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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江既兴奋又恐惧,对她来说,这是一种崭新的体验,甚至就连桃乐丝述说“近江陷阱”相关的信息,并试图让近江相信并主观推动这一计划的时候,近江也没有产生这种亢奋。亦或者说,有生以来第一次,近江知道了什么是恐惧——一开始她仍旧有些疑惑,不明白在兴奋之余,乃至于在兴奋过去之后仍旧存在的,并不断滋生的强烈到足以影响自身思维的情绪到底是什么,然而,她下一刻就明白了,这就是恐惧,自己正为自己所认知到的,所观测到的东西感到恐惧,并非是因为无法理解才产生恐惧,而是因为自觉得可以描绘出那东西的半点轮廓,所以才为这个描绘出来的轮廓而恐惧。
她甚至本能就理解了,自己和其他人是不同的。这种不同便体现在“从未有人在她之前透过高川看到类似的东西”。亦或者说,有这么一种力量经由无法观测的通道,以不可捉摸的方式强行为她灌输了一些复杂的概念,这个与众不同的,不和常识在同一个视角上的概念,以一种全新的,之前她从未想过会是如此的方式,向她阐述了一些朦胧的知识。隐藏在“高川”本质深处,也同时存在于遥远星河彼端的可怕生命,和她在那一瞬间对上了信号,让她得以从中窥视出一点端倪。
然而,近江也十分清楚,当自己产生这样的认知,观测到了那样的东西时,倘若自己设想的情况没有错,那么,自己也将会在一个很短的时间内“发疯”。因为,自己已经通过“观测”这样的方式,和对方建立起了一条信息的通道,有关它的信息会源源不绝涌来,也许可以限制流量,但绝对不可能关闭这个信息流通渠道——这种强行灌输信息的方式,正和自己所设想的,关于这个世界所存在的恶意的解释完全吻合。
对近江来说,能够多一个视角,能够用更多的视角去审视这个世界,去获得巨大的信息,不能算是一件坏事。然而,正如她对其他“蠢人”的蔑视一样,她十分清楚,自己也仅仅比其他人“聪明”那么一点点,在自己所观测到的这个昴星团的KAEKESA面前,自己的“小聪明”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如今自己在偶然的——也许是必然的——情况下,和这个无法用既有概念去形容的东西建立了联系,那就意味着自己将会受到比其他人更加严重的侵蚀。
桃乐丝描述过“高川”的病情,也描述过“真江”的情况,对比起这两个明显也有着特殊之处的存在,近江不觉得自己的情况会比两者好到哪里去,甚至于,她只能猜测,就连“高川”都没有真正观测到KAEKESA,并没有与其建立直接的联系,而是通过名为“江”的东西作为中转,真正和KAEKESA拥有深入且直接的联系的存在,应该是最初的“真江”才对。
也许当年的那场病变的情况是这样的,近江如此在脑海中疯狂地勾勒着一个模糊的场景:名叫真江的女人感染了“病毒”,成为了一个独特的病人,并以一种已经不为人知的独特方式,在病态中进一步认知到了KAEKESA这个形象,并由此建立了联系。无论“病毒”也好,KAEKESA也好,都是同一种东西,却是不同的侧面,而和KAEKESA建立了非凡联系的真江,在一定程度上反抗了“病毒”的侵蚀,而这个过程,其实就是一种借助同一种力量的不同性质,完成不同体现的侵蚀的结果。
末日症候群患者是被“病毒”这一侧面的性质所侵蚀,而真江则变成了被“KAEKESA”这一侧面的力量所侵蚀,进而表现出其他病人都未曾出现过的状况,于是,曾经的末日症候群患者“真江”变成了“江”。
如果这个疯狂的猜想是成立的,那么,“江”和“病毒”的关系,或许比少年高川所理解的还要深刻,却又比桃乐丝等人所理解的有所偏离。
如果硬要形容,那么,在近江看来,或许应该把“江”视为“KAEKESA”的眷族或信徒才对。这是一种奇特的关系。明明“昴星团的KAEKESA”和“病毒”是同一个东西的不同侧面,但是,被KAEKESA侵蚀,亦或者说信奉KAEKESA的“江”,和被“病毒”侵蚀的其他病人,却存在着相当大的差异,哪怕这种差异仅存在于表面现象上,而不存于本质中。甚至于,“江”在一定程度上,和“病毒”具有某种对立性。
不过,近江倒是可以理解这种对立性为何存在,在她的理解中,这正是“KAEKESA”和“病毒”为不同侧面的证据,所谓“不同的侧面”,彼此之间自然是存在分界线的,无论是其自然产生的,还是因为被观测到时才出现的,这个分界线都是存在的,并确保两者不会混淆,因此,在某种程度上,“KAEKESA”和“病毒”有着某种天然的区别或对立。
如果说,“江”正是“KAEKESA”区别于“病毒”的体现,那就完全可以说通了。反过来说,如果没有“江”,那也绝对会存在别的什么,来表现出“KAEKESA和病毒的分界”。
这些想法全都是建立在已知情报上的疯狂臆想,近江意识到自己到底想了什么的时候——当她开始这么想的时候,没能立刻觉察到这些想法的实质——她便理解了,这正是自己受到KAEKESA的影响和侵蚀的体现。精神上的病态展现出来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近江不由得想到,从自己观测到那个东西,到自己产生了这些想法,期间还没超过一分钟吧?思维的速度越快,被侵蚀的速度似乎也越快,近江不确定,自己到底会在什么时候变成他人眼中的精神病人。
近江开始有一种疲惫的感觉,精神上想要平静却一直都处于亢奋之中,原本受到严格控制的思考能力,正出现一种失控的发散的状态,而这些特征无不和“高川”的病况相符。义体高川在近江的试验中留下了大量的数据,他所有能够被观测到的异常,都为近江熟悉,越是如此,越是对比自己所了解过的情况,就越是忍不住去认为自身正在发生和“高川”相似的病变。但在与此同时,她又不免回想起自己之前的狂想,更不由得认为,自身的病变其实和“高川”以及“江”的情况类似,更倾向于KAEKESA,而并非是“病毒”。
如此一来,“人类集体潜意识中的怪物”究竟是更偏向于“病毒”的体现,还是更偏向于“KAEKESA”的体现,就又有了疑问。尽管在她的这个狂想的理论中,“病毒”和“KAEKESA”在本质上是同一种东西的不同侧面体现,但是,两者之间在这个世界里所导致的种种行为表现和现象征兆,是颇有那么一点针锋相对的矛头——如果还要举例去形容,近江正好又突发了一个奇想:它们之间的这种矛盾,会否就是人的不同念头之间的对立呢?尽管无法用人类的标准和常识去衡量这个可怕的东西的“念头”,或许其根本就不存在“念头”这种概念,也无所谓“善念”和“恶念”,但是,倘若硬要去类比,那“病毒”和“KAEKESA”之间隐晦的针锋相对,便是“善念”和“恶念”的针锋相对吧。
就如同一个人在对待同一个事物时,时有“天人交战”之类的描述,那么,或许如今在这个世界里所表现出来的混乱、暧昧和矛盾,正是这个罪魁祸首于一种天然姿态下的“天人交战”吧。
近江十分清楚,这样的形容肯定是不恰当的,仅仅是强行套用人类的常识和认知,然而,如果不这么去描述的话,那么,人类的认知中,并不存在真正可以描述“它”的概念。
近江也十分清楚,自己这种强行去描述的行为,哪怕仅仅是在心中默想,也仿佛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本能,但其实也已经是自身思维受到侵蚀的体现了——身为一个研究者,她从来都没有如现在这样,强行去用一个似是而非的概念,去描绘自己其实并不知晓的真相。这本来是她十分排斥的行为,也一直杜绝自己产生这样的想法和行为,因为,强行去描述一个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只会带来荒谬和错误,而一旦自己相信了这种强行的描述,那么,自己将会走进一个荒谬和错误的死胡同中,随之产生的,只会是严重的研究事故——不是试验失控,就是自己的心理精神失常。
毫无疑问,近江知道,自己的精神正在失常,她必须承认,在这种时候,“记录日记”几乎是所有理性者的第一选择:记录自身的变化,并将这些记录作为参考,尽管,在她所见过的例子中,这些记录往往不会给记录者本人带来任何良性的发展,也无法拯救记录者本人,但几乎所有的记录者都认为,这种记录是有意义的,并且,也是自己唯一可以做到,唯一可以留下的。
近江再一次于恍惚中清醒过来,时钟距离上一次自己注意到的时候只走过了不到两分钟。她意识到自己的恍惚,却强行禁止自己去分析这种恍惚,有一种发自本能的冲动迫使她去更深层次地认知为什么会进入恍惚的状态,但是,近江觉得,这种冲动正是一种陷阱:越是深入的思考,就会越迷失,过去的人们总是赞颂思考,然而,如今就连“思考”本身也变成了一种精神上的毒性。
在古老的东方言语中,有一句“思而不学则惘,学而不思则怠”的名言,但是,如今一种强大的力量,正强行让受其影响的人陷入到思而不学的状态中:并非是主观意识上的不去学习,而是无从下手去学习,而被迫陷入越来越深层的迷惘中,试图拯救自己的人,最终会放弃思考,而强行去填充任何自己能够获得的知识,以避免自己陷入那混乱发散的思考中,从而陷入一种怠惰中,变成一种另类的行尸走肉。
近江试图让自己脱离这个怪圈,重新回到自己最熟悉,最擅长,也正在做的领域中。她的眼球如同抽搐般滚动,就像是两个不同的意志在以相反的方向使劲,身体也宛如深陷梦魇之中难以自主,那个强大的力量寻求着这个身体最深层的思考行为,而近江的主观却将自己注意力从思考中转移。
她的眼球在挣扎中,终于再次回到正在进行改造的义体高川身上,然而,在视线移动的同时,一路上浮现了许多难以解释的幻觉,最逼真的要数一滩滩如鲜血般红色的浓稠液体,它们散布到视野可以囊括的每一个角落,也仿佛无论视线如何移动,都只存在于视野的角落,它们在蠕动着,滋生出一只只淡黄色半透明的手。这些形状上和常人一模一样的人手,很快就分散于视野的正前方,在她的脚边,在仪器上,在座椅上,一片从来都没有在这个手术室中出现过的灰雾,就这么悄然浮现,显示数据和影像的屏幕结出霜露,仔细一看,却陡然发现,那竟是一片片细碎的灰白色的灰烬。
抢眼的红色粘稠液体,惊悚的半透明人手,朦胧的灰雾和洒落的灰烬,全都在模糊近江视野中的事物,让其变得不真切,变得怪异,仿佛从本质和外形上都在变成某种东西,而这些改变全都给近江带来极为强烈的情绪和活跃的思绪。在异常的视觉中,她开始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让她不由得去想:明明这个手术室里除了自己和义体高川之外,还有“莎”以远程操控的方式进行协助,却除了自己之外,竟然没有人意识到怪异状态的发生,甚至连“莎”也巧合般,沉浸在义体改造的过程中,而对自己这边完全没有投来注意力。而自己就像是被从那原本正常的改造手术中排斥出来了。
那奇怪的声音在蠕动,绝非是近江在这里看到的,包括自己在内的三个“人”发出来的。尽管弄不清那声音的来处,却有一种强烈的认知在心中迸发:这个声音再向自己靠近,虽然速度不快,但是,没有任何的偏差,带有十分强烈的目的性——声音主人的目标就是自己,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