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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雍拿到了赵胤的令牌,揣怀里睡觉做了一宿好梦。
次日,朱九还是来宋家胡同接她了。
不仅如此,朱九还带来了一辆崭新的马车,那匹拉车的马儿也长得彪悍健硕,一看就是好马。同时,还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马夫,名叫予安,长得瘦小腼腆,皮白又羞涩。
朱九将予安的卖身契一并交给时雍。
“爷说,这是陛下给你的赏。”
皇帝给她的赏?
时雍惊住。
她不知赵胤为了她向光启帝求赏的事情,朱九也不知内情,只是笑嘻嘻地道:
“爷说有了马车,往后你和宋大人出行就方便了。”
王氏看着骏马、新车和低头不语的予安,围着转了一圈又一圈,想摸摸那马又有点怕,眼里发着热,话却说得谨慎,再想想是陛下的赏赐,又是欢喜又是害怕,紧张得嘴巴都打结。
“这么好的马,这么好的车,咱们这样的人家用不起吧?再说,养马养下人也得花银子”
她想了想,望着朱九,笑眯了眼睛。
“九爷,你看能不能问问大都督,把赏赐换成现银?”
财不配位是一桩极为可怕的事情。
王氏虽没什么见识,却深谙很多市井的朴素道理,太过招摇的人家,必遭反噬。
银子还能藏起来,这马,这车,这车夫如何藏?
家里多一个春秀,她在外面也只说是阿拾捡来的孩子,无父无母,看她可怜这才凑和养着,不是买来的丫头。如今不仅多个丫头,还多个马夫,这是要上天不成?
王氏的担忧,时雍也有。
她赞同地点点头,将卖身契还回去。
“我娘说得对。小老百姓,这般太招摇了。再说了,咱们这样的家庭也不可以配马配下人吧?”
朱九被她俩的反应逗笑了。
“你们不配,谁配?”
王氏狐疑地皱眉,“九爷的意思是?”
朱九卖个关子,挤挤眉眼道。
“等着吧,很快就有好消息了。”
王氏眼睛一亮,“难道大都督”
想娶她家阿拾?
这句话王氏说了一半,后半句问不出口了。
因为可能性极小,门第不同如何通婚?
不料,朱九却点点头,一脸了然地笑。
“没错,大都督都安排好了。宋夫人就等着好信儿吧。”
王氏瞪大眼睛,久久不会动弹。这朱九爷到底知不知道她问的是什么,这就应了?
大都督到底安排了什么?
时雍看了王氏一眼,“既然陛下赏的,那就先留着吧。”
离开宋家胡同,时雍乘着马车同朱九一起去惠民药局。
这辆马车外观很朴实,但是内饰极好。
朱九说,这是京师最好的车行里配的,这让时雍心里又忐忑又古怪。
到了惠民药局,时雍跳下马,吓一跳。
药局外面围了不少老百姓,药局外的街道和大门上被人贴满了古黄的符纸,还有人请了两个一看就是半吊子的道士在门外作法,不时有人凑上来看热闹。
朱九在前面开路,二人挤开人群走进去,时雍又看到了当值的周明生。不过,这次顺天府衙来的人不少,捕头沈灏也在场,领了二十来个衙役,将一群喧闹的百姓隔在药局外面。
看到时雍,沈灏皱了皱眉头,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时雍朝他笑了笑,走近周明生,“怎么回事?”
周明生看了沈灏一眼,抱着腰刀走到边上,小声道:“昨晚给哥哥的赏钱呢?”
时雍道:“手呢?”
周明生喜滋滋地摊开手。
时雍重重打上去,“穷疯啦你,问我要钱?”
“你咋知道我穷的?”周明生嘶声,抿着嘴巴瞪着她,半晌,见她不动,又软绵绵地抱起腰刀。
“不就是吕家人的怪病吗?那个死去的道士真是个祸害,到处散布厉鬼作祟的谣言,现在好了,这些人都跑到药局来闹,说吕家人全被厉鬼施了咒,他们身上的怪病会传染,谁沾到谁倒霉,要家破人亡的”
时雍不解地问:“那这是要干嘛?”
周明生道:“他们要求把吕家人驱逐出京。现在说惠民药局也不干净了。喏,这不是带了道士来施法吗?我听说,米市口那些人家都吓疯了,今日好多道士和尚往那边去,说是家家户户都请了人捉鬼。”
时雍哼声,“那和尚跟道士不得为了抢鬼打起来?”
周明生一愣,嗤地笑出了声,朝她竖大拇指。
“你牛!”
时雍今儿起得早,但人很精神,朱九上去和惠民药局的大使衔接好,大使就亲自出来领了时雍进入内院。
惠民药局也怕吕家人患的是传染病,特地在内院里隔了两间用于安置他们一大家子。一个房间病情较重,一个较轻,处方和治疗方法亦是不同。
几个医官进去观测病人都用绢布蒙住口鼻,很是仔细小心。药局大使也让人给时雍和朱九拿来了绢布。
时人已然懂得在遇上传染性疾病时掩住口鼻了,这种绢布有一定的过滤性,大抵就是最早期的口罩了。
时雍净了手,戴上绢巾,先去看了重症。
医官介绍,这三人从昨夜送过来到现在,一度高热昏迷,他们瞧不出是什么病症,也不见中毒的迹象,于是试了各种法子,也不见起色,怕是熬不过两天了。
时雍又去看了轻症。
这些人还能动能说话,只是不太愿意配合检查。看到医官进来他们就像看到仇人一般,大吼大骂,满脸通红,露出来的皮肤可见丘疹。大使介绍说,这些人都有呕吐和腹泻的症状,排便见血
“九哥。”时雍转头小声问朱九,“昨夜那几个人,都送殓房了?”
朱九迟疑一下,“是的。你父亲办的差,想是没错了。你想做什么?”
时雍道:“剖尸。”
朱九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时雍朝他笑笑,没有多说。
又在两个房间走了一遍,在吕家人的骂声中,时雍沉思片刻,眉头一蹙,“听说吕家人,是刚搬到京师来的?”
朱九嗯了一声,将自己的信息告诉她。
“吕家世代游商,以前做海产生意,是个大家族,一家子们常常出海捕鱼前不久才搬到京师来,好像是准备转行,做大米生意大抵也攒了不少银子,想在京师安居乐业,修大房子。哪料房子刚造好,就发生这事,家里接二连三死人,也是倒霉。”
时雍点头,若有所思。
从吕家人目前的症状来看,时雍有点怀疑是败血症,但是没有科学的检验设备,单从肉眼很难确诊。她认为很有必要解剖昨夜那三具有类似症状的尸体,以便得出准确的死因。
惠民药局几个医官看她走来走去,什么话也不说,都有些轻视。
看在大都督的面上,药局大使脸上没什么表现,内心早就开始骂娘了。
他们都很忙,哪有时间陪着一个女子胡闹?
没人相信时雍真能看出病症,又不得不应付“上官”的事务,于是,气氛便有些怪异。
终于,一个医官憋不住了。
“这位姑娘,可有什么说法?”
时下没有败血症的说法,对几个重症来说,即使确诊,没有相应的抗生素也很难治疗,轻症倒是可以慢慢地调养,可是他们不肯配合也是徒劳。
于是,时雍没有多说。
“瞧着像是一种败血之症。”
这个说法没有人听过,众人只当她是胡绉,皆是了然一笑,不作声。
那个发问的医官却不肯就此放过她。
“那请问姑娘,可有诊疗之法?”
时雍道:“没有。”
那医官冷笑一声,不悦地别开了眼,一脸不屑。
气氛突然就尴尬了。
药局大使见状,瞪那医官一眼,生怕得罪了锦衣卫的人,赶紧笑着圆场。
“今儿大清早就有人来药局闹事,大家伙儿都很是躁烦,姑娘见谅。”
顿了顿,他又一脸讨饶地看着时雍,委婉地说道:“现下我们要开始忙碌了,姑娘要是没有旁的吩咐,那我就先不奉陪了,药局人多事杂,你看”
见他一脸为难的样子,时雍笑了笑。
“说完我就走。”
她回头看着那些病人,“我建议药局给这些轻症患者吃些蔬菜,橙子另外,喝点鸡蛋清也成。”
大使一愣,“何意?”
在没有确诊前,时雍不愿多说什么,淡淡笑了下。
“补充体力,抵抗病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