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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对两人长揖,妇人也敛衽为礼。谢过相救之恩。
铁慈对外假托的身份是前往西州的行商叶辞,周身打扮也和暴发户家的公子般,手指上宝石乱闪,金碧辉煌地一挥手,笑道举手之劳何须挂齿。
她之前也听赤雪说过,这男子名池卿博,家中本是黔州布政使司望族,是该家族的分支子弟,后来家道中落,但也尚可度日。
她邀请这夫妻俩坐了,随口交谈几句,池卿博坐下来的时候,小心地搀扶着妻子,提醒她注意脚下的水,铁慈让客人吃点心,他含笑谢了,先取了一块吃了,不一会儿又取了一块,不急不慢地自己先将所有的点心都尝过了。
铁慈笑看,心里打了个低分。
池卿博都一一尝过点心,才又取了一块核桃酥,递给妻子道:“这核桃酥做得最好,不算油腻,微微清甜,你现今适合清淡些的点心,这个正好。”
铁慈讶异,看向那小妇人,妇人神情十分自然,接过点心,笑道:“知道了。夫君你也吃。莫要再管我,叫叶公子笑话。”
她落落大方,语速有些快,显然是个急性子人,看夫君的神情却温存。
一看就是感情极深的年轻夫妻。
铁慈笑问池卿博:“先生似乎通医理?”
“不敢。”池卿博微微垂下眼,“在下对医道很有向学之心,奈何未遇明师。不过粗通罢了。”
他妻子便接口笑道:“他啊,正经医道不成的。倒是因为家族出身,学了许多歪门邪道。”说完便看着他笑。
池卿博便笑道:“不会这些歪门邪道,如何娶得到你?”
妇人脸便也红了,却并不扭捏,看铁慈摆出好奇神情,便和铁慈说了她和自己夫君的邂逅经过,说她本是黔州安方土司之女,叫阿丽腾,在她们安方语中是黄金光辉的意思。父亲把她嫁给另一族的土司,以巩固地位和势力,并对她下了九日草,中者九日夜浑身酥软不能动弹,她因为有了防备,吃的少,洞房之夜挣扎逃出,被追索的时候遇上了池卿博,他给她解了九日草,她带他逃脱追捕,之后便成了这段姻缘。
阿丽腾说池卿博自小爱钻研这些,黔州燕南等地本就多奇花异草异术异人,他沉迷于此,家财很多用来搜集搜索之类的材料消息,立志要编纂一本《黔南异术传》,如今已经写了三卷,只是印刷太贵……
她滔滔不绝,池卿博就淡淡地笑,目光落在很远的地方。他生得清雅,斯文庄重,给人安心熨帖之感,却又隐约几分距离感。
直到说到钱,他才温和坚定地打断妻子的话,递过来一杯热水,道:“甲板上风大,不要吃了风。”
阿丽腾立即住口,乖乖喝水。
铁慈听着,倒来了兴趣,黔州燕南等地本就因为地势和种族问题,和大乾朝廷联系不够紧密,派来的朝廷官员面对连绵大山,也很难抚民教化。而且这两地山中很多部族,近乎自治,大小土司多如牛毛,各自占据一块地盘,日常干戈不休,且都有自己的风俗和秘术,及其不利于地方安定。
这也是燕南收复之后要考虑的一个重要问题。燕南同样民风彪悍,目前只认数代镇守此地的游氏王族,可以说很多事不是解决了游氏就代表能得到燕南的。
如果池卿博真的擅长这些,且能有著述,那真是当前她急需的人才。
但铁慈并没有表现出对那本书和这个人的兴趣,她甚至提都没提,如同一位普通的行商一样,吃喝说闲话,不一会儿,这对夫妻也就告辞回舱了。
回舱之前,池卿博眼眸垂下,对慕容翊的衣袍看了一眼。
阿丽腾目光时刻紧跟着夫君,见状也看过去,却被池谈卿博悄悄捏了捏掌心,也便转开目光。
这两人小动作极快,若不是铁慈正好转头,是看不见的。
铁慈依旧微笑目送两人离开,又赶慕容翊去睡觉,自己也回舱。
回舱之前她对赤雪看了一眼。
万事通的大管家会意点头。
过了一会,赤雪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池卿博夫妻的舱房门外。
舱房正对着甲板的一面似乎只有门没有窗,然而赤雪在门头上方不起眼处微微一点,那看似浑然一体的舱壁就出现了微微的缝隙。
里头飘出一些声音,赤雪靠在门口听着,细微的,柔软的,微微的喘息,细细的呻吟……
赤雪一开始不明白是什么声音,微带诧异地辨认着,心想这是病还没好吗?
随即她反应过来,稳重的大宫女脸轰地烧着了。
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听见了这一出。
一路历经风浪的赤雪,自然对这对夫妻抱持戒备,首先就要怀疑人家是不是假夫妻。
可这若是假夫妻的话,这演技也太敬业了……
赤雪也不禁迷惑了,红着脸想算了。这听人家夫妻壁脚算什么事?
正要走开,却在此时听见细微的喘息中响起了低低的交谈声。
“夫君……你方才在看什么?”
“我看那位慕公子的衣襟上,似乎有合欢蝶虫卵留下的痕迹……”
“真的?!那你为什么不提醒他们呢?”
“那痕迹看着不新鲜,若真是合欢蝶,那位慕公子恐怕已经着了道,但你知道此物发作,向来没个定数,我和对方萍水相逢,贸然说起此事,只怕人家不仅不信,还要疑上我们……”
“可若是真染上合欢蝶卵,那会影响很多人啊……”
“是啊,我也在犹豫此事,人家毕竟是我们救命恩人。若我为了免除麻烦就予以隐瞒,也对不住人家,要么我这就去寻他们?”
“别急夫君,你方才说得也有道理,这万一人家不信呢?万一人家认为是我们下毒呢?我听说南人狡猾且江湖人特别多疑呢。”
里头陷入了纠结,赤雪透过缝隙,看见两人头碰头认真在商量。
“不如这样,今日你已经谈及我擅长解各种奇物怪毒。我们在武陵下船时我会留下寻我的方式,若他们当真发作,自然会想起此事,来寻我的,届时我全力施救也就是了。”
“嗯,夫君这法子好,只是可惜了那慕公子的好容貌……”
里头池卿博幽幽地道:“原来阿腾喜欢这般美丽的男子……”
阿丽腾吃吃一笑,滚入他怀中,柔声道:“我最最最喜欢的,还是阿博这样的美人啊……”
男子低笑,一室风月。
赤雪再也不能听下去,回了自己舱房。
她向铁慈说了此事,铁慈问她这两人可有异常,赤雪微微红了脸,轻声道:“人后相处,倒确实夫妻情浓模样。”
铁慈点头,真正相爱的人,彼此注视的眼神和相处的种种小细节,瞒不过人的。
赤雪说回舱房翻翻带来的医书,她似乎听过合欢蝶这个名字。
铁慈则去看慕容翊,也不麻烦,都不用出门,转身,在自己身后墙上一推,整个墙面翻转,对面是一模一样一间卧室。
某人说什么睡在她门口睡在桅杆上,其实早早就假公济私搞了个房中房,和她背靠背住着。
铁慈入住的第一天就发现了,当时还调侃他如果穿回现代,一定是镜子搞夹层卫生间装摄像头的无良小旅馆业主。
铁慈发现的第一时间没和他说,只是默默做了手脚,然后慕容翊晚上等她睡着了,想要推墙进入她的房间,结果发现自己的开门机关被卡住了。
慕容翊只能摸摸鼻子当做不知道。
但他也没想到的事,铁慈这边开门的机关留了下来。
从铁慈这个方向整个墙面无声推开,月光下,慕容翊睡得甚是……不安详。
铁慈就没看见过这么差的睡相,被子一大半都在地上,枕头滚在角落,慕容翊整个人几乎横在床上,上半身什么也没盖,下半身一床被子绞在双腿之间。
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后现代雕塑造型。
铁慈看了糟心。
尤其他那夹被子的抵死缠绵姿势更叫人无语,她想假装贤惠给他盖好被子都做不到。
而且这天也不热啊,他为什么脱光上衣睡觉?
是要展示他光洁肌肤宽阔肩膀精致锁骨八块腹肌和人鱼线吗?
她一点都不稀罕看呢。
一刻钟后,铁慈才发现窗户开着,夜半江上风凉,她过去把窗户关上。
然后在地下东一处西一处寻找慕容翊的外袍。
她在床角寻到一只靴子,在花架下寻到另一只。
在水盆里看见臭袜子。
在油灯上看见腰带。
在慕容翊身下看见被压得皱巴巴的深衣。
一无所获他的外袍。
最后仰天长叹,才在屋顶看见他的袍子,挂在那十分华丽据说是舶来品的珊瑚形状的贝壳水晶灯上。
铁慈叹为观止。
她脱了鞋,轻手轻脚避开慕容翊横七竖八的手脚,站在床上去够那件骚紫色外袍,脑海中跑马般地飞过这样一幕场景。
华丽宫室,新任王夫往她那张拔步床上一躺,两脚一蹬,一只靴子飞进藻井,一只靴子飞入承尘,外袍甩上宝座,深衣挂在金钩,腰带一甩勾住了她的腰,媚眼如丝:“大王来啊——”
铁慈激灵灵打个战。
阔怕。
她拿着外袍,屏住呼吸,就着窗外的微光,在衣襟细细寻找。
心中有疑惑未解,听池卿博的口气,那什么合欢蝶的痕迹不是新鲜的,慕容翊的衣服几乎天天换,有专人洗涤,什么样的东西能在袍子上留几天呢?
说起来慕容翊自从和她在一起,俭省多了,据慕四说他以前出门,衣服都不穿第二次的。
如果如今依旧那般豪奢,那什么痕迹都看不到了。
话又说回来,慕容翊看似散漫实则极其谨慎,又有什么人能在他身上下合欢蝶呢?
找了一遍没找着,铁慈又再次重新找,对着窗户的光线变动角度,忽然目光一凝。
没等她细看,脚踝忽然一紧,双腿被人抱住,底下有人幽幽道:“来了不上床,上床不睡觉,我等了这许久,你却在那抱着我的袍嗅来嗅去,不知道真人更加活色生香吗?”
铁慈顺脚踢了踢他,道:“还以为你能装到底呢。”
慕容翊很是不满地手指一弹弹在她膝弯,铁慈腿一软向下栽倒,正给慕容翊抱个满怀。
他嫌弃地扔开自己的袍子,搂紧了铁慈,在她耳边低笑道:“今日既然自投罗网,便莫想逃了!”
铁慈输人不输阵,呵呵一笑道:“慕容卿,侍寝!”
慕容翊欢天喜地:“得嘞!”
铁慈微笑。
这世上奇葩真多,王夫不做,非要做太监。
慕容翊才不在乎是做王夫还是做假太监,只要能把铁慈压在身下他就快活,双手一搂将她按倒,一双大长腿灵活地绞缠上来,他在铁慈耳边轻轻的笑,唇齿间热气拂动她发丝,微微的痒淡淡的男人香,铁慈的身子软了软,眼波也荡了荡,慕容翊立即察觉到了,非常快乐的靠在她肩膀上,手指轻轻巧巧已经解开了她的扣子,眨眼间解了三个。
那动作行云流水,简直叫铁慈怀疑要么他当头牌的时候练过,要么他曾经拿哪家的头牌练过。
她低低笑起来,一手揽住他劲瘦有力线条柔韧的腰,一手摸索着道:“别忘了套……”
“什么套……你是我的迷魂套连环套……”慕容翊的嘴胡言乱语,手也恨不得胡天胡地,在软玉温香中摸索,山峦起伏,云飞水漾,指尖仿佛封了神,天地都蓬软甜蜜如糖。
结果就要触及最销魂处,手里忽然被塞了一团布,他还以为是铁慈脱下的里衣,欢欢喜喜展开一看,是自己的袜子套。
铁慈坐起身来,用比他手指更快的速度整理好了自己,手一拢连头发都整整齐齐,看起来简直可以直接去上朝,如果不是微红的脸颊稍稍泄露春色的话。
她伸脚抵着那个还想往床上来的美貌猪头三,正色道:“行了,说正事。”
慕容翊泄气地往地上一垮,“说好的侍寝呢!”
“小主,这宫里还没做好你的绿头牌呢,侍的哪门子寝。”铁慈拿过方才那袍子,方才胡天胡地衣裳都乱了,她只好从头找。
慕容翊赖在地上,张成大字型,道:“起不来了,临门一脚,半途折戟,你知道对男人多残忍吗?我一个大男人,就要变成太男人了。”
铁慈一开始还没明白,垂目一瞧某处。
呵呵,真形象。
她这么一看,慕容翊更来劲了,一个翻身又粘上了她背后,抱着她的肩膀,咬她的耳垂,“你不是说我器大活好吗?到底有多大多好,要不要亲自试试?”
铁慈:“……不了谢谢。”
“试试嘛,试试,不然堂堂皇太女,岂能撒谎骗人?”
铁慈:……并不介意,反正也不是我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诚恳地道:“跳一会海就好了。”
慕容翊愤怒地爬起来走了,铁慈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去跳海了,终于找到了衣服上那处。
门打开,慕容翊湿淋淋地进来,头发都在往下滴着水,他不笑的时候,似风过高原,满目都是霜雪意,都肌肤都透明如冰晶。
连眼神都阴恻恻的。
铁慈瞧着好笑,拉他过去给他擦头发,头发慢慢地干了,慕容翊火气也渐渐消了,这才道:“你抱着我袍子嗅来嗅去做甚?小心莫要上别人的当。”
铁慈知道他极其敏锐,这是已经猜到什么了,便将赤雪听来的话说了,又把袍子指给他看。
袍子上自然是看不到什么虫卵的,甚至看不见什么痕迹,铁慈转换角度,两人才看见一点点近乎于无的浅浅彩色反光。
这种光芒,显然不是污痕。
慕容翊道:“这袍子我洗涤过。”
洗过还留下了这样的痕迹,显然附着力很强大。
“之前可觉得有异常,现今身体有哪里不对吗?”
“故意接近我下手不太可能,但是船上就这么点大地方,人来人往,擦身而过都可能弹个东西到衣襟上,这个实在防不胜防。至于不对……我现在身上就一个地方有点不对。”
铁慈不用看就知道这家伙又在耍流氓。
门外有敲门声,有节奏的两场一短,是赤雪来了。
铁慈唤了一声,赤雪进门,捧着一本书。
她道:“奴婢终于翻着了。”
听她细细一说,铁慈眉头越挑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