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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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和宫后殿西北角的井亭边上,刚刚引起尔芙和德妃娘娘注意的大宫女,这会儿正低头站在一嬷嬷打扮的同龄人跟前,咬着帕子落泪,那小模样就和受气小媳妇没两样。

    “不让你过去瞧,还不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听不懂好赖话呢!

    我这还没说你两句,你倒是委屈上了,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子,要不是想着你我当年一同在阿哥所做事的情分上,我才懒得管你的闲事呢!!”

    对面嬷嬷打扮的女子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虽然仍是唠叨个不停,但是语气却已经缓和了许多。

    大宫女又抽泣了几声,这才捏着手帕沾了沾眼角,挤出了一抹可怜兮兮的苦笑,扯着对面女子的袖口,低声说道:“韩姐姐,我素来爱哭,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可不许生我的气!

    再说,咱们在这里说些闲话,我自小就是在阿哥所里走动的,想着以前和他的关系还算近,这才厚着脸皮来求个机会罢了!

    韩姐姐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里的那个情况,平日里我那些个月银都被嫂子拿去了,说是帮我存着,现在想要让他们吐出来,哪有那么容易!”

    说完,那大宫女就扭捏的笑了笑,似是想再争取个一两分的同情分。

    韩嬷嬷望着那四四方方的一角天,真找到了一种娘娘嘴里所说的被关进笼子的感觉,想着她家里那些糟心事,对着眼前红着眼睛讨好的玲珑,倒是也就多了些同情,最终点了点头,同意了玲珑的请求。

    她和玲珑的年岁相当,只是她是早早就死了心,自打八岁进宫伺候,一路从小宫女爬到大宫女的位置上,她虽然存够了出宫要孝敬管事的银子。但是她的老子娘却早就死了个精光,家中剩下的小兄弟,更是对她没有一丁点印象。

    想着出去也是老姑娘了,她也就将这些年积攒的银钱。趁着前年与小兄弟在宫门口碰头的时候送了他,自梳头的成了嬷嬷,虽说算不得主子跟前得脸的,但是在宫里也有两分脸面,日子倒是并不难过。

    再说她这手梳头的功夫。那还是随着老嬷嬷学的,倒也中用。

    只是这玲珑的事情就难办多了。

    同样是包衣出身,同样的家里困难,但是府外却有她老子娘为她定下的一个男子等着她出去呢。

    听说还是个好人家出身的秀才,家里虽不富裕,勉强做些个小买卖糊口,可也算是一个可以依靠的臂膀了。

    临到出宫的时候,玲珑才想着让嫂子把替她存着的银子还来打点管事那里,却不想她那个两面三刀的嫂子翻了脸,不但骂了她个没脸。更是一个大子都不曾留给她就走了。

    这出宫的机会并不是经常可见的,若是错过了这一年,往后就要靠着主子的恩典了。

    可是玲珑一心想着宫外的情郎,平日都是窝在点心房里做些揉面搅馅的不见人工作,别说是有主子赏识了,那在宫里认识的人都是有限的,所以这也算得上是玲珑唯一的希望了。

    没钱打点,即便是到了岁数也出不去,玲珑这才求到了她面前,希望能趁着交泰殿那边摆宴的时候。撞上她幼年无意中结识的一位皇子,想着凭借和那人幼年时的情分,让那人给内务府那边打个招呼,让她能顺顺利利的离开宫门。也不至于一辈子窝在这红墙黄瓦之间。

    “你也别哭了,既然知道想靠着幼年的情分出去,那就赶快好好拾辍拾辍,也免得贵人一瞧见你这脸就火大,我也趁着毓秀姑姑没回来的时候,赶紧把你塞进随娘娘去交泰殿的随行人员里去!”韩嬷嬷看了眼含泪凝视她的玲珑。从袖口里取出了一盒子上好的官粉,塞到了玲珑的手里,低声叮嘱着。

    东西送出去,韩嬷嬷由不得心疼的咧了咧嘴。

    这还是娘娘用的好东西呢,之前瞧着她伺候的好,特地赏下来的,她想着平安顺遂的度过一生,也便从未似其他宫人那般捯饬过,自打拿到手里就塞进了装衣裳的箱笼里当熏香,这会儿倒算是成全了玲珑了。

    说完话,韩嬷嬷不等玲珑回话,便急匆匆的往前头走去了。

    玲珑捏着那景泰蓝的小瓷盒,脸上露出了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她只告诉了这韩姐姐一部分事实而已。

    她家里那秀才情郎,虽然与她有了婚约,甚至还过了小定,但是却早在几年前就随着家人去了江南,更是退亲求娶了江南一个知县跟前师爷家的二姑娘,如今早是儿女俱全的忘记了她玲珑这么个见过几次的人。

    如果不是有这事出了,她还真不一定会想着见见那人。

    别人都不知道她与那人的详细,可是她那时候已经不小了,自是自是明白那人对她的念想,这会儿她要比那薄情郎过得好,她便要去碰碰运气,最不济也能出了宫去做个教养嬷嬷,想必那人不会任由她饿死在外面的。

    至于她嫂子替她存的银钱,那不过就是九牛一毛的一部分罢了。

    她自打进宫那天起,她家老娘就告诉她,不能信任任何人,却不能让人瞧出她骨子里是个奸猾的人。

    有了这样的认知,她怎么会把她辛辛苦苦赚取的银钱交到嫂子你那么一个外人手里。

    就她嫂子那贪便宜的性子,早在她初见时就看透了。之所以这些年一直星星点点的留给她嫂子些,也不过就是指望着让她嫂子能在众人前闹大了,这样也好为她留些私房钱做遮掩罢了。

    前几年听说情郎远离京城,另娶旁人家的姑娘,她更是筹谋着怎么给那薄情郎一个狠狠的耳光。

    只是她不过是个自小进宫的小女子罢了,一无学识二无脑瓜,即便手里存了百八十两银子,那也不过就是勉强能让她活到老罢了。

    要不是不久前撞见了那人望着阿哥所缅怀的眼神,她还真有些不敢去见那人,把脑筋动到他的头上去。

    ……

    夜色渐暗,一轮灿灿圆月自宫墙顶上冒出,她已经收拾妥当。

    一袭内务府发的制式宫女袍子。经过了她巧手的修改,边边角角绣着细碎的小花,刻意收敛的腰线,衬托着她已经成熟的玲珑身材。

    一对与那人初见时戴过的攒珠子银簪。妆点在小两把头的一侧,希望那人能一眼就认出她来。

    怀里塞上准备好的破损荷包,内里装着他送的银托珊瑚石耳坠子,只待时机成熟就丢到那人跟前去,再装作急急的找去。让那人以为她对他的看重。

    脸上涂抹上一层淡淡的胭脂,乌黑的发辫梢系了一节打了粉色络子的发绳,对着斑驳的铜镜,挤出一抹天真无邪的笑容,瞧着她那如弯月似的明眸皓齿,终于心满意足的走出了小房间。

    往常一贯扮丑的她,这会儿展露出她最真实、最美好的一面。

    那些同样随行伺候的宫人看着她精心装扮过的容颜,一时间都纷纷愣神了。

    “人都到齐了吧,赶快进去伺候主子们洗漱更衣吧,不然这时辰就要来不及了!”韩嬷嬷瞧着玲珑那感恩的笑容。也不想太多人注意到不一样的她,忙清了清嗓,打断了那窃窃私语的猜测,沉声说道。

    还未进正殿,玲珑小心翼翼的缩在了一角阴影中,生怕引人注意,被人猜测出她的险恶用心。

    几个十七八岁的大宫女经过时,瞧着她那搔首弄姿的做派,只当她是异想天开想爬龙床的丑小鸭,不屑的啐了口唾沫。连个鄙视的眼神都懒得对她抛,随着永和宫的原套班底进了殿门,快步走到了在偏殿歇着的几位福晋跟前。

    “那人的消息可准确?”德妃娘娘懒懒的抬手穿衣,没头没尾的问道。

    毓秀忙上前一步。低声回道:“是的,似是想要求某位爷给她个脸面往内务府那边送个消息去,不要卡着她出宫的机会讨要红包!”

    “若只是为了那丁点琐事,大可经过韩嬷嬷的口来求本宫,何必非要闹到那些爷们跟前去!”德妃娘娘不屑的回眸扫了眼玲珑隐蔽的位置,冷声说道。

    在宫中浸染大半辈子。德妃娘娘可不是韩嬷嬷那看似伶俐的蠢货,不过想来她不过是个想做爷们房里人的东西,她也就懒得多过问了。

    “主子说的是,不如奴婢现在就打发了她!”毓秀看着德妃娘娘的眼色,猜测的问道。

    德妃娘娘微微摇头,看着窗外那明媚如小太阳似的各色宫灯,似是走神般的喃喃道:“我与那些女人斗了大半辈子,这会儿虽是喜欢平静的生活,但是也喜欢看个热闹,何必扰了人家精心安排的好戏!”

    “奴婢明白!”毓秀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那玲珑筹谋几年,若真是摆在了自家娘娘手里,怕是不但不会绝望的投缳自尽,想必还会恨上娘娘,惹上这样子不必要的麻烦,那真是太没有必要了。

    德妃娘娘满意的看了看那看似雍容,却并不压脖子的发髻,迈步就往外走去。

    众位福晋、侧福晋的也已经准备妥当,见德妃娘娘出来,也并没有耽搁时辰,笑呵呵的俯身见礼,随着德妃娘娘的脚步,领着乌泱泱的宫人就往交泰殿走去。

    照例说,这上元节也是要赏灯的,可是宫里一向草木不丰,再加上京城现在天寒地冻的,所以这宫宴仍然是摆在了交泰殿里,只是应景的在廊下挂了各色的宫灯点缀,其实还是以歌舞为主的吃饭聊天罢了。

    尔芙目不斜视的跟在十三福晋和十四福晋身后,偷摸掰着手指,走神的盘算了一会儿,长舒了一口浊气,暗道吃过了这顿饭就可以回家歇着了!

    “侧福晋请随奴婢这边走!”一道清脆的如碧珠落玉盘似的声响突然出现,引得尔芙动作夸张的回眸看去,瞧着眼前似曾相识的面庞,不由得住了脚步。

    “主子!”玉洁忙上前一步,挨着小七和弘轩之间的空隙,轻声唤道。

    尔芙闻声才猛然回神,有些不好意思的露出了一道腼腆的笑容,微微点头,随着那玲珑的脚步往前走去。

    身后不远处,刚刚落座的十三福晋看到这幕,有些疑惑的和十四福晋轻声道:“小嫂子这是怎么了?”

    “许是被那宫女的打扮惊着了吧!

    你是没瞧见那宫女的样子,虽说举手投足的规矩不差,但是却画得妖里妖气的,一看就不是个正经东西,估计是打算趁着宫宴的时候,搔首弄姿的勾引那位呗!”十四福晋不屑的瞟了一眼那宫女的背影,压低了声音,满脸不待见的说道。

    说完,还似是担心心眼实诚的十三福晋不懂的对着上首空着的鎏金宝座抬了抬下巴。

    “真是个傻的,这宫里谁人不知道那位对已过世的元后的感情,这样的日子别说是个搔首弄姿的宫人,即便是那些个恩宠正盛的妃子们都见不到那为呢!”十三福晋只是不善心机,却并不是个浑浑噩噩的人,对于这宫里的前尘往事,那也知道的很多,听老十四家的说完,便笑着摆了摆手,轻声嘀咕两句,便不再说那宫女的事情了。

    照样是等着各宫宫妃领着儿媳妇到场,一袭常服的康熙老爷子才领着一众儿子进了交泰殿,看都不看一眼拿腔拿调行礼问安的众妃和儿媳,只是望着殿中一角出神,好一会儿才回神落座、叫起。

    有些宫里的老人,却已经看出了康熙老爷子眼神角度的问题,纷纷眼观鼻鼻观心的低下了头,生怕被上首那位瞧见她们眼底的嫉妒神情。

    宴上,照常是歌舞升平,众位皇子时不时几句逗趣的话,总是能引得殿中众人配合的大笑,偏上头那位沉默不语,只是一个劲的往肚子里倒着苦涩不已的酒水。

    注意到这一幕,众人也都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好好一顿合家欢宴,吃得就如参加谁家的白事宴席了似的。

    冷冷清清的过了一个多时辰,上首疯狂往肚子里倒酒那位,一摆手丢了句“身子乏了”,便将这交泰殿里的众人丢在了远处,独自领着魏珠往坤宁宫的方向去了。

    大伙儿见老爷子都走了,众多宫妃的情绪亦是不高,也都纷纷借口天色不早,作鸟兽散的领着人出宫回家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