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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境,苍梧之渊,三倍岁月醉逝时光。
月色正浓,雨意丝丝。
皎月尺璧了遍地寸阴,添香半壤红尘,细雨朦胧了接天墨峰,落殇满木苍凉。
“真没想到啊!我居然会和你在这破地方待了近六年。哎,想我这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人居然已将自己的”不合时宜的温声扰了某人的浅寐。
“哇,哈——啊——!”猝不及防,染着笑意的叫声碎于湿寒,惊起眠沙雁。
残影倾斜,一抹黑影从树梢上急速坠下,不出意外的话,以这种趋势下落,不残也伤了,可就在离地五尺高的枝干处,他竟轻易地稳住了身形。
慕攸寻抬头仰望树顶,微张的薄唇在叫喊后轻轻地吐出了一个染着笑的音节:“呵”,接着便低下头紧了紧他抓着枝干的双手。
调整好了角度,慕攸寻猛地一荡,在空中划出了一个月牙的弧度,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干净漂亮。枝干上抖落的树叶归根于地后,他便已稳立其上。
此刻倚着树干的他,嘴角弯起了一抹柔和的浅笑,又悠闲地将手操于胸前,貌似心情甚好,只要不注意他眸眼中凝聚的深沉。
慕攸寻凝着目光扫视前方,随后侧眸斜视了眼地上新鲜的断枝,薄唇轻启:“明日的此时便是出古境的最后机会。若我们这次仍败了,那我就勉勉强强陪着你活于此处吧!只要你不,呃,只要你千万别”话音突然被一根银丝截断。
一道清雅的嗓音拂开湿寒穿透而来:“败?若败了,便猝罢。”也不知这毫无起伏的话究竟是对着谁而说。
闻言,慕攸寻的身形略微一僵,双手缓缓松开置于身旁两侧,闭口不言。
片刻,慕攸寻的心中仿佛有沉沉岩浆涌裂了他心底的缝痕,似丝丝细雨打湿了他的裳衣,起了褶皱不再平顺。
“你再如此淋下去,这雨便会钻你骨皮里去,枉费我给你织衣衫的功夫了。”清雅的嗓音再次不急不缓地传来。
慕攸寻抬起右手,修长的食指摩挲着唇瓣,嘴角牵起灿笑:“嗯,我晓得。所以我说啊,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了。”
你仅凭着颜疏便可知我动用内力的一举一动,当真可人得紧啊!
“哦?真巧!我实在讨厌此刻去淋雨的你。为何不在离别前说上几句昧着良心的话呢?小攸,你说对否?”一道轻柔含笑的嗓音飘然而来。
慕攸寻恍若未闻,不做回答。只见他右手离唇伸出胸前捧接细雨,垂眸低喃:“我得用一生作答,我愿讲,而你却不一定会听啊。”
说完,慕攸寻看着手掌上升起的缕缕淡烟,无声无味亦无形,抓住便散了。见此,慕攸寻眸色一暗,嘴角挑出一瞬惨笑。
“小攸,你可别恼我。”
“若你将内力全给我,你便不会为此心生烦闷,我也必定欣喜。”
“我出境的把握也大了不少。”
正打算收回手掌的慕攸寻听到这矫揉造作的温柔语气时,后背徒然升起了一股凉意。
对此,他只勾唇一笑,右手微转,往枝叶处随意顺了几片墨叶。
说时迟,那时快。
墨叶摘取的那瞬,几根泛着寒芒的银丝划断枝丫,割裂细雨而从不同的角度朝慕攸寻极速刺去。
可此时的慕攸寻却迟迟没有任何迎战的动作,而是悠闲地摆弄着手中的墨叶,接着便是面无神色地淡然陈述:“若能做梦,你的想法也许不难实现。”
话落那刻,银丝蓦地滞于慕攸寻的眉睫之间,静了片刻后,便被迅速地撤了回去。
天玄寒丝在雨夜的朦胧中,轻逸有力美丽极了,可这美丽的背后却不知已沾染上了多少亡魂。
慕攸寻见天玄寒丝如他所料那般被撤回后,俯首便不慌不忙地揉搓起手中的墨叶来,同时嘴里温声道:“你的琰琴还差最后一根琴弦,我见你这天玄寒丝不错,你可要考虑考虑?”
“小攸,明晚之后若你还活着,那我剜血引丝铸成琰琴也并无不可。”一道清冷淡雅的嗓音徐徐响起。
听着此番意味深长的话,慕攸寻的嘴角露出淡笑,随后便问起了他在意的一事:“嗯。我的玄剑也该还给我了,不是?”
“当然。”
“你该明白我说的是什么。”
“小攸,你也该清楚以我目前的实力,嗯,是无法做到你想要的那个结果啊。”
“那你便将性命给我留着罢,起码你得将剑归还给我。”语气带着重重的认真和不经意的在乎。
“小攸,既如此,玄剑未给你前。嗯,我为保命而终结了你,你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可对?”
慕攸寻闻此,半阖眼眸,勾唇浅笑,并未作答。他手中的墨叶似被风化成了暗色细沙,随着冷风轻拂而过便回归尘土,干净利落。
看着手掌因撤去内力而被雨水蚀出的伤口已经愈合,慕攸寻收回右手,轻掀干爽的衣摆,足尖一点,攀登而上,直接立于一节枝干处,亦驻足在一抹正倚卧着树干的倩影旁。
月白霜清,密雨斜风。细雨纷乱地敲打着浓郁枝叶,淅淅沥沥,溅起层层白雾朦胧着周围事物。
慕攸寻侧望笼在树荫中的人,心中不知怎地竟生出了几分急切之感,竟是急切地想要探知她的面目。
当慕攸寻犹豫片刻后打算靠近南亦一探究竟时,南亦却突然问了一个令他感到熟悉和奇怪的问题。
“小攸,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为何问此?你不是你是”
你是谁?
我竟记不得你姓甚名谁了!
第一山庄,旻琼山庄。
夜静更阑,一轮窗外月悬挂在半空。明月羞答答地隐于婆娑树梢,怯于扰了屋内人的清净,正努力地给这座院子罩上一片静谧。
皎月透过微掩着的薄窗将细细银辉填入空寂的室内,于书案淌出一滩空明积水。
袅袅炉烟载着规律的呼吸声驰骋于空荡的室内,混乱了月辉,迷糊了幻梦。
不知从何时起,均匀的气息声开始变得紊乱,时不时还有微弱的喉音回荡在空中。
“你是谁?”一道突兀急切的询问重砸于空,惊吓了窥探的明月。
夜凉如水,月华倾洒。只见床榻上正坐卧着一人,且半倚于帘幕处。
细密薄汗沾湿了他额前的乌黑碎发,使之紧贴在他精致细腻的脸庞上。
他薄唇微抿,眼睫微颤以及双手紧拽着锦衾的样子均可知他此时的心境不平。
“呵,呵,又是这梦。不过,这真是梦?”
“那女子除了她的声音和她的武器外,便没了其他任何线索。每次都这样,每次”
“呃,梦里的我似乎比现在的我足足大了四岁。怎可能不是梦?”
“该死!该记得的什么记忆也无。”
“想忘的从幻黎山回来后就没了。”
“两年前的我为何会前往幻黎山?哎,记忆果真缺失了不少。”
喃喃自语打散了朦胧睡意。
慕攸寻掀开被子起身下榻,随手便拿起挂在横木上的一件白色披风,而后来到了他近日用来作画的书案前。
迎着姣好月色,清晰可见书案正中央处铺散着诸多的水墨画,画纸叠放得较为齐整,一眼看去,其堆叠高度竟约莫半尺有余!
慕攸寻望着顶层的一幅墨画,凝视片刻后,他轻轻地将其拾起,枕在月色的清凉光辉中。
光线得到进一步的满足后,可见此画似乎尚未完成,其上大多是针雨斜枝,中间部分却是留白。
慕攸寻看着自己手中的这幅画,眸中渐升犹豫,可没一会儿,他便将其展平于书案空闲处,紧接着执起笔架上的画笔轻点墨砚,准备填补上那块被他留了很久的空缺。
可他心中的那块空缺却是无法被填上,该留白的地方便不必强行去添砌。
笔尖轻落,欲勾勒线条的动作却在他提笔的那刻蓦地顿住。只刹那间,笔锋一转,空白处立马被刻上了几行力透纸背的短词:往昔何惜,物也非,人也非,事事非,今非昨,昨日不可追。
落下了画中半个前尘,竖起了心中整座城墙。
将画笔靠于笔架上,慕攸寻端望着墨泽晶莹的文字,略显沉思,眸中无法名状的幽深,隐着似明似暗的坚决。
竖日,山庄主殿,绯旻殿。
旭日东升,雾霭轻泛。薄烟淡雾浮涌着墨色峰林,缕缕曦光撇开云雾穿梭丛林,映照着这座分外壮美的大殿。
殿外左侧的一棵古柳下,伫立着一男一女。身着墨青裳衣的男子背身而立,青丝滑落肩部顺于腰间。女子一身淡绿长裙,秋水明眸,优雅端庄。
“风青也,表弟已被我给找着带了回来,这次你当如何待我?”男子低沉哑迷的声音略显严肃。
“柯觅,注意你的措辞。我告予你的事,你完成了吗?”
“你吩咐我办的事,我怎能敷衍?”
“季柯觅。”
“咳,我早已为攸寻表弟报名天剑宗,宗主也有意收他为徒。不过他体内的剑源,不好说啊!”
风青也走至季柯觅跟前,郑重其事道:“剑源之事暂且搁着。他来此已有六日,再过几日便是十四周岁。你明日便同他前往天剑宗。”
“呃,行啊,行。”
无视季柯觅满脸的不情愿,风青也看了眼他袖口处别着的五枚五色银针,又道:“攸寻虽是你表弟,但也是此庄的现任庄主。他若有事交代你,你便放手去做。”
“嗯,好啊,好。”
察觉到一股越来越重的怨念后,风青也端详了季柯觅片刻,语气透着关切:“然你能以身犯险,但切记不可罔顾自身性命。”
“遵命!”清朗的嗓音夹杂着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