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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启三十三年,大晏京师顺天府那一桩甚嚣尘上的药材御案,有了定审。旨意是光启帝亲自书写,李明昌在奉天殿宣读。
赵胤为了抗治疫症,赤胆忠心,搜罗药材,劳苦功高,不仅无过,而且有功,特将御景汤池相赠。
白马扶舟报国之心更是天地可鉴,然药材被贼人所盗,功过相抵,不赏不罚。
觉远身为僧录司禅教,在疫症蔓延悲歌四起时,敞开寺门,救民无数,可惜,管教弟子不严,导致慧光受无乩馆叛婢婧衣勾引,惹出大祸。罚其俸一年,闭寺思过一月。
至于慧光和尚,虽说害人之心,却有伤人之事,至锦衣卫与东厂横生枝节,误会重重,更在罪婢婧衣挑唆下,杜撰血经,差点酿成大祸。不过,皇帝仁慈,念及他年纪尚轻,也是被罪女所害,且有“积极寻找药材将功补过”之事,免于斩刑,发配边地,充军拉达克,永不得返京。
罪婢婧衣背主求荣,其行罪可诛。然其身怀有孕,暂且收监待审,由锦衣卫审结,另案再议。
此案中涉及的其余人等,由各部门该赏的赏,该罚的罚,不一而足。
至此,药材案由光启帝一锤定音,锦衣卫和东厂的矛盾也以“误会”告终,尘埃落定。
殿上齐声呼万岁,认为光启帝秉公处理,赞声一片。
私底下,众人议论纷纷,皆说皇帝这是和稀泥,谁也不肯得罪,虽赏了赵胤,但白马扶舟丢失药材那么大的事,一揭而过,算是扯平。
为了平息京中流言,皇帝甚至把御景汤泉赐给了赵胤。
这个案子下来,锦衣卫和东厂谁也没吃亏。
但皇帝心里真能没有半点芥蒂吗?
信的人有,不信的人更多。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白得了一个汤泉,时雍打心眼里感谢光启帝。毕竟,冬天来了,能泡泡私汤,这是何等的享受?
帝王级的呀!
时雍觉得这简直奢侈至极,恨不得天天在这里“醉生梦死”,这几日过得太舒爽,几乎忘了身外事。
觉远上门拜谢的时候,她刚好拉了赵胤去汤池。
甲一恰好在府上,请了他入门一叙。
觉远双手合十,连连拜谢。
“劣徒慧光能侥幸活命,全倚仗大都督在陛下面前说情,贫僧感激不尽。待大都督回府,烦请大人转告贫僧的谢意。”
甲一目光闪动。
他自是不会告诉觉远,慧光所犯之事全在赵胤计划之中,只是叹息道:
“大师多礼了。慧光师父所犯之事,确不致死。陛下也说了,他是受了罪婢蒙蔽。那罪婢诚心勾引,慧光师父这般守戒僧,如何看得她皮下恶念?怪不得他,怪不得。”
看他连连摆手,觉远眼中已含浮雾。
“贫僧罪过。当真是识人不清,差点误了大事。”
甲一道:“大师不必自责。世间事,皆有定数。便是圣人也奈何不得,何况你我?”
觉远叹息,似有什么话辗转舌尖,欲言又止。
“贫僧尚有一事,想劳烦大都督”
甲一平静地看过去,“大师但说无妨。”
觉远吸了口气,“实在难以启齿。劣徒再是不肖,然麟儿却是无辜贫僧想,大都督可否网开一面,待那罪婢诞下麟儿,再行处决?”
甲一沉吟不答。
觉远老脸微微一涩,略略有些不自在。
“贫僧心知这个请求,让人为难了。实不相瞒,慧光是贫僧从襁褓中拾得,自小养大,如若亲生。还请大人放心,那孩子不论男女,皆由贫僧带离,绝不会让任何人知晓去处,待他长大,亦不会告知身世”
甲一叹息。
“唉。大师当成是菩萨心肠。”
慧光被发配充军那天,寒风凛冽,无人相送。
他本是个孤儿,被觉远收养在庆寿寺中,觉远于他亦师亦父,犯下这等大错,他自知羞愧,无脸见人,更不敢奢望觉远会来送他。
在狱卒的押解下,他一举三回头,望着京师长街,走出城门,越行越远。
他没有看见,城门垛墙上,那一角僧袍和袈裟。
更没有听到觉远那一声。
“阿弥陀佛。”
赵胤在御景汤池里备了住处,这几日,时雍都安置在那里,白日里去公主府,同陈岚、褚道子一起制药,或是巡视疫情和隔离的医馆,偶尔去瞧瞧乌婵和吕雪凝,再去良药堂坐镇,给孙国栋定定心,夜里便泡在了御景汤泉里。
王氏疼她辛苦,要么差了予方送来吃食,要么亲自跑过来,洗手为姑娘和姑父做夜食,很是尽心。
御景汤泉不止一个汤池。
赵胤又让匠人来重新打造了一番,各有不同。
时雍特地吩咐恩和和塔娜伺候王氏享受一番“贵妃花瓣浴”,王氏直呼要折寿了,说法什么都不肯脱衣就范,时雍好说歹说,最后亲自动手,把她拽了下去。
舒舒服服泡过了“贵妃浴”,又在汤泉的“炭火蒸”里蒸了一刻钟,说是祛除了湿气,王氏简直神清气爽,直呼“赛过神仙”。
待回到鼓楼待的宋家,在左邻右舍和亲朋面前,自然又是好一番吹嘘,惹来艳羡无数。
王氏脸上有光,连带着对宋长贵都宽容了许多,常见常有笑脸。
不过,近来宋长贵笑不出来。
宋老太犯的案子,落在了顺天府衙门,连同他的两个嫂子,一同押在大牢里。
原本,他是顺天府推官,看看老娘,在牢里打点打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奈何府尹马举旺这次丝毫不给情面,甚至都不顾及他是东定侯的老丈人这层关系,直言宋老太犯的是重案,宋长贵身为推官,当避嫌,不可插手此案。
宋长贵不傻,他能感觉到这个案子有些诡异。
很显然,有人私底下打过招呼,且这个人,马兴旺得罪不起。或者说,宁愿得罪宋长贵,也不敢得罪那个人。
而且,说是宋老太参与了略卖良家妇女,却从不曾公开升堂来审,整个案子,全是马兴旺一手抓,不让任何人插手。宋长贵私底下想要打听,旁人也是讳莫如深,不肯明言。
宋长贵焦虑地一把一把地掉头发。
有两次,他鼓起勇气去找阿拾,到了门口,又没好意思进去。宋老太是他的亲娘,他不能不管,但她不是阿拾的亲奶,以前待阿拾还不好,阿拾不落井下石就已经很好,要让她帮忙,宋长贵说不出口。
这桩事情,时雍自是知晓。
王氏来的时候,私底下给她透过风。
只说:“你爹若是求你,咬死不可松口。那贼婆略卖良家,真是黑了心肠了。她在牢里多些日子,你娘我就能好过几日。”
这话不假。
宋老太自恃是王氏的婆母,向来没少折磨她。
对王氏而言,骂不得,打不得,只能忍气吞声,可以说,再没有比宋老太蹲牢子更舒心的事了。
时雍了然,“娘你放心,便是我想管,也没这本事捞她出来。”
王氏有点吃惊,“如此严重?怕不是得罪哪个贵人了吧?”
时雍心知肚明,却不便告诉王氏。
“多行不义必自毙。娘,不必管她,只安抚好我爹便是。”
“唉!”说到宋长贵,王氏又是叹息又是咬牙,“你爹那个蠢货,老娘懒得说道他。”
愚孝。
时雍明白。
王氏咬牙切齿,她只是笑。
“对了。”王氏突然又提起来,“周家的小子说是有事找你,又不敢上门来,待地托我捎个信。”
说是捎信,她就真的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塞到时雍手上。
“快别让咱姑爷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