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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水如今是越来越汹涌,当地的居民都在劝大军往后驻扎,因为夏汛将至,若是被淹没了遭了水患反而是得不偿失了。
“我们往后,难道南兆国的军队就不会往后?”君胤一句话,把将士们的心声给问出来了。
在最乱的时候,给予一击,无疑是致命的,君胤一直在等这样的机会。
如今炎热,将士们都是直接就在渭水中解决了洗澡的问题,唯有秦殷,觉得这样怎么都不便。
军中没有女人,行宫中倒是有一两个,只是行宫离得远,连君胤都不回去,秦殷每日还要不辞辛苦,就为了能洗个澡。
她倒是没有听说君胤要夜袭的事情,早上的时候哨兵看到对面埋锅造饭炊烟渐少,还有些凌乱,因而也派了探子去打听,果然是拔旗准备往后挪了,君胤当机立断,便定在晚上夜袭。
这是他们整备的第一天,谁也不会想到君胤会在第一天就偷袭。
秦殷在行宫,刚匆忙沐浴完,就见行宫众人个个都急匆匆的,抬头望去,似乎远方还有火光四射,她心里一急,顺手拽住了个小兵就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前面打起来了。”小兵扶着帽子就说,“将军们让我们来保护行宫,殿下还在这里呢。”
君胤在行宫?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秦殷没有看见君胤回来,这么些天以来,君胤作为太子,作为云赫军之首,事事亲力亲为,就连公孙明都称赞他是个榜样,这样子的他,怎么可能在这紧要关头还回行宫里来,来避难吗?
正怀疑着,屋子里忽然走出来一个人,穿着月白长衫的男人走了出来,身形瘦削,脸上带着倦容,凤眼扬起,合着嘴角的一丝微笑,俊美的让人难以忽视,只是明眼人都看都出来,他很虚弱,苍白无力的模样,让人看着都觉得心疼。
熟悉的面容,温柔的表情,和太子一模一样的样子,却比太子更柔和的神情,身边还站着小奴公公任谁也不敢说太子不在行宫?
秦殷愣在了那儿,这不是君胤。
再没有人比她要更熟悉君胤了,那个拉着她的手笑的有点调皮,还一个劲儿的喊她阿姮的人,不是眼前的人。
总是他们长得再像,也不是。
她来不及质疑,破空而来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直直地冲着廊上太子而去,分明就是想要他的命。可既然秦殷在这里,她就不能看着人死在她的面前,若是那认死了——岂不是太子当着众人的面死了?这样可不是一件好笑的事情,让以后回来的君胤如何自处?
她的速度很快,那人还没有到廊上,就被秦殷一脚踢开了,她高声喊了一声:“护驾!”自己先挡在了太子的面前。
小奴有些晃神,恨不得抱住公子,就这样有谁来都用自己的命挡住好了,完全没有注意挡在这前面的小兵是哪个。
“莫慌。”他轻声安慰着,视线却落在眼前人的身上。
刚刚她冲过来救自己的时候,看着有点眼熟。
想了想,他对小奴说道:“今晚之计,是我的主意,你便带着一对人往那边去,兵分两路,总要为偷袭争取点时间。”
太子在行宫,而行宫的守卫向来只是不够森严,叶鲲怎么会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去抓住?他等着自己的人偷袭成功,却不想君胤带着人杀过去了。
可这行宫总要留着鱼饵,大鱼才能上钩。
再没有谁,比他要合适了,他就是君胤,君胤就是他。
“只是苦了你了,要担些风险。”
“公子您说的哪里话!”小奴急道,“为了公子,奴才什么都能做!只是公子,您……”
“我有他就好。”他指着秦殷,然后笑道,“还不随我来?”
声音是当真的轻缓,落到秦殷的耳中却有着炸裂般的效果,她跟着公子走,眼前的路忽然模糊了。
他笑了起来,“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秦殷不知是点头还是摇头,只是喃喃了一声,“殿下……”
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原来你在军中供职了,这样也好。”他道,“如今的太子是个好太子,将来也一定会是个好皇帝,你要好好辅佐他……这算是我最后的唠叨了吧。”
今天已经走了很多路了,他累的很,也不管什么礼仪不礼仪的了,席地而坐,靠着柱子就闭上了眼睛,只是嘴巴还不肯寂寞,一直说个不停,“今晚一战,若是功成定能扳回一局,只是他还小,没有见过什么战场,我没办法了,你帮我提点他一点吧,他若是做什么糊涂事你也别太怪他,对了,你也还小,哈哈,哎呀,我还真是老糊涂了……”
秦殷守在他身边,眼泪忽然就止不住往下落。
有生之年,遇见公子。
有生之年——还能遇见公子。
“你不用守在我身边,我都是为了小奴走才说的,我就是想找个熟悉的人说说话。”他侧头,恰好看见满天的星光,微微的笑了,声音轻的快要听不见了,“我这样,算不算马革裹尸战死疆场呢?”
秦殷摇头,“殿下,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笑:“没必要了,你走吧,去替我看看,太子打了胜仗回来了没有,我听见号角声了,不过你要快点,我真的……是有些困了。”
秦殷没有犹豫,她从未如此快过,她要去看看君胤是不是带着胜利回来了,还要回来告诉公子,还要……还要。
穿着简陋盔甲的背影也越来越远了,他仍是笑了笑,到最后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喜欢笑,他还写了一封信留给君胤,小奴一定会带着他看的,在合适的时候,所以他也没什么担心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甘心。
独独一人而去,唯有不甘,与心惜同行。
满天星辉倾洒一片,在这个时候,君胤回来了,他看着要硬闯进来的小兵,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是阿姮。
阿姮在哭。
阿姮在喊,她说,殿下啊。
毫无预兆的,君胤的脸颊就是一点湿润,他仰起了头,明明满天星辉,却是下起了雨来。
那年初夏,东邑国终于痛痛快快的打了一个胜仗,大挫了叶鲲的锐气,接下来的日子里,太子君胤像是不要命似的,连收七座城池,硬生生的把南兆国的兵马逼退到临州,再往后退,可就要退到边州了。
一时之间,满堂欢喜,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
东邑帝在嘉奖的同时也是十分的担忧,与捷报一同传来的,还有太子中箭昏迷不醒的消息。他自问,若是君胤死了,剩下的几个皇子谁能代替他成为太子?他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他的儿子怎会如此轻易的就死了?
若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东邑帝被心魔所困,近来都瘦了不少,然而他还是没有想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
便在这时,王仁羹回来了,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
听闻使者团有人回来,沈乔连生意都不想做了,提着裙子就要去打听打听,是不是季羽也一起回来了,他瘦了没,吃的好不好,累不累……她都想要知道。
可是季羽没回来。
“是我不好。”王仁羹很惭愧,若不是为了他,季羽也不会回不来。
“大人不必说了。”沈乔道,“我就当他死了。”
她不愿意听,若是不好的消息,她情愿一辈子都没听见,这样子,就能当他还活着了。
君胤初战成名,小半年来,连失的城池夺回大半,即使是受了伤,也算是值当的。
只是这一战,东邑国是喜悲交加,南兆帝却是十分的震怒。
那来访的使者团们还都没有放回去呢,怎么就闹出了这样的事情?难道他们就不管自家臣子的死活了吗?
林大人被带到了朝堂之上,南兆帝还没有开始指责,林大人先哭起来了——这好好的他们来议和,怎么就给抓起来了呢?这得多冤啊!
林大人冷笑:“若不是你们抓了我们使臣,殿下何苦要带兵,我东邑国太子,比你们谁想的都金贵!”
南兆的臣子就说了,本来就是你们心怀不轨啊,一边议和还一边派兵,怎么又是我们的错了?
“幸得太子不弃,壮我魏巍山河!”林大人没得他们说完,一头撞死在柱子上了。
见了血,瞬间就没人说话了,个个都成了哑巴。
南兆帝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把他憋得差点没吐出血来。
这老东西!花言巧语!颠倒是非!
难怪人都说,得罪谁都别得罪书生的呢。
还有一件事,也是南兆帝心里的大患。
夏季本该是农种之后,万物生长的季节,然而却没有下雨,农田里苗秧枯萎竟是死了大半。偌大的一个王朝,若是没有百姓的赋税支撑着,这王朝也支撑不下来,
南兆帝大怒,可百官也无甚政策,那日早朝的最后,殿堂之中忽然传来一声极细的询问声,“莫不是征战……得罪了老天爷?”
出乎意料的,南兆帝没有怒吼。
只是沉默了许久,把李丞相喊进御书房去了,直至月上柳梢头,李丞相才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