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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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否要将已经生出爬床心思的晴岚送走,她有些矛盾。

    一方面,晴岚还未做出任何不利于自个儿的事,对四爷也并未做出任何不妥的事,这时候将她赶到其他地方去,好似有些对不住这个伺候自个儿有些日子的丫头。

    毕竟被主子赶出去的奴婢,再想被安排个好差事,基本是不可能的。

    另一方面呢,尔芙又怕养虎成患,怕晴岚做出伤害自个儿和孩子们的事情来。

    就在她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弘晖背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领着同样背着包袱的冯宝,蹑手蹑脚地溜出了清辉阁,奔着小丽娘藏身的僻静院子,一路小跑地赶去。

    他到底还是决定要领着小丽娘逃跑。

    虽然之前四爷和乌拉那拉氏说了好些安抚他的话,身边的冯宝更是劝了他整天,但是一想到军营里的苦日子,一想到战场上的刀剑无眼,再想想小丽娘的温柔缱绻,再想想江南水乡的清丽多情,那颗要逃离出府的心就再也压制不住了。

    他挖空心血、耗时颇久地留下了一封感人至深的书信,便跑了。

    小丽娘躲在树丛之间,强撑着精神,忍着浑身上下的不适,远远瞧着越走越近的弘晖,只来得及往外挪动几步,蹭到更加显眼些的路边,便不可自控地晕倒了。

    这一天,她过得无比艰难。

    既要忍耐越来越冷的气温,又要忍受树丛里那些还未被北风冻死的小虫骚扰,更要担心被发现的后果,过于沉重的心理负担,让她度日如年,要不是她心里有所期盼,怕是等不到弘晖来找她,她就已经就此一睡不醒了。

    梦中,她感觉自个儿趴卧在暖暖的床上,一阵冷、一阵热,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而现实里呢,弘晖背上背着一大一小两个包袱,时不时地回眸看看冯宝背上背着的小丽娘,低声催促着:“快些走,咱们赶到附近的于家庄就好啦,那里是孟府医离府荣养的住所,有他替咱们安排其他琐事,咱们也就能轻松些了!”

    说完,他又抬手试了试小丽娘额头上的温度,感觉着小丽娘额头上的高温,一脸担忧地叹着气。

    “主子,咱们真要走么?”冯宝背着浑身滚烫的小丽娘,犹豫道。

    “留在府里,你觉得能有爷的好日子过么?

    你也不是没瞧见咱们府里那些个女人都什么样啦,爷看她们看爷那眼神都觉得后背发冷,再想想战场上刀枪无眼,到时候爷要能全须全影地回到府里才怪呢!”弘晖胡乱擦着脑门上的汗珠子,啐着唾沫说道。

    相比起担忧府里的这些小妈偷偷摸摸下手坑害自个儿,军营历练并不可怕。

    冯宝听得心里发凉,也知道弘晖所言不虚,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家主子这样莽莽撞撞地跑出来,并不一定就能安全,还不如早早将心里顾虑和四爷说清楚呢……

    可惜,弘晖并不认同他的建议。

    弘晖对着明月的方向,神色沉重地叹气道:“额娘活着的时候,我是府里的嫡长阿哥,人人追捧,但是打从额娘过世起,我就是没娘的孩子啦,阿玛一颗心都歪到弘昪的身上去了,哪里还有精力管我的死活呢,不然他也不会想出送我去军营历练的主意。”说完,他就又是一声叹息。

    许是察觉到气氛太过沉重,弘晖狠狠地搓了搓脸颊,勉强露出一抹苦笑,主动转移话题道:“好啦,别说这些烦心事了,咱们既然都已经跑出来了,便没有回头路了,咱们还是想想去了江南该怎么好好玩玩吧。”、

    说到这里,他又有些担心自个儿在房里留的那些小机关了。

    为了能给自个儿争出更多的逃跑时间,他可谓是绞尽脑汁,除了拴紧门栓,将雕花床两侧挽着的床帏、窗前悬挂着的轻纱窗纱都放下来了,另外还在入夜前,装出了身体不适的模样,这样他没能早起送茉雅琦和阿兴阿这双新人出府,也就不会引起旁人的主意了。

    不但如此,他还将那只价值千金、口吐人言的八哥挂在了紧闭的房门内侧。

    这样就算是有人在外面叫起,八哥也会代替冯宝回答,最起码能糊弄一两个时辰,其实要是更保险的话,应该安排个宫人在房间里伺候,这样一定能替他争取到更多的时间,但是那样留在房间里替他打掩护的宫人就注定是小命不保了。

    弘晖不忍心这么做,也不信有人能如此替他卖命!

    事实亦如他猜测的那般。

    当次日天明,阖府上下的大小主子通通来到了圆明园的大园门外,弘晖未曾露面,大家伙儿也都不觉得意外,除了尔芙和四爷关心地问了几句,便再没有人提起他弘晖的事情了,一直到晌午,清辉阁的宫婢担心弘晖饿坏身体,再次叩响房门才发现弘晖偷跑出府的事儿。

    四爷闻信,勃然大怒。

    虽然送弘晖阿哥入军营历练这种事是私事,也不是非去不可,便是临时改变主意,也不会有人追究问责,但是四爷却觉得弘晖这种临阵脱逃的行为太可耻了,恨不能立刻将他追回来,狠狠动用家法,打得他个皮开肉绽。

    愤怒过后,他却不得不亲自出面地替弘晖遮掩。

    弘晖是皇室子孙,更是八旗子弟,一个连军营都不敢去的懦夫是被人看不起的,为了他不成为宗族里的笑话、耻辱,四爷不得不强忍怒火地出面替他打掩护。

    所幸弘晖是个男孩子,四爷还可以借口说他是外出游学离府,加之四爷要送他去军营历练的事是他和十三、十四私下决定的,并没有惊动旁人,也唯有康熙帝这位大权在握的皇上知道,不然便是四爷也没办法替弘晖打掩护了。

    此时此刻,四爷对弘晖是失望到了极致。

    不单单是他对弘晖很失望,连后宅得到消息的乌拉那拉氏也失望至极。

    她对着窗外,默默地抹了会儿眼泪,深吸一口气,将肖嬷嬷叫到了跟前儿,低声吩咐道:“弘晖阿哥私自离府的事,你也知道了吧,这次我是没办法替我已经过世的堂姐照顾他了,你是堂姐留下的老人儿了,便由你将他找回来吧!”

    说着,她从袖管里取出一张叠得齐整的银票,递到了肖嬷嬷手边儿,“府里这边,你不必操心了,我会替你和管事嬷嬷那边打好招呼的,你抓紧收拾收拾出府吧!”

    肖嬷嬷接过银票,神色郑重地点头答道:“奴婢必不负主子所托。”

    乌拉那拉氏闻言,摆摆手,一脸苦涩地出声打断了肖嬷嬷的话,沉声提醒道:“这些漂亮话就别说啦,你抓紧将弘晖那孩子找回来是正事,能不惊动乌拉那拉氏族那边是最好的,不然难保那些利欲熏心的族老不会生出旁的心思来。

    毕竟现在这四爷府里有乌拉那拉氏族血脉的女人不少,想要再生出个把有着乌拉那拉氏血脉的皇室子孙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儿了!

    再说,我也担心咱们四爷府里有些人会按捺不住地对弘晖出手。”说完,她就又是一阵叹息地往内室里走去,虽然她很想撒手不管弘晖的事,但是到底是自个儿身上掉下来的肉,又怎么能如此绝情以对呢……

    她左思右想一番,还是决定将自个儿在府外的一些耳目眼线写给肖嬷嬷。

    乌拉那拉氏最了解肖嬷嬷的能力,忠心有余、灵动不足,要是自个儿不给肖嬷嬷安排一些帮手,指望着她把弘晖安全带回府里,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一般。

    她手下飞舞如彩蝶穿花,眨眼间就写好了几个地址。

    乌拉那拉氏指着纸上还未干透的墨字,又从妆匣里摸出一个不起眼的玉佩,塞到肖嬷嬷的手里,低声说道:“这是几个还算用得上的人,你拿着我的信物过去,她们暂时就归你调遣了!”

    “侧福晋大恩,奴婢替弘晖阿哥先谢过侧福晋!”肖嬷嬷很是仔细地将玉佩收好,撩着袍摆就双膝着地地跪下身来,对着乌拉那拉氏连磕了三个响头,哽咽道。

    “要谢,便让他亲自回来谢我,快些走吧!”乌拉那拉氏脸色不佳的摆手说道。

    肖嬷嬷也不是拖拖拉拉的人,见乌拉那拉氏催得急,也知道这事耽搁不得,又对着乌拉那拉氏屈膝一礼,便拿起那张写满了墨字的纸,如同一阵风似出去了。

    她动作匆忙地收拾了两件外出穿戴的常服,连身上的袍服都顾不上换,便出府了。

    而此时,尔芙也是满脸懵的状态。

    她坐在妆台前,任由诗晴等人替自个儿拆开发髻,许久未动,连眼睛都没有眨过,满脑子都是弘晖偷逃出府的事,她实在是想不通弘晖为何要做出这样的事来,难道真是有样学样地在效仿茉雅琦曾经的举动……

    尔芙一脸呆滞地沉默了许久,最终叹着气道:“派人去请乌拉那拉氏侧福晋。”

    说完,她就拢拢脑后披散着的长发,随意地挽了个揪揪,用一支玉簪固定好位置,起身往外面走去。

    房间里的气氛太压抑了,她需要好好吹吹风,吹散脑子里乱糟糟的想法。

    诗晴去得快,回来得更快。

    因为她走到半路就想起乌拉那拉氏被禁足的事儿了,这会儿就算是尔芙派人去请,乌拉那拉氏也没办法出来。

    尔芙也是被吓懵了,被诗情这么一提醒,也就缓过神来了。

    她抬手摸摸脑袋瓜儿上散乱的发髻,稍显无奈地叹着气,示意诗晴将门边衣架上挂着的披风取来,将披风从头到脚地罩在身上,便这样闷头往长春仙馆的方向走去。

    “主子,您这会儿去长春仙馆,乌拉那拉侧福晋也未必知道弘晖阿哥的下落啊?”

    “这府里要是还有人知道弘晖阿哥的去向,那就唯有乌拉那拉侧福晋了,你也瞧见四爷被气成什么样了,我怎么忍心四爷为弘晖如此操心劳神,自个儿待在房间里偷懒躲懒呢,走这一趟,也算是替四爷分忧了!”

    “主子,您就是太善良,奴婢就怕乌拉那拉侧福晋知道,也不肯告诉您啊!”

    “她说不说是她的事,但是我不去这一趟,我这心里就不安稳。

    对了,你也别忘了给白娇送个信,炫彩坊现在是遍地开花,有她帮忙,也更容易找到弘晖阿哥的踪迹。”

    “主子,您真的打算动用炫彩坊的人手去找弘晖阿哥?”诗兰一脸震惊的问道。

    尔芙闻言,脸上满是不解地回眸看去,低声道:“你这是何意?”

    “主子,您在府里走动走动,打听打听消息,也就够了,这要是动用了炫彩坊的人手,顺顺利利将弘晖阿哥找回来还好,要是弘晖阿哥在外面遇到什么危险,怕是您到时候就有嘴说不清了!”诗兰见自家主子这副模样,心里就跟着着急,赶忙往尔芙跟前儿凑了凑,压低声音地解释道。

    是啊,弘晖阿哥是先福晋所出的嫡长阿哥,既是嫡子,又是长子,有他在,这府里的其他小阿哥就主动要矮上一头,而她是四爷的继福晋,膝下有弘昪和米团两个儿子,假如弘晖在外遇到什么意外,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她,她不插手这事还好,要是被人发现她动用了炫彩坊的人手,那成为背锅侠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尔芙想到这里,停住了脚步,抬眸望望天边越飘越近的大片云彩,最终摇了摇头。

    自保为重。

    她不介意以最大的恶意猜测府中内眷的心思和想法,她相信如果真的出现了诗兰所说的那种情况,这些往日和睦亲善的姐姐妹妹们,一定会如同饿狼、鬣狗那般冲上来撕咬自个儿,不管有没有证据,也不管这件事是否与自个儿有关,一切都是利益所驱使。

    因为一旦自个儿倒下了,那么弘昪和米团就会被四爷所厌弃。

    也许她们不能如自个儿这般坐正嫡福晋之位,但是她们却替她们的孩子除掉了两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如此风险低、收益高的大好机会摆在眼前儿,便是自个儿也会动心吧,更何况是她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