你知道吗?”她裂开猩红的唇,露出笑来。
“那个太子,他哪里能和你相提并论?你只要成了首辅,然后就能取代他,将这天下收入手中!你知道吗?”
她忽然大笑了起来,“辰王爷?皇后?早在三十年前,我就想好了一切,我忍气吞声,虚与委蛇,在他们眼皮底下伏低做小,都是为了日后。泽儿,你明白吗?别去做什么征西将军,母亲会你做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阴时之子……”
“泽儿,你这下明白母亲的苦心了吧!”大娘娘扑了上来,双手抓住泽岳的大氅,急切地看着他。
“看来我误会了你。”泽岳低头看着她,“你不过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原来我才是一切的根源。”泽岳慢慢地推开了大娘娘,从怀里掏出一块如羊脂般洁白的玉佩,放在掌心瞧了片刻,然后松开了手,那玉佩顺着指缝,滑落在雪地之上,与雪融为了一体。
“你去哪儿?泽儿?”
他看着眼前养育了他近三十年的女人,她的眼角也显露出了衰老的迹象,脸色苍白的连胭脂也遮掩不住。
“玄翼。”
一个样貌极为平板的男子忽然出现在院中,像雪花一般轻盈。
“让大娘娘好好休息一番。她累了。”
“是。”
“泽岳!泽……”
鹅毛的雪落在睫毛上,遮掩了如星辰般的眸子,他仰起头,任凭雪花落在他的脸上,消融后,变成细小的水珠,濡湿了他的脸颊。
满头的青丝转瞬染为雪白,雪仍旧下着,愈下愈大,掩盖了一切污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