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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慕容翊看见她就招招手,搂了她在腿上,指着那几个日子对她道:“你觉得这几个日子,哪个看起来顺眼些?”
铁慈看看日期,不是七月就是八月,都是很近的日期,她装傻,“这什么日子?我的生日?你准备给我买礼物了?”
“买礼物要等什么你生辰?你要喜欢我每天都给你庆生。”
“那你的生日?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生辰是哪日呢?”
“和你在的每一天,都是我的生辰。。。”慕容翊把那张纸翻得哗啦啦响,“快,来选一个。”
铁慈按住那张纸,笑不可抑,“不得了,你这张嘴越来越油腻了,土味情话张嘴就来啊。”
慕容翊见她不接招,把纸悻悻然一拢,叹道:“人家都要成亲了,我这里八字还没一撇,这日子叫人怎么过?”
“走着过呗,你不是说只要两个人在一起,无需理会这人间事吗?什么时候这么在乎成亲不成亲了?”
“不成亲也行,那你今晚翻我的绿头牌如何?”妖妃诚恳建议。
铁慈皮笑肉不笑,“行,这就让赤雪去做绿头牌,一排牌子,都是你的名字,从初一到三十,都是你。”
“这话说得奇怪,不是我你还打算写谁的名字?”慕容翊笑道,“要我说,就选这个八月十五,中秋节,也不说成亲了,那时候咱们应该回盛都了,我去重明宫提亲如何?”
铁慈见他锲而不舍,只是笑而不语。
她的婚事,没那么简单,倒不必遵循这大乾世俗男女的古礼,但却要过更多的关卡。
不是一次提亲就能解决的。
慕容翊不会不明白这一点,大抵是他想给她这世俗间女子都能拥有的一切,他也不愿艰难险阻让她顶在前面,所以他想选择他来解决。
两人的事说难解决,其实也简单,只要慕容翊抛却一切,大乾朝廷的臣子们一定很乐意看见辽东的王子成为她的后宫。
她却不愿那么委屈慕容翊,更害怕辽东那位深沉狠辣的定安王,会因此对慕容翊有所制裁。
慕容翊却忽然转了话题,道:“你不知道我的生辰?当初咱们的婚书你没看?”
铁慈尬笑。
别说婚书了,画像当初都是背对着一根飞镖插上去的。
辽东把婚书送到时她已经去了海右,还没回宫又退了婚书,等到知道慕容翊就是飞羽时,婚约早就解除了。
但这件事慕容翊也没什么能理直气壮的,好歹铁慈只是没看婚书,他可是曾拿着大乾皇室送来的赏赐大肆吹嘘,转手送人,随便倒卖,在发现铁慈身份后,不得不花了双倍的银子,费了好大力气,才把早已流散的御赐贡品给拿了回来。
铁慈大度,不和他计较,他倒也没皮厚到和她掰扯这个。
他只是道:“其实看婚书也没用,婚书上我的生辰八字并不准确。”
铁慈诧异地挑起眉毛,慕容翊道:“我娘当初怀我的时候,大夫预计产期会在我们辽东的纳福节期间,那是辽东人最为重视的节日之一,前后庆典七日,最是吉祥的日子,为此我娘特地报了大王,并得了许多赏赐。谁知道娘在临产前几日,因为为人所惑,以为大王驾临要去迎接,慌忙中在雪地滑倒,导致我早生了几日,偏巧那日却是辽东传说中凶龙作祟的日子,在那一日辽东人人采松花投入水中以驱邪,那一日降生的孩子,若在寻常人家倒没什么,但是在王宫,就不大吉利了。因此我娘不敢唤太医,偷偷生产。”
“因为太过仓促,稳婆还没来得及进宫,又没太医护持,我娘险些难产,还要掩着消息,还是慕四的爹听说后,紧急送来了最好的稳婆。生下我之后,我娘不肯报讯,把我藏在柜子里,那几日少见的热,当时跟随我的乳娘说她和我都捂了一身痱子,险些烂了皮肤,后来更是生了一场病,直到纳福节开始,我娘才把我抱出来去报喜,报喜的时候又被人蛊惑,以男作女,定安王来看了我一眼,见我满脸红斑,精神恹恹,当即转了身……”
铁慈下意识握紧了慕容翊的手。
慕容翊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一脸的云淡风轻,笑道:“这就心疼了?早知道说几件这样的事就能让你心疼,对我予取予求,我就该早点多说些。要知道好事儿也许我没几件说的,这种事儿从小到大可多了是。”
看着铁慈神情,他忽然又笑了,眨眨眼凑近来,“真心疼了?我骗你的!藏几日是有的,但没受什么罪,毕竟是王宫,我娘家族豪富,哪能真让独女受委屈。”
铁慈也不和他深究,只笑道:“便是心疼一些些,也别想予取予求。苦肉计这东西,对俺使没有用。”
“那是,谁还不是在王宫皇室长大的?便是心疼,也是我心疼你才对。”慕容翊抱紧了她,下巴搁在她肩头上,轻声道,“前头的都是玩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那个家,那座宫殿,那个位置,我从来没在乎过,也不值得我在乎。我都不在乎了,你在意个什么劲儿呢?你我都最清楚,出身帝王家才是这世上最苦的,你丢不下,我却是可以的,而你肩上的担子已经够重了,没必要再抢着替我操心我那一份。”
铁慈伸手在肩头抓住他的手,细细摩挲,他指尖细长雪白,如玉如琢,只有仔细摸的时候才能感觉到无数小茧,这就像他这个人,无数苦难藏在嬉笑怒骂之下,不走近他永远触摸不着。
“于我私心,当然不愿意你辽东成王,然后被王位,臣子,责任,等种种原因推动着,最后成为我的敌人,你先不要急着否认,上位者很多时候身不由己,时光也会迟早将一切改变。但若要你就此收敛羽翼,放弃一切,成为那所谓太女后宫,那依旧过于自私,对不住你这一路走来的艰难。”
“为什么没想过,我辽东成王,然后归属大乾呢?这该是最好的结局。”
“我从不敢将一切想象得太过美好,因为我知道这世上有太多的不如意,不得已,不从心。辽东也好,辽东王位也好,都不是谁得手后便可以肆意施展的。辽东归顺,意味着要撤军,毕竟卧榻之侧谁也不能允猛虎酣睡。你辽东铁骑甲天下,兵力在诸藩中首屈一指,实行军户制,一旦撤军或者换防,意味着士兵们远离家乡,也意味着无数军户从此失去凭依,流离失所,也意味着无数和大军相关的利益体受到侵害,届时所产生的阻力或者哗变,难以想象;这是军政方面,然后是官员系统,一旦归顺,所有官员自动降二级,就算破格,也要降一级,随之而来的俸禄、品级、封诰、田地……统统要降,你们辽东百官能肯?更不要说辽东虽然寒冷,土地却肥,是产粮之地,且林深木密,矿藏丰富,一旦归顺大乾,这些资源少不得要交出来重新划分,或是被朝中诸公染指,但这许多年下来,辽东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早已将这些资源私下里瓜分干净,吃进肚子里的好处,怎么肯白白吐出来……你可想过到时候你会面临什么?”
“你这模样,着实像个会操心的管家婆,不过你操的是天下的心,着实是个做皇帝的料。”慕容翊懒洋洋笑道,“你说的都对,不过你放心,辽东和美人,我信我能两全。”
铁慈咕哝道:“这话怎么感觉该我来说。”
两人哈哈笑了一阵,便将方才那个有点沉重的话题略过去了。
慕容翊问她:“要不要去隔壁王府逛逛,我发现这园子里有一处小山,小山上有架秋千,荡得足够高的时候能看见大半的王府。”
“王府没兴趣,秋千有兴趣。”
不多时,整个宅院的人都看见了皇太女和她的妖妃在荡秋千。
那秋千荡得极高,一开始是皇太女一个人,像一颗弹丸射向高天,害得在屋顶上值班的不青以为来了刺客,险些要操弓给射下来。
铁慈站在秋千上,耳边风声鼓荡,高处微微湿润的水汽迎面扑来,清润沁爽,万物在此刻都成了斑斓色块,呼啸着撞入胸臆,再穿体而出,透心的痛快。
远远听见身后慕容翊大声喊:“畅快就喊出来!”
铁慈张开嘴,想喊,却不知为何喊不出来,过往十数年的宫廷教育,生来便负的重担,都成了心内沉沉的桎梏,压抑住了欲待喷薄而出的那些情绪,仿佛已经成了习惯。
下一次她荡落的时候,身边一震,却是慕容翊跃了上来。
两人瞬间冲向高空。
秋千上两具身形都修长好看,黑白衣袂猎猎交缠,他宽长的衣袖翻卷如云,而她的衣带当风若舞,在高空上画一道流丽的弧线。
两人仰起的脸承着日光,明洁如玉,其上似有光华流转。
底下的人都仰头,看呆了眼。
慕容翊一手搂着铁慈的腰,一手扶着秋千索,手指轻轻一拨,秋千忽然在半空中旋转起来。
越转越急,在空中绞成了陀螺,犹自不断升高。
底下人张大了嘴。
燕南地区也爱打秋千,且因为族种多,各族都有自己的打秋千方法,有推磨一般的转秋千,有如扁担一般上下起伏的磨担秋千,有水秋千,有风车一样轮转颇有气势的风车秋千,燕南哈克族还有专门的秋千盛会,是年轻姑娘寻偶的良机,栓上红绳的秋千荡起,在高处垂下栓着铜钱的绳索,谁荡得高摘取的铜钱越多便取胜,取胜的姑娘小伙,必然会成为人们追逐的娇客。
但大家何曾见过这样荡秋千的,这不晕么?
秋千令人眼花缭乱地螺旋转上去,还要更加令人眼花缭乱地散开来,散开的速度显然更快,直接转成了一团虚影。
铁慈感觉自己遇上了龙卷风。
正处于龙卷风的中心,被卷入,绞扭,身不由己地上冲,再天昏地暗地散开,浑身的肌肉血液都在动荡抛射,灵魂都似乎要抛飞上云霄。
喧嚣风声里,只听见慕容翊在她耳边喊:“人生难得一痛快,想喊你就喊出来!”
下一刻她发出呐喊,自己觉得声音瞬间被风声吞没,胸臆却在瞬间仿佛被灯火点亮,从里到外透着畅快明亮。
这长空的风在身侧,这万里的江山在脚下,这心爱的人在身边。
便头顶穹顶如盖,可只要心自在,便可上天下海。
身边慕容翊哈哈大笑,在疾速旋转之中,低下头狠狠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