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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连城依旧坐在一旁,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无论是虞挽歌,还是陈碧雪,亦或者是肖湘羽,他们四个人的人生都曾紧紧的拴在一起,一直到今天,他们每一个人的悲惨结局似乎都少不了他那位好父皇的手笔。
不可否认,他在其中确实扮演着助纣为虐的角色,可是如今知晓真相之后,又岂是一个简单的悔字可以了得煎?
碧雪依旧在悲怆的笑,门外的士兵们不知道这位几经起复的太子妃到底怎么了,笑的竟然如此凄惨,如此渗人,却莫名的让人能够感受到那笑声之中的悲凉戒。
碧雪依旧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她和郝连城一样,他们一向都自诩为天之骄子,高人一等,更是认为天下,权势,不过随心玩弄在鼓掌之间。
可是结果呢?结果...她们才是被人玩弄在鼓掌之间的玩物,她们才是最愚蠢的存在。
碧雪没有再责难郝连城,纵然他确实是参与了当初的一切,在背后谋划着一切。
可是实际上他还不是同自己一样,被信任的人利用,被真心相待的人欺瞒,他以为自己掌控着她陈碧雪的生死,在爱情才是真正的主宰,可是这所谓的幕后其实还有幕后。
碧雪大笑着走出了营帐,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顺着之前郝连城所说,来到了湘羽的墓前,静静的站在那里,低垂着头,看着长眠在地下,再也不会醒来的女子。
“湘羽啊..你看..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笑我们争来争去,恨来恨去,结果却成了别人眼中的傻子...”
风吹过,吹散了一些落在墓碑上的积雪,漫天的晶莹,迷了眼,却带来一丝丝凉意。
“湘羽啊,你现在一定觉得很解气吧,也一定觉得很痛快吧..我们终究还是都遭到了报应..”碧雪轻声开口。
墓地四周依旧是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会回应她。
碧雪慢慢蹲了下来,而后坐在了墓碑面前,抱着膝盖,任由融化的积雪将她的裙摆浸湿。
碧雪忍不住想,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啊?在自己绝望痛苦的时候,却将情同姐妹的人纷纷带到了绝望中来。
是不是,当初如果她的心中有着坚定不移的信任,便不会被人利用至此,更不会酿成后来的这一系列惨剧。
她十分自责,可是又忍不住为自己开脱。
这世间又有几人,可以做到毫不犹豫的信任,可以做到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亲手所查,却依旧力排非议,坚定的信任着。
碧雪一个人在这坐了许久,想了许久,树上落下的积雪染白了她的眉梢。
她有时候在想,她这一辈子是不是就这么完了。
没有爱人,没有朋友,也不会有孩子,这是不是就是她的报应,她最后的结局。
碧雪躺下了,躺在了湘羽的墓前,地面上融化的雪水触及着她的皮肤,冰凉的触感却不及她的心更冷。
碧雪仰头看着橘色的天幕,吐火如荼,却深藏着回不去的曾经。
她有时会想,如果一切能够回到最开始的地方该多好啊。
她有爱人,挽歌也有,湘羽也有,她们偶尔一起打马江湖,偶尔一起惩奸除恶。
只可惜,物是人非,一切终究是事与愿违,回不到重头。
一直到天色暗了下来,郝连城也来到了此处,看着躺在地上的碧雪沉默了一会,终究忍不住开口:“起来吧,地上凉。”
碧雪嗤笑一声:“郝连城,我们还真是这世界上最可怜的苦命鸳鸯。”
郝连城不知道该怎样接,也在她身边直接坐了下来。
他们的人生就像他们此刻的处境,在这泥淖之中不断挣扎,看得到希望,却永远也没有未来。
“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便会照顾你一天,一直到死。”郝连城轻声开口。
碧雪有些疯癫的笑了起来,好似听到了这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待到突兀的笑声戛然而止,反问道:“这是对欠我的补偿么?”
郝连城沉默,也许他这么做只是想让自己的心理好受一点,没人比他更清楚,面前这个女子当初到底承受了什么。
“你如此来偿还我,谁又来偿还你?我们又该怎样偿还挽挽?”碧雪轻声道。
郝连城为当初的事情内疚,自责,懊恼,可是欺瞒利用他的南昭帝?南昭帝决不会有半分悔过的心思,更不会有半点内疚和想要偿还的心意。
那么谁又来偿还他这些年来所受的苦,遭的罪,内心的痛。
还有他们,他们该怎样偿还挽挽的一切,曾近亲手毁掉的一切。
两个人沉默了许久,碧雪从地上坐了起来,衣衫湿漉漉的一片,却不曾理会。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碧雪反问。
郝连城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杀意,在璀璨的夜色里转瞬即逝。
“打南昭。”郝连城缓缓开口。
碧雪思忖了片刻后道:“如今只靠你手中的兵马想要对付南昭的大军实在有些困难,我说当初为什么皇帝派你攻打大御,却吝啬的不肯大力加派兵马和机关弩,原来,防的就是你有朝一日兵变。”
郝连城拿着一根树枝,随手玩弄着,是啊,这些他也早该想到,但是他一直以为,只是父皇担心自己手中的权势越来越大,威胁他的地位,却从来没想过他只是利用自己,想要榨干自己的一切罢了。
“如果我攻打南昭,相信北棠妖不会坐视不理的,若是我们一同出手,便不怕攻不下南昭。”郝连城轻声道。
碧雪想了想,觉得如今虞挽歌既然知道了真相,想必不会选择同南昭夹击郝连城的做法,毕竟他们之中任何一人都难以抗衡南昭帝。
此刻,北棠海依旧同端靖来往密切。
端靖同他接触的这些时日,基本上已经相信了他,只是仍然犹豫的便是当初家中长辈的嘱咐,毕竟事关虞府全族的安危生死,他不能不犹豫。
想了许久,端靖最终还是没有告诉北棠海,他想,总有一日他能同姐姐再见面,到时候告知真相要更为稳妥。
北棠海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看着桌前低头鼓动者酒杯的端靖,再次开口道:“你可知道王府最近的处境?”
端靖点点头:“我又不是傻子,自然是知道一些,家里老头子愁得胡子都白了。”
“你可知明瑞王爷有什么打算?”
端靖摇摇头道:“朝堂上的事我一向不怎么管,静不下心思来,你也是知道的。”
北棠海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这个家,你可有留恋?”
端靖一愣,呆呆的看着北棠海。
北棠海轻声道:“你是挽挽的弟弟,我自然要护你平安,只是如今王府处境不妙,我想早些将你送回到她身边,只不过,你一走,王府的状况将会更加危及,皇帝很可能会认为王府将要有所动作,所以提前将你送走。”
端靖垂下眸子,他已经明白了北棠海的意思。
如今明瑞王府情况危及,依他一己之力,护他一人尚可,却无法护住整个明瑞王府。
端靖心中纠结,想起那个快被自己翘辫子的老头,还有慈爱的母亲,还有追着他的妹妹,和娇俏的小丫鬟,他便无法狠下心来。
在王府里过的时间虽然不长,可是他们确确实实是真心待他。
如今时局叵测,他真的要独自离开,弃整个王府于不顾么?
北棠海似乎看出了他的为难,同他交往的这些日子,他也算是看出来了,面前的这个孩子,虽然有些浑,但是心性却是个好的,再加上明瑞王府待他如何,他也是看在眼里的,所以想必要做出决断不是个简单的事。
“今日你便不必给我答复了,你先回去好好想想,明日再给我答复,若是你能舍弃,我便尽快安排将你送到挽挽身边,若是你舍弃不了,我们便另想办法。”北棠海体贴道。
端靖感激的点点头。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便就此分别。
端靖瞧着北棠海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而后喊住了他:“你可以转告我姐姐,家中情况并未有她所见那么糟。”
北棠海没有转过身,听见他的话心头微动,却还是点了点头,继续离开。
没有挽挽所见那么糟,挽挽所见则意味着虞府的全部灭亡,而没有挽挽所见那么糟,
则意味着虞府的人没有全部死绝。
如此看来,虽然端靖没有告诉他关于虞府当年的隐秘,却也告诉了他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想来,若是挽挽知道,一定会很开怀。
端靖一个人坐了一会,便也转身回到了王府,心中依旧在纠结着这件事。
只是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乎意料,近来,北棠海同端靖的频繁接触自然没能瞒过赵姨娘的眼睛。
赵姨娘看着面前探子送来的消息,眉头忍不住拧成一团。
她实在想不通,北棠海到底为什么会同端靖走的这么近。
要知道,既然北棠海选择了投靠南昭帝,而当初没有选择投靠郝连城,便意味着他同郝连城不会是一路。
而如今虽然摸不清北棠海到底更倾向于南昭帝还是北棠妖,却都没有理由同端靖走在一起。
如今明瑞王府受到太子牵连,众人唯恐避之不及,虽然有些郝连城党派的人在同王府中人私下走动,可是既然北棠海不是郝连城一脉,为何会同明瑞王府走在一起,他不是想要取得南昭帝的信任么?
赵姨娘回想着,当初北棠妖送信来请她助北棠海一臂之力,取得南昭帝的些许信任,只可惜她为了自己的计划,并没有这么做。
难道说,因为这个计划不成,所以北棠妖和北棠海重新谋算?那端靖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赵姨娘的手指轻敲着桌面,心中细细分析着。
如果说北棠海接近端靖,想要以此拿到一些能够扳倒明瑞王府的证据来像南昭帝表忠心的话倒是有那么点可能,只不过这端靖出了名的混账,人人都知道他不喜欢太子,北棠海利用他想从明瑞王爷手中拿到一些证据未免有些可笑了。
等等,端靖到底为什么讨厌太子?
赵姨娘想了许久,最终叫来了自己的心腹丫鬟,让她秘密安排见到北棠海和端靖的太子混进冯府来见自己,她想,她有必要问一问当时的情况。
当日下午,目睹北棠海端靖的探子便乔装成柴夫混进了冯府。
赵姨娘在自己的房间秘密见了他。
“主子。”
“嗯,时间紧急,废话我也不说了,你就说说一你瞧见北棠海面见端靖的情形,还有,跟了这么久,你就没有发现点什么?或者听到些什么?我记得你应该懂一点唇语的。”赵姨娘开门见山。
探子点头道:“主子料事如神,这件事属下也正打算再掌握的确凿一些才禀报主子,不曾想主子今日就发问。”
赵姨娘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依属下之见,北棠海一直在询问端靖什么事情?今日两人的对话更是有些奇怪,今日属下恰巧瞧见北棠海开口,好似说你是挽挽的弟弟....”
探子瞧见的虽然不尽然,可这些关键的零星片段,却终究还是让赵姨娘拼凑出了一个真相。
挽挽的弟弟...挽挽的弟弟...
北棠海口中的挽挽也就只有一个虞挽歌了。
赵姨娘当即派人去调查北燕云国公云婉歌的弟弟,以及当年虞府虞挽歌的弟弟,同时派人调查端靖这两年来的详细状况。
消息很快被送来,赵姨娘快速核对着人物,最终,目光落在了虞青玄的身上。
这个虞青玄并非当年虞国公的嫡亲子嗣,但是却是虞府的嫡系子嗣,实际年龄比端靖小王爷还要小上一岁,从小性子跋扈的很,颇有几分虞挽歌的影子,对自己的这个姐姐更是推崇不已,只是他比起虞挽歌,多了几分纨绔子弟的习性,再加上身为男子,倒是有几分混世魔王的感觉。
赵姨娘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手上总结出来的资料,她实在是难以相信端靖会是虞青玄。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玄妙的事情?实在是匪夷所思。
若是如此的话,那么当年虞府的其他人呢?其他人的情况又如何?难道也都没有死,变成了另一个人?
随即,赵姨娘想到了身世复杂的虞挽歌,只怕至今世人也没人能说的清楚她到底是云府的云婉歌,还是当年那个红衣翩然的女子。
赵姨娘越想越觉得可能,若是不然,好端端的端靖小王爷到底为何忽然间就变得如此嚣张跋扈起来,一直卧床养病的他为
何又如此痛恨郝连城。
似乎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合适的解释了。
赵姨娘心中激动不已,她觉得自己好似窥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而是在心中琢磨着到底应该帮助北棠妖隐瞒此事,还是利用端靖的身份取得南昭帝的信任?
她在心中思量着如今天下的局势,想到若是北棠妖和郝连城联手对付南昭帝,看起来似乎兵力要胜过南昭帝一筹。
当初南昭帝派兵给郝连城之后,南昭的兵力便少了大半,如今同时抵抗郝连城和北棠妖,看起来似乎有些吃力。
只是,从二十多年前就开始接触这个男人的她却不相信他如此轻易的就落在了下风。
争天下争天下,除了阳谋韬略,争天下最根本的还得是兵马。
在她看来,南昭帝既然从二十多年前就开始图谋这一切,不可能仅仅在情报和太子身上做打算,很可能手中还藏有一部分兵马。
如此想来,郝连城和北棠妖想到得胜似乎就不大可能,他们毕竟年轻,想要就这样胜过南昭帝怕是太难。
权衡许久,赵姨娘最终决定继续投靠南昭帝。
她命人递了折子,随时准备进宫。
没多久,宫里便来了旨意,她再一次来到了皇宫。
见到南昭帝的时候,他在摆弄着疆场的地图,瞧见他古井不波的神色,赵姨娘便知道她的选择没有错。
“又有什么重要的消息?”南昭帝主动开口,近来这个女人进宫的次数越发频繁了,不过除了上一次隔阂他和太子的事,他倒是没有发现这个女人有所异心。
“没有想到,郝连城竟然不是陛下的儿子,不得不佩服,陛下对大局的掌控实在是绝非常人。”赵姨娘笑着开口道。
“哼,掌控?到最后,还不是被人给打乱了计划。”南昭帝冷哼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对赵姨娘有所怨责。
赵姨娘也没有理会,而是道:“臣妾有一事不明,还请陛下解惑。”
“说。”
“如今大御的皇后到底是不是当年虞府的那个丫头?”赵姨娘盯着南昭帝。
南昭帝的手一顿,抬头扫了一眼赵姨娘:“若不是,前不久朕又何必如此费力的抓她。”
“可如果臣妾记的没错,当初碧雪亲手杀了虞挽歌,这该不会有假。”
南昭帝放下手中的小旗,眯着眼睛看着赵姨娘,心中却也有些无法平静,难道说她发现了什么?
只犹豫了片刻,南昭帝便如实相告:“据传闻虞府有一种起死回生的秘法,到底是真是假,是否可信朕也不是十分清楚,上次从虞挽歌口中并未探出什么消息。”
赵姨娘整个人都有些颤抖,起死回生?那她的宏儿...
南昭帝摇头道:“已死之人怕是不会轻易重生,不然虞府的那些老妖怪早就从坟墓里爬出来了,朕猜想,只要生前做好一定的准备,死后便能够重生。只不过这些也是朕的猜测罢了。”
赵姨娘的眼中闪过一抹失落,沉默了下来。
南昭帝宽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待到朕江山一统,重新为你指一个皇亲国戚。”
赵姨娘心中忍不住冷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多谢陛下厚爱。”
“你今日来所谓何事?”
赵姨娘缓缓开口道:“臣妾怀疑,端靖小王爷就是虞青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