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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离开中堂已有半个月,这日正是天高云淡。
江湛牵着马缰,枣红小马跟在后面缓缓迈蹄,女孩穿了身翠绿的荷裙,碧绿的裙摆在早春的风里轻轻飘扬。
她坐在马背,悠闲自在地荡着双腿,山间的雪融了大半,道路两边也抽出新芽,一路的嫩嫩黄黄与她很是合衬。
时间的流逝是如此快,不知不觉下山已近半年。去年冬至江湛下来净蓝山,到如今才是第一次看见春色。
虽说我是冬至之时下山,但净蓝山上又有哪天不曾是冬至呢?虽说我在净蓝山上度过二十轮春夏秋冬,但我又何曾见过眼前这片春烟锁山笼?
眼前别开生面,江湛心中也有种别样的欣喜,听女孩在身后说道:“你知道吗?要在涟江,雪早就化完了。”
江湛见女孩兴致高昂,问道:“从这里到涟江还要多久?”
女孩瞥了他一眼,目光又往天边遥遥投去,道:“为什么要问我?”
春风偶尔会撩起女孩鬓角的青丝,显得她越发柔和,江湛笑道:“还有半年。”
她轻哼了一声,江湛却没感受到她情绪的略微波动,女孩听他道:“小施主,不如贫僧教你念经文,如何。”
女孩冷笑一声:“不念。”
“那教你念咒语。”
“不念。”
江湛话音停了一会儿,继续道:“贫僧也可教你佛门功法,小施主想学什么?”
她冷道:“我自己会修炼,不用任何人教。”
江湛在前缓缓迈着步子,点头道:“如此也好。小施主无欲无求,六根清净,也是好事。”
女孩浮出笑意,道:“法师你看,我也遁入空门了,可不可以先把妖丹给我。”
“不可以。”
“哼。”
她的脸色说变就变,冷哼一声也没了动静。女孩依旧坐在马上,随着马儿带着她走。
江湛只觉得自己在湖里投了块碎石,涟漪乍现后很快又归复平静,心里不禁奇道:小施主什么时候这么能沉得住气了?
这段山间的道路说不上平坦宽阔,但也算不上崎岖,牵着红马往坡上走了一会儿,山头的朝阳迎了过来,江湛道:“小施主,贫僧给你念一段真言消灾除厄如何。”
女孩伸着懒腰,怨气随着晨间的困意消散一空,道:“你念吧。最好有用,我最近几年的确多灾多难。”
江湛一只手掌立在胸前,口中说道:“嗡,波罗摩邻陀拧,娑婆诃。”
女孩听山中融雪汇聚的急流在哗哗作响,江湛说了一句便没了下文,不禁问道:“就念完了?”
“小施主,贫僧念完了。”
女孩鄙夷地看着江湛,见他认真地道:“阿弥陀佛,小施主,贫僧刚才所念乃灭定业真言。可散灭一切罪业。”
她的脸又铺上明媚的笑意,问道:“哦?怎么念的?你再念一遍,我好好听听。”
江湛一边走一边又念:“嗡,波罗摩邻陀拧,娑婆诃。”
“嗡,菠萝骆驼你……”
江湛摇头道:“小施主,是,嗡,波罗摩邻陀拧,娑婆诃。”
“嗯。”女孩清了清嗓子,一脸正色地道:“哦,是,嗡,菠萝摸骆驼你,说不可。”
她眼眉弯弯,眸子里尽是藏不起来的笑意,江湛拉着缰绳走在前面,认真地点了头,评价她道:“小施主发音尚未准确,还需多加练习才是。”
“好的,我再说一遍。嗡,菠萝摸骆驼你,说不可。怎么样?”
江湛无奈苦笑,说道:“小施主,诚心诵读此咒可以抵消一些本会遭报应的罪业。”
太阳将暖风陆陆续续地送过来,路边鲜花绽开少许,女孩俏脸也泛起些嫣红,她气恼道:“我就是成心读的啊,那我再成心读一遍,嗡,菠萝……”
“小施主且慢。”
江湛急忙制止她:“以后还是贫僧来代你每日诵这灭定业真言五百遍吧。”
女孩得意地笑笑,脸上晕红褪了一些,趁热打铁地道:“你们佛门其他的真言咒语呢?再说一个。”
江湛想了一会儿,才道:“小施主,你体内寒力仍存,我便再教你一条军吒利菩萨咒,可以治疗各种疾病。”
“嗯,你快说。”
江湛念道:“嗡,室哩哆,室哩哆,军吒利,娑婆诃。”
女孩颦起秀眉独自念叨一会儿:“沙粒多,是你剁……”
她这回道:“不行,你再换一个。”
江湛微笑道:“小施主,咒文哪还能讨价还价?”
“算了,你不换我就不念了。”
江湛开始念起五百遍灭定业真言来,二人一马慢慢行在路上,两侧山林残白消尽,春色欲浓。
而今艳阳高照,秋空明净,这一晃竟又是半年……道路两侧草木葱茏,净蓝山峰危耸,地形向南便愈发平坦,渐渐过渡成起伏不大的平缓山丘。
阳光透过层层树阴,把女孩的眼睛映得闪闪发亮,她下了马奔向前方,催促江湛道:“你快点,前面就可以看见余城了。”
江湛登上一个缓坡放眼望去,前方地势陡然变低,但却一片平坦开阔,远远的有一条细长平直的青罗带东西向横陈在碧玉毯上,极为惹眼。
女孩兴奋地大喊,她的手往前一指,对江湛道:“我们终于到余城了!你看,前面那条就是涟江。”
涟江两岸美人成云,素来在川西享有盛名,江湛好好打量了一下这条江水,涟江笔直工整,更像是人工开凿出来的,江水发源于恒川,从东西向贯穿了川西,最终从西方汇入白海。
江湛向西极目远眺,望之只觉天地无垠,一线碧水连青色,已是看不到尽头。
而东方远处两水交界则是波光粼粼,江湛望着恒川发起了呆。
遥遥只见无数翻白的波涛从南方浩浩汤汤急涌过来,一路奔腾向北,浩瀚无比,遥远的川水之上白雾朦胧,通天彻地。
江湛在静蓝也曾见过恒川入海,但在这里见到这股磅礴的气势,内心仍旧震撼不已,我从净蓝寺下山,这一路可以说都是跟着恒川走来的,并且还将跟着恒川走下去。
女孩心里更是兴奋,她拉着江湛说道:“看见没,我们前边挨着涟江那扎起堆的房屋,那就是余城。余城对面那一片,那里已经不是平国了,管着那块地方的是池家人。”
“还有,那边,那远远的一块黑压压的,那是幽州,幽州再过去,哎呀,太远了看不清了,我告诉你啊,那里的房子都是一长排一长排地挨在一起,那里就是径州。径州对岸……”
女孩高高仰起头,眺望遥遥天际,口中一长串地说道。
那些遥远的,看不见的地方好像就活生生在她眼睛里,回到了涟江小施主一定很高兴,江湛仔细凝看女孩的眼睛,心底莫名地涌起一股亲切感。
他遥望着这片陌生的土地,竟愈发觉得舒适与自然。
女孩自顾自地说了一会儿,收回落在远处的目光,看向江湛奇怪道:“你看我做什么?”
江湛回过神来:“你说什么?小施主说完了?”
“嗯。”
江湛愣了一瞬,点头回道:“那我们继续走吧,这里到余城怕还有半日路程。”
他说完先往缓坡下行去。
女孩在后面道:“余城里也有座佛寺,叫寒江寺,就建在涟江边上,你要进去看看吗?”
江湛脚下未停,摇头道:“途径此地而已,不必居留。”
女孩淡淡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余城是依水而生的城市,房屋建筑条带状遍布江边。日落的昏黄阳光斜斜洒进树林,穿过这片树林,依稀见到远处的人烟,道路宽阔起来,还有过往的三两行人偶尔驻步聚集。
近了一看,那是家规模不大的酒馆,酒馆门前摆上了桌子,还有不少人进进出出。
门外正坐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一边品着小酒,一边谈着天:“呼,天要凉了。”
青年旁边坐着的老人半闭双眼,闻声起了个寒颤,道:“可不是,中秋都过了。”
青年调笑道:“嗯,再加把力。我怕涟江里的鱼儿都等不及了。”
老头品了口清酿,啧声道:“是你等不及吧。”
“那当然,明早我们把网拉深些……”
叶好龙勾着手指,饶有力道地往上一提,声色并茂起来:“把江里的鱼都收了!好好抄他一笔!”
老头叹了一声,问他:“年青人呐,我瞧你的心都能把涟江给吞了,你把鱼都收干净了,也不怕龙王爷发怒?”
叶好龙豪饮了一杯,掷地有声道:“哈哈哈哈,他若真敢在江里,小爷便连龙王也一起捞上来!”
他的如虹气势倒是让老头一惊,老头儿气急败坏地拿手指着他,颤声道:“你,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叶好龙的一番豪言壮语引来众人注意,有上了年纪的给老头助阵道:“说得没错,现在年青人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长了,没点斤两心却比天还高,涟江里有多少鱼你知道吗?还把鱼都收了,说出话来也不怕人笑话。”
“呵。”
只听得有人冷笑一声,起身对叶好龙抱起拳来,放声说道:“好龙兄如此豪气云干,在下佩服之至,今晚树群与兄同去,我二人一同夜游涟江里,共臂把鱼捞。”
“哎呀哎呀,树群兄此言甚妙甚妙,我卫连芳无论如何也应算上一个。”
卫连芳说着还站了起来,继续冷笑道:“这群老东西,每次下江总还捏着根香,想着要拜个龙王,今天就让他们看看,我们不拜龙王照样捞得出大鱼。”
“咳,咳咳咳。”
那老头接连咳嗽几声,指着天空对他们三个道:“尔等休要胡放厥词,你们自己看看,这是下网的日子吗?”
这时,从小酒馆中涌出来十几个看戏人,他们纷纷抬头望去,只见西边天光昏黄,红云将倾。
众人面面相觑,听老头儿摇头道:“已无再多好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