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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拂面,一路无话。
自确认夏初瑶的身份之后,沈临安只觉得心中诸事如一团乱麻,叫他心烦意乱,无从理起,原本想要即刻去追的心思,也因着穆玄青的几句话而有所迟疑,眼下决断不过,便与御风一起,先回了落松苑。
跃入院中,见着自主屋里出来的人时,沈临安身形一顿,蹙眉抿唇,不再上前。
“三弟这般趁夜外出,是有什么急事要去办吗?”回廊下走过来的人一身便衣上落了星光,看着归来的沈临安,沉声开口,声音清冷。
“我还想问大哥,这么晚了为何会在此处?”看着主屋里跪了一地的婢女,沈临安心绪一沉,欲抬步进屋。
“她去了何处,你为何没有将她寻回来?”擦身而过的瞬间,沈临渊一把扣住了沈临安的肩膀,强迫他看过来,眉目间已经有了怒意。
“大哥今日不是该在巡防营值夜吗,怎么会突然回府?”屋里跪在地上的沉碧一脸惊惶,却也只是朝他摇头,沈临安挡开了沈临渊的手,不答只问。
今日沈临渊当值,本不该在府上,这种时候来落松苑,还开口便这般问他,想来是有人通风报信了,眼下不是屋子里的几个人,沈临安心一沉,眼中多有几分厌烦。
“沈临安,她到底去了哪里,今日你不给我说清楚,休想轻易蒙混过去。”沈临渊看着这个面上一派安然的三弟,终是忍不住,语气里多了几分急怒之意。
“大哥非要问,我却也是半分头绪也无。今日我赴了韩参商的宴请,夜里回来的时候,她已是不见踪影,我已经差人去寻了,只盼着能早些将她找回来。”沈临安叹了口气,垂下眼眸,满目落寞。
“你曾与我说,你会照顾好她,这便是你说的照顾?”沈临渊此刻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是何种心绪,人不见了,他自然是着急的,只是对于夏棠这般突然离去,还有沈临安此刻的态度,他更多的又是震惊。
“她走得太突然,我也未曾料想到她会有此举。大哥放心吧,我必会让人细查此事,定会将她寻回来。只是,眼下我还不想父亲母亲还有奶奶知道这件事情,不管大哥是如何得知的,还请大哥暂时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此刻比起南去的夏初瑶,沈临安更担心的,是府中其他人知晓此事之后,会牵扯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夏初瑶说了最迟三月便归,此番他虽然还没有决定到底要不要去追,却也还是相信她迟早会回来的,他不能因着这件事情,让沈朔他们对夏初瑶起疑。
“一个大活人,突然不见了,你以为这件事情,能就这么瞒下来?”
“大哥放心吧,此事我自有分寸。”他自知瞒不了多久,只是能应付眼下便好。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此事不比寻常,须得快些将她寻回来才好,若是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今日他自巡防营匆匆回来,也是因着骊阳公主给他递了消息,说是落松苑里的三夫人趁着苑中无人,偷偷跑了。
他匆匆赶回来,还未去找骊阳公主细问,便来了这落松苑。进门不见沈临安和夏棠,主屋里几个婢子神色慌张,却是如何逼问也无人直言到底发生了何事。他这般一直等到了沈临安回来,心中的惊讶和担忧大约早已消磨殆尽,此刻听得沈临安的话,也明白眼下当务之急是什么。
“若是需要大哥帮忙,临安必当直言,便在此先谢过了。”见沈临渊这般,沈临安也不与他再客气,他要瞒的人太多,眼下沈临渊知道了真相还能这般配合,他已经是十分感激。
等得送了沈临渊离去,沈临安才松了口气,转头回主屋,嘱咐了几个婢子,让她们退下休息。
“御风,你说为何他知道了此事,却还这般镇定?”屋里只余了他和御风,想着刚刚沈临渊的反应,沈临安抬手揉了揉额角,只觉得有些蹊跷。
照沈临渊的脾气,此番夏棠行踪不明,他竟是能这般淡定,倒还是这么些年头一次见他这般不着紧夏棠。莫非,他真的如先前所说,已经放下了这个恋了三年的女子?
从前他也相信有些人,有些事,能这般说放下就放心了,毕竟当初夏初瑶对沈临渊,是半分情意也无。可是,那是因为她并非夏棠,如今知道了她的身份,沈临安都只能感叹,先前夏初瑶对沈临渊,已是十分客气的了。
今夜发生的事情,御风也只是弄清楚了一个大概,此刻沈临安这般问,他也是无从作答。只抿唇摇头,突然见得自家公子转身进了里屋,直奔妆台而去。
“夫人留下的信封呢?”妆台上空空如也,先前他留在此处的那个信封,已是不知去向。
若是被沉碧她们收了起来,刚刚她们必然会提及,如今只怕是这个信封,已然落到了来过屋里的沈临渊手里。
一路从落松苑过来,沈临渊面色多有几分凝重。
手里捏着的那个信封上,只不过“临安亲启”四个字,却叫他心中疑窦丛生。
这字迹他是见过的,与凤瑶军最后一战前,他收到过截下来的晋军战报。这字迹与那被他斩于剑下的敌将夏初瑶一般无二。
若非那个“临”字写得特别,他也是辨不出来。虽说这字迹相似者也不在少数,只是这信封偏偏在今夜这个时候,落在了落松苑主屋的梳妆台上,还是亲昵地称呼“临安”,不管是谁写的,只怕与沈临安的关系都不浅。
他此刻心中有疑,疑这夏棠失踪之事,与晋国有关,先前太子也曾与他提过,那日林中那一箭之事。
他甚至怀疑,这沈临安与晋国也有牵扯。只是眼下找不到半分多余的线索,他便也只能顺了他的意思,先静观其变。
只盼着不管这件事到底有什么内情,夏棠都能安然无恙。
本以为这般夜深,骊阳公主已经睡下了,进门见着她还在桌前等他时,沈临渊眉头一挑,不言语,只隔了几步看着她。
“这三弟妹偷偷离府的事情,夫君有决断了吗?”她在给沈临渊递的信里并没有细说,只说了夏棠趁夜离府,要他快些回来探查一二。本以为今夜这落松苑会有一场大戏,此刻见着他这般平静地回来,倒有几分吃惊。
“此事自有临安会处理,你便不要操心了。”沈临渊早知她不会轻易放过此事,眼下也没有细听她说什么,只是沉声说道。
“夫君这话说得,我是沈家长房夫人,这府里的事情都须得操持过问,弟妹失踪这般大事,怎能不操心。”今夜之事,是落松苑里的夏桃让人来传的信,说是那夏棠迷晕了身边的丫鬟,不知道去了何处,她本是可以在当时就将这件事情往晴方苑一送,只等着看好戏,不过转念想到沈临渊,心中便又有了其他的打算。
“你想要什么?”沈临渊垂眸看了看脚边投下的光影,耐着性子问了一句。
“我只要你,将我当真正的妻子来对待。”当日在西陵候府,他那一番话说得直接,之后的行程里,他对她又恢复了往昔那般冷冰冰的模样,即便是同床而卧,心神也早是天各一方。
她不过是想要做他的妻子,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实现起来怎么就这般难?
“公主觉得,我要如何待你才是将你当做真正的妻子?”没想到她会这般说,沈临渊倒觉得有几分好笑,“我只问一句,骊阳公主和我沈临渊的妻子,这两个身份,你只能择其一,若是要你选,你会选哪个?”
撇开对她的厌恶不谈,他是太子殿下的人,而她与二皇子一母同胞,这桩婚事,从来都不像她想的那般简单,她以为自己嫁入沈家便得偿所愿,却不知,这般只是将自己,将他至于一个两难的境地罢了。
“……”还是第一次听得沈临渊这般问他,褚云音那一瞬竟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她能怎么选?出嫁前母妃的话,还有二皇兄的嘱托都言犹在耳,她如何选择?
“殿下其实也没自己想的那么用情至深,今次之事,我欠殿下一个人情,日后殿下若有所求,我必当不辞,那个问题,殿下考虑好了再来告诉我吧。”见她迟疑,沈临渊也不过是扬眉冷笑,言罢,转身离去。
他并非逼她做出选择,他甚至不需要她去选择,因为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今日此言,不过是想叫她看清事实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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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下了早朝,翰林院也无什么事做,沈临安回府之后,便直接去了晴方苑请安,顺便说起夏初瑶离府之事。
“棠儿自猎苑回来之后,身子一直不好,大夫说是因着这帝都的天气所制,所以临安拜托了秦姑娘,昨夜让人送棠儿去滨州养病了。当时走得匆忙,想着父亲母亲已经休息,所以没有前来辞行。”
他已经叫御风去与秦舒打了招呼,正好这两日秦舒也有派人去滨州,这般说来,倒也没什么太大的纰漏。
“你这孩子,即便是要去滨州养病,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怎么不先来通报,走得这般匆忙,也不知是否准备得当,棠儿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可不是小事,你们怎么就做的这般匆忙。”朱氏乍听得此事,面上一惊,言语里颇有几分责怪之意。
先前见着那夏棠持家有道,她还是挺喜欢这个三儿媳的,只不过沈朔将帝都那几家铺子都给了夏棠,朱氏心中多有几分郁结,听得她要去养病,也不过只是面上做几分担忧之一。
她这般一去,这国公府里管账的事情她倒是可以拿回来捏在手上了。
“可要为父写信去滨州,嘱咐一二?”沈朔听罢也是一愣,不过,那夏棠回来之后昏迷七日之久他也是知道的,当初的凶险也听俞大夫提起过,此番说是要去养病,何况人也已经去了,想着近日儿子因着朝中之事心中也不太顺遂,便压了朱氏的话,只这般问道。
他在滨州也有些人脉,自家儿媳过去养病,倒也可以寻几个可靠之人照料一二才好。
“此番棠儿在猎苑救了圣驾,封了敕命,只怕眼下有许多眼睛落在她身上,趁夜送她离去也是因着这一层,儿子不想叫太多人知道她的去向。”沈临安却只是摇了摇头,谢了沈朔的好意。
他这般一说,沈朔思虑片刻,倒也觉得说得有理,便也点头应了。
“若是滨州那边有什么事情,尽管来与为父讲,朝中之事你也无需太过挂怀,礼部虽好,那侍郎一职于你也是大材小用,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想来你也不会在翰林院留太久。”
这劝解的话先前也说过,当时见他一副未听进去的模样,此刻沈朔忍不住再提。
这礼部侍郎一职虽好,不过日后多也是如当初的柳元衡那般,去国子监兼任祭酒。虽然身在六部,却也算不得是一个上好的去处。沈临安没有去成,他倒是心里松了口气,不过还是害怕儿子委屈,毕竟,那韩参商本是屈居于他之下,却先他受到提拔。
“为国效力,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儿子并无委屈之处。”沈临安明白沈朔所言,他本也不在意,笑着应了,又听了沈朔几句嘱咐,这才离了晴方苑回来。
进月门时没有往主屋去,下意识地往院子里走。
等得看到院里并无练剑之人,才想起夏初瑶已经走了。她这般一走,整个落松苑都冷清了许多。
“属下已经写信给池公子了,夫人若是真要去晋国,必会经过沧州,池公子应该会遇到夫人。”从秦舒那里回来,御风瞧见自家主子站在院子里出神,快步上前去禀报,见得他恍然转头看自己,御风顿了一顿,“公子真的不去追吗,眼下应该没走多远。”
“追到了又能怎样,她想去,我硬是拦着她不让她去不成?”沈临安叹了口气,抬步往书房走。
知道了她是谁,便也明白,这沈家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此刻没有心力去追究那个死在战场上,死在沈临渊剑下的凤瑶将军为何会顶着一副夏棠的模样,出现在他们眼前、
他也不敢去猜想,这半年来,她留在他身边,是有所图谋,还是因为去无可去。
他只怕想得越多,越是忍不住去怀疑,当初她与他说的那些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这样的疑虑,只会叫他越发心烦气躁。
“三爷,夏姨娘一早熬了燕窝粥,说是怕三爷操劳,忘了早膳,特意叫奴婢给三爷送过来。”刚在书房里坐下,不过片刻,便见得一个紫衣婢女端了一盅燕窝粥进来。
刚想冷语让她离去,转念思及昨夜之事,沈临安自案前抬头,看向那紫衣婢女。
“你是夏姨娘身边的珍珠吧?”略想了几秒,才想起来眼前的人,是夏桃的贴身婢女,“夫人去往滨州养病,如今我身边也缺个贴心伺候的人,你回去告诉夏姨娘,夫人回来之前,这落松苑里的事便要让她费心一二了,这主屋和书房,她若是喜欢,也来去随意,不会再有什么限制。”
初听得三爷竟是记得她的名字,珍珠刚喜上心头,听完后面的话,差一点没掩住面上狂喜之色。
昨夜发现蹊跷的是她,也是她告诉了夏桃之后,夏桃又让她去通知了骊阳公主。
夏桃屡次不得沈临安青睐之后,如今已是抱着一副鱼死网破的心情,只想叫夏棠不得好过,所以觉得这夏棠突然失踪实在是个叫她引火烧身的好机会。
却不想,一夜之后,国公府和落松苑都这般平静。夏桃让她送粥过来,也是想叫她探探虚实。却不想,竟是听得这般好的消息。
先前觉得这沈临安无情无义,如今想来,大抵是从前他身边的位置一直叫夏棠占了,才让他冷落了自家主子。
如今,她倒是多有几分盼望着夏棠一去不回,只怕自家主子日后便能有好日子过了。
眼瞧着珍珠放下燕窝粥之后,一脸欢喜地走了,沈临安唤了拂衣进来。
“日后不管夏桃做什么,你们看着便是,不需得多管。只有一点,我的饮食,只由你和沉碧负责,不能叫旁人碰一分一毫。”看着那盅燕窝粥,沈临安沉声嘱咐。
当初夏初瑶在酒宴上被下药的事情,事后他也曾细查过。
那药无色无味,并非寻常便能得的,却也不该是骊阳公主那般自小养在宫中的女子能知道的,只怕这背后有人指点。
如今这落松苑的消息走漏到了寻月苑,能这般做的,想来也只有夏桃。
当初他劝她放弃,也许了必当还她自由,让她再寻一门好姻缘。这些时日本以为她已经安分地放弃了,却不想还会有这般动作。
她既然这般执着,如今正好寻这个机会,叫她明白,自己当初那些话,并非说说而已,即便是没有夏初瑶,没有其他任何人,他沈临安身边,也永远不会有她夏桃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