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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课堂的最后,康德总结了一句,道:“魔力这根杠杆同时也是魔法大门的钥匙,利用好它吧,孩子们,总有一天,等你打开大门后,你也许能撬动整个世界。”
大厅里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君士坦丁打了个呵欠,在掌声中悄悄走出了大厅。
第二节课是魔法数学课,这门学科的两大重头戏是魔法代数和位面几何。
“打开魔法世界的大门需要敏捷的思维、良好的数理基础,数字和图形是必不可少的工具。”上这门课的是一位秃顶的魔法师,喋喋不休地念叨道:“无论是魔法阵的绘制,还是高等魔法的理论架构,都离不开数学工具的辅助,一个位面坐标计算不到位,你就有可能从厕所里被传送到蛮荒大陆的兽人聚居地,所以,孩子们,打起精神来,来做下一道题。”
君士坦丁很认真地听了一节课,最终,一片混沌的脑海里只剩下两个清晰的念头在徘徊:这是啥?这又是啥?
有相同感觉的法师并不只有他一人,坐在君士坦丁旁边的海涅痛苦地揪着他那漂亮的头发,呻吟着说道:“天啊,我感觉脑子里塞了头恶龙,在不停咆哮,践踏着我那属于诗人的心灵田野。”
在他旁边看书的欧拉微微抬了抬头,说了一句:“不会吧?我觉得都挺简单的。”
君士坦丁和海涅互视一眼,两位舍友自开学到现在,第一次在彼此的眼中找到了同病相怜的默契感。
“那以后的我们的作业就交给你了,反正你这家伙也不怎么睡觉!”海涅狠狠地烙下一句。
欧拉仍是“哦”的一声,继续埋头做题。
更让“伟大”诗人海涅痛恨的还有下午的咒法课。
咒语和符文都是魔法师用来驾驭魔力的重要媒介,学习魔法咒文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了自幼接触的标准魔法语外,年轻的法师们还要额外掌握龙语、古精灵文等语言文字,这些语言都有不同的语法体系,发音更是异常古怪,许多音节以人类的声带根本无法吟诵。
而上这门课的魔法老师,是个半精灵法师,这一点从他略尖的耳朵和精致的容貌就能窥知。
这位法师寿命足足有两百五十多岁,衣着还保留着上个世纪的风格,他一丝不苟地教导学生识别那些奇形怪状的古老文字。
到了发声练习环节,教室里一片群魔乱舞,学员们涨红着脸尝试将古老的咒文糅合到魔法语中,结果往往弄出来一堆四不像的咒语,听起来就像骂人话。
“天啊,这些人,简直是在亵渎神圣美妙的文字语言。”置身于一群不明生物中的海涅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君士坦丁也很无奈地摇了摇头,论起打架,整个学院没有几个学生是他的对手,如果要背诵神学或魔法经典著作,他自信也能稳妥应付,但学习这种毫无逻辑的东西实在有些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占星术基础和炼金术基础两门课的情况要好很多,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占星术测试中超乎寻常的精神力带来的福利,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记住了占星术课罗列的那几张星表。
至于炼金术基础,就更不在话下了,身为赏金猎人的君士坦丁接触过的魔法材料多的数不过来,辨识那些五颜六色的物质对他来说简直小菜一碟。
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学员们半喜半忧地在学院餐厅用完了餐,回到古堡,开始完成沉甸甸的作业。
“我的主,这都是什么鬼啊!”海涅对着一大堆作业愤怒地挥着拳头,“这个狗屎学院的老师们,你们简直是在谋杀一位未来的伟大吟游诗人。”
………
经过数周的学习,君士坦丁苦恼地发现自己似乎有些跟不上皇家魔法学院的学习节奏。
白天他要站在教室里练习各种拗口的咒文,下午在一堆炼金仪器和材料中穿行,夜晚呆在学院的图书馆里,遨游在各种公式、文字、图表的海洋当中。
魔法世界的大门,他还没完全推开,只让这扇门露出了些许缝隙,透过门后投射出来的光亮,隐隐能窥测到一个极度美妙的世界,但那个世界距离他还无限遥远。
虽然他在魔法方面的天分实在无法和同级的许多天才相提并论,所以他只能靠着勤奋,来一点点地弥补与同龄人间的差距。
不得不说,君士坦丁能成为猎人公会里排名前列的存在,跟天分不无关系,但真正驱使他努力的,还是自幼被生死磨砺出来的韧性和倔强,以及一些不能宣诸于口的秘密。
在那个血腥的夜晚,他成为了凛冬城里唯一的一个幸存者。
每当在梦中会想到那一天,那个站在燃烧的城头上,逐渐远去的白衣身影,他便会不由自主惊醒过来。
虽然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心有余悸,但君士坦丁依然牢牢地记住了母亲和父亲临走时那一刻的叮嘱。
自己必须马上成长起来!这个念头伴随了少年数十年,一直没有动摇过。
为了变强,为了有一天能堂堂正正地在世人面前骄傲地公布那个姓氏,为了能在日后拥有直面龙枪骑士的能力,少年像早年刚刚成为猎人时那样,拼尽全力不断学习和消化每一点知识。
不惜一切代价!
他像一个冷酷的战役指挥官一样,精准地分配着每一分每一秒,,做题,作息,凭借高阶猎人强悍的执行力一点点压榨着自己在魔法方面的潜能。
君士坦丁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数年前,那个时候,自己站在那个神秘男人的旁边,在他冷漠地注视下,咬牙挥动手腕,精准地练习每一剑,直到能接住所有下落的银币为止。
那时还有另一个少年陪着他,记得那个家伙最喜欢干的事就是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拿剑猛敲自己的后脑勺,还得意洋洋地说这是为了帮自己训练身为剑士的警觉性。
这个过程很辛苦,对于君士坦丁来说也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但他咬牙坚持着,拼命燃烧着有限的精力,去应对无数未知的知识。
他的这份勤奋落在某人眼中,就显得有些反常了。
“你是不是吃错药了?”海涅从被窝里爬出来,揉着眼睛问坐在灯光下,书桌旁的君士坦丁,“你学这个疯子干嘛?”
被称为“疯子”的欧拉没有答话,只是闷头看书,写题。
“只是想多学些东西而已,对了,这道题该怎么做?”君士坦丁咬着笔,向欧拉求助。
“光辉在上,这宿舍里就我一个正常人。”海涅嘟哝了一句,倒头就睡,“你们讨论问题小声点就行。”
“这道题很容易,我给你一个公式,你自己算。”欧拉扫了那道几乎占了整张纸半页的问题一眼,用羽毛笔在那张纸下刷刷刷地写下一串数学公式,然后又扭头看书。
君士坦丁盯着那个由零星几个简单符号和数字构成的,简洁优美到了极点的公式,哪怕是并不怎么精通魔法数学的他,也被字里行间展露的天才所震撼,“这是什么公式?老师似乎没讲过。”
“学院里的老师当然不会讲,因为他也不知道,这是我自己发明的。”欧拉随口答道。
君士坦丁叹了口气,心头忽然涌现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浓郁挫败感,自己勤奋努力的结果,在很多人眼中,原来是这么唾手可得吗?
他索性放下习题,看向摆在欧拉书桌最上方的一本书,书名叫《空间曲率研究》,这本书很厚,比君士坦丁手上好几本课本加起来还厚。
“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君士坦丁看着这位无论是勤奋还是天才都远超常人的少年,说道。
“说?”欧拉的每句话总是很简略,手上的笔却一刻不停。
“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努力,以你的天才,哪怕只支付如今一半左右的时间,也完全可以甩掉我们中的绝大部分人。”君士坦丁皱着眉头发问,道:“你的动力是什么?你完全可以不需要活得这么累。”
听到这句话,欧拉手上的笔顿了顿,眉头紧跟着皱了起来,陷入了思索。
过了几十秒,这位天才少年才缓缓开口,语气显得有些凝重。道:“我有病。”
“什么?”这是个让君士坦丁完全没有预料到的答案。
“很多年前,我们家族的某位先祖在游历蛮荒大陆的时候中了一种诅咒,这种诅咒魔法很强大,并且会遗传到家族的后代身上,后果就是,家族里的每代继承人一旦超过四十岁,就会无一例外双眼失明,变成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盲人。”
君士坦丁有些吃惊,道:“没有破解的办法吗?”
“没有!”
欧拉神态如常,道:“我们家族里的魔法师想尽了各种办法,甚至请动了教会的大神官,然而,他们都对这种诅咒无能为力,一百多年来,家族里从来没有人逃过最终失明的厄运。”
“这很让人绝望,绝望在于,你明知道前方有个很悲惨的结果等着你,但你无法逃避。”欧拉搁下笔,扭头望着窗外闪烁的群星,语气沉重地说道:“家族历史上曾有很多天才的魔法师,他们最终无一例外忍受不了失去光明的恐惧和痛苦,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像我的父亲,在他失明的第四天,他就自杀了,留给我和母亲的只有几本魔法书和一堆他生前那些未完成的论文著述。”
君士坦丁沉默了,作为同样经历过大绝望大恐惧大生死的人,他很想找些话来安危一下眼前的少年,却不知该说什么。
“在我五岁那年,我就被我的父母告知,在我四十岁生日那天,我也会踏进神灵为我写好的剧本中,背负起致盲的命运。”欧拉淡淡地说道。“老实说,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后,我快疯了,世界崩塌了,所有的书都被我撕了,我独自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着,拒绝见所有人。”
“后来呢?”像所有听故事的听众一样,君士坦丁很适时地抛出了这个问题。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几天,没吃一点东西,没喝一口水,绝望时的我偶尔会陷入冥想状态,头脑里一片混沌。”欧拉继续说道,“但当我冥想结束,睁开眼睛,看到一片黑漆漆的房间的时候,我突然发觉,黑暗其实也不是那么可怕。”
“光明的世界里没有我的位置,那么,我就到黑暗的国度里寻找好了。”欧拉重新执笔,说道:“既然我能看见的日子还剩下三十多年,那么在此之前,我还不能绝望,我还要抓紧时间,把我能做的事完成,至少,好好看一眼这个世界,就这样。”
说完这句话,欧拉又埋首于书本中。
君士坦丁默默地听完了这个故事,没有评价,因为他知道,无论是赞美还是同情,对眼前的少年来说,都完全是多余的。
只是他心头似乎有什么东西落了地。
他很认真地对这位同龄人说道:“谢谢,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欧拉没有抬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这句话。
君士坦丁不以为意,走向自己的床,像过往很多年一样,很平静地躺下,入睡,任凭如潮的倦意汹涌而至,将自己吞没。
朦胧的梦境中,他似乎感觉到,在自己面前,那扇名为魔法的大门,正在缓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