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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知州大人,崔家二爷带队冲出城门,马匹踩死撞伤百姓众多。”
“什么?”
同样被大火吓得半夜没睡的知州正坐在椅子上迷糊,被报告惊得一跳而起,不禁一拍桌案,怒骂:“混帐,辽军来了,他敢出城?”
“不对,本官和潘统制有严令,城门紧闭,没有允许,不得开城,他是怎么叫开城门的?是哪个只要银子不要命的狗东西开的城?嗯?”
“回大人,是,是指挥使康大彪。他带着二十几个兵丁也跟着走了。”
“是他?”
“哼,这鄙夫敢抗军令,找死。莫以为有崔家撑腰,本官就奈何不得他个小小武夫,回来,统统斩首。”
抬头看到衙役还站在那里,又怒喝:“还愣着干甚?不要命了?快快传令,紧闭城门,严加防范。快滚。”
“老爷,老爷,大事不好了。”
“什么老爷大事不好。屁话。混账之极。”
知州正不爽得很,骤听此话,火冒三丈,可扭头看到叫唤的是自己正房老婆,又把怒气压下,虎着脸问:“夫人,何事值得你大呼小叫?体统,体统,要注意你身份。”
夫人也不管丈夫的恶劣态度,慌慌张张直接跑到近前,把一小包东西放在案上,低声说:“老爷,你快看看,这些东西是不是要命的?”
“啊?”
知州看着桌上的三张硬纸、一套大辽高品官服、一枚印信,吓得差点儿瘫软在地。
“这,这这这,崔家居然是辽臣、间细?他们居然敢通敌卖国?”
三张硬纸是册封,盖有大辽南院大王印鉴。其中一张是关于崔家族长的,另两张是在京城当四品要员的崔家二官。
印鉴为凭。这不是伪造的。况且有辽方特有的给崔族长的官印与册封完全相符。加此佐证,可谓铁证如山。
想想辽军内应就在身边和自己称兄道弟,而且势力强大,单单今日出城的就有四五百人,若在辽军攻城时,这些人突然发作?
对了,还有,禁军中也有。那个粗鄙康大彪可是本府六个指挥使之一,手下指挥着五百人马,一旦在紧要关头反水捣乱,沧州城
知州不敢想下去了。
本官竟然和此等逆贼合伙谋利倒卖官粮?哎呀妈!
知州下意识一摸脖子,脸色煞白道:“俺这是自寻死路,糊涂透顶啊。”
“老爷,老爷,害怕顶甚用?你赶紧想个法呀?”知州夫人脸更白,吓得直摇丈夫。
最后那张册封中还夹着张纸条,上写十三个大字:背叛者死。崔家已灭。便宜南狗尔。
强大崔家被灭门了?
知州先是惊骇不已,片刻后眼睛猛然一亮:此条字体非凡,张扬霸气,充满杀伐意味,显然不是一般人能写出来的,应该是,应该是辽军大将?
契丹人在军事上稳压大宋,可大辽高官却以识汉字,善汉书为荣。辽军大将能有这汉字水平不稀奇。
想到崔家是被辽军剿灭,再琢磨此事,一切逻辑就容易理顺了。
字条的意思应该是:不知什么原因,崔家背叛了辽军,至少是损害了辽军某要员的利益,惹怒南院大王,或某契丹大将,遭到灭门报复。可躲在府城和朝廷的崔家余孽,辽方没办法收拾,所以才把这些东西丢在这里,要借俺这知州之手彻底铲除。当然,其中也不乏威胁之意。本官若不达成他们心愿,就是另一种背叛,必有灭门之祸。
沧州城中有间细,不稀奇。
知州再惊一身冷汗,脸上却慢慢露出笑意:有威胁,可也有利诱啊。这里面可大有文章可作。
为朝廷铲除、揭发大奸大恶,此乃大功,证明本官躬忠体国,勤勉王事,治境有方。而且,此际正是新皇登基,皇威不著,正想寻事立威之机。俺正好送上这口刀,皇帝会嘿嘿。
此外,崔家在本官治下可有数不清的良田呐。崔家的钱财指定被抢掠一空,可这些田地、店铺、府城崔家?
上百万两银子不止啊,还是俺说了算的。要暴发啦。
强抑亢奋,再细想操作细节,越琢磨越有把握。
嘿嘿,你崔家耍心眼,田地绝大多数分摊在各支子弟名下,表面不姓崔,糊弄朝廷统计,却瞒不过俺这地方官,如今你们落难倒霉了,却正好便宜了俺从中动手脚,只需和部下五位知县合计好
再看字条最后那句话:便宜南狗尔。
啊哈哈
是便宜了本官。这不正应了升官发财的老话?
先贤诚不欺我。
崔家灭门了?灭得好,灭得妙,灭得正是本官最需要。
转念想到崔老二带人出城了,出得好啊,只怕就此隐在府城的崔家势力差不离都出去了。他们危险了。府城安全多了。
越想越美,感觉幸运女神垂青,天上掉金山官运鸿福,知州精神焕发得厉害,半宿没睡有些昏沉糊涂的脑子此刻清醒无比,运转速度都超过奔腾10000了。
可滋事体大,其中牵扯到自己,可别搞不好把自家也送了进去,尚需仔细权衡。
知州打发走老婆,自己象拉磨的驴子反复踱步兜圈圈。
“报,仓曹大人和佐官在家中自杀。”
知州大惊失色:自杀?难道官粮事发?
正惊骇想不个所以然来。
又是一声报:盐山快马来报,县尉崔大德家中自杀。知县在察看现场时,受惊过度当场死去。
崔九也死了?这么说只剩下崔二一家了?
知州不愧是进士出身的高才,那就是聪明。
在一连串的噩耗传来后,反而不惊反喜:官粮事件相关的主事者如今只剩下四位知县了。而他们是万万不会自己揭发自己的,况且若是和他们一起分润崔家财产的好处,何愁秘密泄露?
自杀?
嘿嘿,只怕是被辽人间细帮俺灭口了。虽是警告,却的确帮了本官的大忙,让俺少了大麻烦,省了许多心,更省了白花花的银子。
终于理清思绪,有了完全对策,知州心神一定,终于下定决心。
这时,潘统制来了。
他脸带怒色,和知州见礼后,怒声道:“大人,这崔家太放肆了。大敌当前,示得本将将令,他们居然么开城门出行,他们眼里还有王法吗?”
瞅瞅知州,“眼里还有大人你?”
知州窃喜,故意一正身,整整官帽,板脸肃然道:“确实放肆。”
一招手,指指案上的东西,“将军请看看这个。”
出身勋贵的潘统制深感面皮被崔家损害,生命也可能因此受到辽军威胁,恼怒来和知州商议报复,只想着怎么说服知州,一时没留意桌案,此时一看明白,不禁惊骇得说不出话来,瞬间一脑门子的汗。
当然,知州已把那张字条毁去,只说是自己早疑崔家不轨,这两年怎么虚与委蛇欺骗崔家,发现蛛丝马迹,怎么巧妙布局,制造事端让崔辽相疑,怎么利用此次辽灭崔门机会让卧底趁机窃取了这些铁证
总之,功劳都是本官的。本官睿智无匹,妙取一切。你若不信,有本事让辽军大将为你作证。嘿嘿,就算人家肯,他们是敌人,本官让他们蒙受巨大损失,说的话能信么?
这就是天衣无缝啊。
不过现在本官需要军队出手把崔二等堵在城外,借辽军之手彻底灭杀,本官再无后患,就顺便让潘统制你也沾沾光,拉你一把,共同完美大事,共同升官发财。如此大功大喜,你可得领情啊。
潘统制打仗不行,在这方面反应半点不慢,当即心领神会,半点也不追究细节,只以前所未有的恭敬态度,请知州大人指示。好一副唯大人马首是瞻的马仔架势。
知州很满意,和潘统制核计好后,安排心腹部下带队捉拿崔家叛逆下地狱,没错,是地狱,凡可能知道点不利消息的,除了几个掌管崔家财产等事务的管家主事外,全部以反抗缉拿就地格杀,查抄一切财产,并对管家等严刑拷问追查,力求不使崔家间细和一丝财产漏掉。
这些官员保境安民,富国强兵,可能没本事,也不愿干,可做这种事,比赵岳的科学决策半点不差,而且积极性和效率相当高。
趁早着辽军还没堵门,沧州一路往南还算太平,几匹快马狂奔出城,带着知州给蔡京的信、潘统制给家里的信,结伴急赴京城。
老蔡阅信,开始是大吃一惊,随着急速看下去,一张老脸就笑得越来越象盛开的老菊花。
“这边地小官厚脸投靠,俺看其心意诚,就勉强收了他为门下,不想还真有两下子,竟能建此滔天大功。是本太师有雅量,有大福啊!”
“嗯,此事功财两得,得好好琢磨透了,把它利用到极致,要既满足皇帝的意愿,立了威,越发赏识依赖本官,也要把一些政敌设法牵连进去,就手清除机会确实难得。该得的好处要捞尽。”
崔家到底是怎么被灭门的,事实的真相,在辽军南下的特殊时期,到了此刻,没人再关心。怎么做利益最大,麻烦最少,才是有权有能力追查者唯一正经八百的大事。
和同样心思的潘家秘密约定好发动时机,到时相互呼应,蔡京对报信的知州家奴吩咐:“回去告诉你家大人八个字‘做到扎实,稍安勿躁’。”
这种只许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大事,字是不会留的。成精的老蔡决不会留给任何人把柄。
他们笑了,满意了。暗中控制监视这一切的沧州赵家庄探得大概,也满意了。精心策划此事的赵岳也笑了。
上帝也挡不住贪婪。
蔡京这些大宋官员的尿性,这世上再没人比赵岳更清楚。所以他敢在恰当的时机放手做掉崔家,为以后的安稳发展打下坚实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