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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棠妖身形一顿,在马背上转身看向身后的郝连城。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聚,一个淡漠无情中藏着一抹杀意,一个温润无波里深藏着嫉妒,就这样,两人的目光穿过了无数士兵,在空气里交汇。
北棠妖抓着缰绳的手不由得更紧了一些,郝连城连二十座城池都不肯要,可想而知他到底想要什么。
北燕的士兵们纷纷策马转过身,重新同南昭士兵兵戎相见骜。
郝连城依旧沉默着,在等待北棠妖开口。
北棠妖沉默了许久,最终缓缓发问道:“二十座城池都不要,太子殿下对得起这些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么?”
“您身为一国帝王尚且不在乎这区区二十座城池,我不过是一国太子,又有何不可。”郝连城漫不经心的开口。
一旁回过神来的信使眼中闪过一抹焦急,心中则是想着这太子不是疯了吧,想死不要拉上自己垫背啊。
二十座城池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要知道,太子率兵同北燕僵持了大半年,最终夺下的城池都不止这个数量,再加上北燕的士兵穿过夫妻山的山道之后,不足一月,便攻下了数座北燕城池,如今两方几乎都没讨到便宜,这太子怎么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太子殿下,陛下的意思是您一定要用这解药来交换城池才行,您若是违背了陛下的旨意,奴才回去可是无法交差啊。”信使焦急的开口。
郝连城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在这里,我是主帅,有关战场的一切都由我决定。”
“可是...可是陛下嘱咐过奴才...”
“父皇他嘱咐你什么那是你的事,本殿没有义务帮助你完成父皇的嘱托。”
郝连城言辞冷漠的拒绝,让信使的心一下子冷了下去,脑子不由得有些发蒙。
而北棠妖是看着郝连城则是开口道:“看来舍弃二十座城池,只是太子殿下您一人的决断,不知道你的身份到底能不能够代表得了北燕?”
郝连城也不在乎,莞尔一笑:“我自然不足以代表南昭,能够今时今日的身份,所依仗的不过是父皇的龙威罢了,不过我能不能代表南昭不要紧,只要你知道解药此刻在我手中就足够了。”
北棠妖的脸色沉了几分,这天下之间,比二十座城池更珍贵的东西屈指可数,而只有他明白,到底什么东西比二十座城池更值得郝连城讨要。
“陛下怎么都不问问我的条件是什么?”郝连城开口道。
北棠妖心中暗骂,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若是问了之后,岂不是要传到挽挽耳中,一旦挽挽知晓,你的奸计不就得逞!
“洗耳恭听。”北棠妖黑着一张脸开口道。
郝连城的目光转头看向一旁枯树旁下停落的轿子,有些出神的开口道:“我同贵国的皇后娘娘曾有过几面之缘,深为皇后娘娘的才情所折服,所以如今若是殿下想要解救自己的两个孩子,那么就请皇后娘娘带着孩子到南昭做客些时日,我一定以礼相待,决不敷衍。“
随着他的话,每多一句,北棠妖的脸色就黑一分。
看来他猜的果然没错,郝连城真的是贼心不死,放着二十座城池不要,公然违抗南昭帝的命令,却像自己讨要挽挽!
实在是可恨,实在是该杀!
一旁的信使喋喋不休,只觉得郝连城舍弃二十座城池,他无法回去像南昭帝交差,只怕性命不保啊!
“殿下,您可要三思而后行啊,这二十座城池,不知要打多久才能打下来,更不知还要耗费多少粮草牺牲多少士兵啊,您总要这些浴血奋战的士兵们考虑考虑啊。”信使不住的劝说着。
郝连城似乎有些厌烦,终于转过目光对着天他开口道:“信使大人有所不知,此举才是真正的为士兵考量。”
信使一时间愣在那里,似乎不明白郝连城话中的意思。
郝连城再次开口解释道:“大人不如想想,如果大御的皇后和皇嗣都在我的手中,北棠妖他是否还敢轻易出兵,是否还敢吞噬我南昭?”
信使本能的想要点头,可是犹豫了一下却反问道:“可是太子殿下如何能够确定这北棠妖对皇后的感情真的有这般浓烈,真可可以为了她放弃这天下之争,毕竟北棠妖容貌俊美,年轻有为,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
郝连城轻笑一声:“难道你没听过北棠妖有多爱他的皇后么?”
信使一时语塞,可是斟酌了一会还是开口道:“可是即便此前这北棠妖是真的对他的皇后无比痴情,可这也不能保证这一次他也会这样做,毕竟只要将自己的妻儿交出去,可是足足可以换取二十座城池!”
郝连城看向他的目光依然十分平静,只是心底却已经升起了一抹厌恶。
而此刻,虞挽歌坐在轿子之内,自然将外面的话听的一清二楚。
听闻郝连城让她带着两个孩子前往南昭的时候,她的心不由得也沉了下来。
郝连城到底想做什么,难道说他想利用自己和孩子来擎制北棠妖,从而获得比二十座城池更大的筹码?
看了看怀中的两个孩子,虞挽歌的眉头紧紧拧了起来。
从刚才信使的口中可以知晓,这一次孩子中毒是因为南昭帝暗中做的手脚。
只是,郝连城到底为何不听南昭帝的命令,执意要自己前去南昭,难道他就不怕此举会惹得南昭帝的猜疑么?
北棠妖的脸色也铁青着,心中愤怒不已。
他讨厌极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可是不知到底是世事太莫测,还是他太无能。
在挽挽身边,无论他怎样努力,不管是曾经落魄的他,还是如今身份显赫的他,他却只能一次次看着她深处阴谋利益的漩涡,却无能为力。
他不知道还要多久,要多久以后,他才能真正的保护她,他才能主宰命运主宰这一切。
也许北棠妖要到很久以后才会知道,虞挽歌她本就该是翱翔天际的凤凰,注定历经风雨和磨难的洗礼,哪怕有朝一日天下太平,她也终究不可能成为笼中的金丝鸟,也只有经历过风雨的她,才会永远的站在他的身边,陪他君临天下。
“不知道你考虑的怎么样了?”郝连城等了一会后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北棠妖依旧沉默着,他无法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死于非命,更无法亲口将自己的女人交到敌人手中。
“虽然我也知道这似乎不是一个划算的买卖,但是我想,皇帝陛下您现在是别无选择的,若是再拖下去,我可不能保证两位皇嗣的状况会不会更糟。”郝连城平静的陈述着。
虞挽歌知道,依着北棠妖的性子是绝对不会亲手将自己交到郝连城的手中的。
既然不管怎样,都不能放弃孩子不管,倒是不如她直接走出去,也免得让北棠妖更加痛苦。
虞挽歌掀开车帘,对着门前等候的大夫开口道:“告诉北棠妖,若我去南昭之后,郝连城借此作为战争的筹码,让他不必顾忌,他越是顾忌,郝连城便越是会利用我,这些年来,我对他的性子十分了解,去了南昭军营,未必就没有生机。”
大夫有些愧疚的点点头,似乎在埋怨着自己的无能。
见着他将自己的话应下,虞挽歌抱着北棠衍走下了轿子,而小盛子也跟在身后,手中抱着北棠漪。
主子去哪,他就去哪,是决计不会让主子一人孤身前往南昭的。
虞挽歌一身绛紫色的长裙在风雪中林立,领口的狐裘更加衬托的她眉眼如画。
郝连城愣愣的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只觉得似乎同当年已有太多不同。
就像是曾经张扬放肆的孩子,如今终于变得成熟稳重,一别经年之后,她竟然已成人母。
虞挽歌低头帮着北棠衍紧了紧身上的被子,将他的小脸挡上一些,防止被飞雪吹到。
南昭和北燕的无数士兵,纷纷将目光落在这个传奇般的女子身上。
他们不知道她到底是谁?不知道她同当年那个替南昭平定天下的虞府千金有着什么样的关系,也不知道她同南昭的太子和大御的皇帝之间又有着怎样的爱恨,不知道她遍布着伤痕的脸上记载着怎样的心酸和磨难,更无从探寻这纤弱的身躯里有着怎样的过往和力量。
他们只知道,这漫天风雪之间,枯草满地之上,那一身绛紫色的长裙女子沉静,温婉,带着一种更甚于冰雪的孤傲,奇异的将冷漠和热情融为一身,缓缓行走之下,留下一地整齐的脚印。
她的眉宇之间是最美的天下,胜过锦绣的河山,她的目光之中是奇山大川之上的曙光,如奔腾不息的大河,
巍峨瞩目的太行山。
很多人在许多年后都一直记得,大御王朝的开国皇后从容走向敌军的那个背影。
没有悲壮,没有愤怒,没有怨责,只有着惊魄天地的一种雄浑和壮美,仿佛万丈河山的磅礴壮阔在她窈窕纤细的身姿之下,竟变得百般柔情,万种风情,涤荡着说不出的韵味。
就在两军寂静无声之间,虞挽歌已经走到了郝连城的面前。
郝连城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注意到她脸颊上的伤痛,莫名的震惊,心中有着说不出的酸楚。
是谁将当初那个醉卧沙场,谈笑风生的女子逼迫至此,是谁让她精于算计,步步为营苟且偷生?是谁夺走了属于她的一切欢乐和幸福?
没有人会回答,所有的不幸,皆是皇权之下的一曲悲歌。
“歌儿?”郝连城忍不住轻声开口。
这几年之内,数次相见,可他却从不肯相信她就是当年的虞挽歌。
哪怕在他心中觉得分明就是一般模样的人儿,可是他就是不愿相信,甚至一次次充耳不闻,佯装不知,是因为无颜相见么?还是因为心中有愧...
郝连城摇头,不,他没有错,是虞府当年逼迫的他母族一门惨死,是虞府独霸皇权扰乱河山。
这世间本就是一报还以报,他从不觉得他对不起过虞府,他觉得愧对的,从来都只有面前这个女子的真心。
他记得,当年他们行军途中,他曾设计诱敌,却被她一口否决。
他不懂为何她要放过这般大好的时机。
她却轻声告诉他,这世间唯有善意和真心不可利用。
歌儿,如今我该怎样面对你?你是否还记得当年我们曾在雨中舞剑,桃花树下弹琴,是否还记得我读史书给你听,是否还记得我们伴着一盏香茗下棋。
“郝连城,若是你敢伤害他们一分一毫,我誓要用屠尽南昭让你明白这样的代价!”北棠妖红着眼睛开口。
他的挽挽明明那般柔弱,却一直支撑着他前行。
她的身体明明摇曳如浮萍,却一次次扛起这天下。
郝连城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北棠妖,没有说话,抬手后,一顶轿子从军队后方出现。
虞挽歌站在轿门前,看着远处骑在马背上的北棠妖,忍不住低声对怀里的北棠衍和北棠漪说:“宝宝,再看看爹,你爹会等着我们回来的。”
北棠衍勉强睁开了眸子,像远处望了一眼,只觉得自己的老爹依旧威风凛凛如王八羔子,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便有闭上了眼睛。
而北棠漪则十分不给面子的只是张了张小嘴,便吐着泡泡继续做美梦去了。
虞挽歌莞尔轻笑,随即收回目光,转身低身进入了轿子。
看着紧跟着虞挽歌上了轿子的小盛子,北棠妖心中忍不住有些后悔。
早知道他就不当个什么皇帝了,他该当个太监,这样倒是可以一直陪在挽挽身边,无论挽挽干什么他都能陪着。
待到虞挽歌坐稳之后,郝连城便指挥着队伍撤军。
“就这样看着他们走了?”张良有些气不过。
益多多淡淡道:“没办法,如今小主子们的解药在郝连城手里,就是刀山火海也得去啊。”
北棠妖看着郝连城的背影,忍不住攥起了拳头。
这几日,他并未什么都没有做。
因为知道郝连城诡计多端,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他曾一度派人查探过郝连城是否有什么弱点。
只可惜,几日的光景,他竟实在是没从这个男人身上找到半点弱点。
论亲疏,他生母一族已死,没人能成为他的弱点,而皇族之内,他巴不得那些兄弟手足死而后快,更不要提及什么兄弟之情。
论女人,他虽然对不少女人宠爱有加,可却从未有哪个是真心相待。
论子嗣,到如今,郝连城竟然只有湘羽一个儿子,如今更是在南昭大军之中,他又如何能够将人抓出?
北棠妖心中烦躁,郝连城倒真是符合一个帝王该有的一切,手段,智慧,残忍,冷血。
他到底要怎样才能将挽挽和自己的孩子救出来?
郝连城的大军撤走许久后,北棠妖也一直没有离开原地,骑在马背上,站在原地许久许久。
江太师见此,不由得有些担心,轻声道:“陛下不必太过忧心,老臣昨日曾询问过江大人,江大人夜观天象有言,皇后娘娘此去有惊无险,没有大碍,而且很可能将会促进天下一统之势。”
北棠妖微微回过神来,心中似乎已经有了一些打算。
不管天象到底如何显示,可是他却也决不能简单的坐以待毙,听天由命。
“江大人真的是这么说的?”北棠妖开口道。
江太师点点头:“确实如此。”
北棠妖没有再说话,这江太师和江鱼儿的父亲江大人据传曾是同门师兄弟,只是师兄江太师崇尙调兵遣将,排兵布阵,行阴谋阳谋之道,而师弟江大人则是偏好于星象命理,注重测算推演。
两人志向道路不同,是以彼此互不顺眼。
江太师认为江大人所言之物不过是装神弄鬼,无稽之谈,而江大人则认为自己这位师兄常常逆天而为,行事蠢钝,不可依靠。
如此一来,两人便两相决裂,各自为谋,一直到两人一同归于北棠妖手下,再一次次针锋相对之中,关系倒是缓和了很多。
只不过江大人自愧于江鱼儿当初所做的事,一直低调谨慎,不敢妄言。
而因为江大人在这一路行军途中出力不少,北棠妖曾命神龙宗的大夫利用无数珍稀灵药,将江虎儿的脚接好。
虽然日后他仍然不能带兵打仗,但是再过个一两年之后,如普通人般行走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也因此,江大人心中感激,这才得以窥探天机,并如实相告。
“回去告诉他,这份心意朕记下了。”北棠妖轻声开口后,率领大军回城,心中则是不断盘算着如何营救挽挽一事。
郝连城的大军行至营帐之处时,只见一身鹅黄色裙袄的湘羽带着儿子站在一旁等候,而隔着一个栅栏距离的夏紫琼一身红衣不断的开口嘲讽着。
湘羽一直没有理会她,近来几日郝连城留在夏紫琼那里的次数不少。
许是她终究没法做到如夏紫琼一般拉下脸皮,主动找郝连城认错,也没法说着那些违心的话只为了逢迎讨好,她不想也不愿自己终究有一日变得同那些女人一样。
“肖湘羽,你不要总是一副故作清高,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其实你的心黑着呢。”夏紫琼冷声嘲讽道。
“坏女人!”郝竞轩瞪着一双眼睛,看着面前的肖湘羽。
“竞轩乖,我们不理她。”湘羽轻声告诫着自己的儿子。
其实夏紫琼说的对,她的心也许已经一点点变黑了,如果不是,为什么她会在夏紫琼熏香里洒下了不育的香料。
“太子殿下回来了!”士兵们高声道。
湘羽和夏紫琼皆是抬头望去,盼着这个心心念念的男人。
只是,一定朱砂色的芙蓉锦团轿子随着大军一起映入了两人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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噔噔噔噔~郝连城终于有机会跟挽挽独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