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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不在了……
她口中厉声说着,心内却空荡荡的没有着落。
薄薄一张纸生生被她给揉碎了,皱巴巴地蜷在她手掌中,水葱似的指甲重重嵌入掌心肌肤,有血珠倏忽渗出,染上了那团纸,污了上头的墨字。图兰瞧见,慌忙去抓她的手,硬生生将手指掰开,将信纸取了出来,看着她掌心的伤口皱起了眉。
谢姝宁任由她握着用干净的帕子轻轻擦拭,她只低头定定看着老金,深吸一口气道:“你惠州出发时,冬至可有说过,如何寻他?”
老金微怔:“约在城西的破庙,不过如今怕是不妥当了。”
他们离开谢家时,带上了鹿孔的药箱跟行囊,若要住客栈,自然是住得起的,但为了安全起见,谁也不敢冒险,只夜宿破庙。
而今惠州形势不明,但外头一定有人在找他们才是,想必不会时时在破庙候着。
谢姝宁闻言点了点头,叹了一声。
“有何不对?”舒砚一时半会仍沉浸在宋氏失踪了的事上,未想到旁的上头去。
谢姝宁紧抿着嘴,示意老金起身,而后方道:“出了这样的事后,他又焉会让冬至几个轻易活着。他们能离开宅子,是运气,可后头的运气就不会再这般好了。惠州城本不大,想必老金一走,里头就已经乱了套。这般一来,冬至几个势必要躲。”
听到这,舒砚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他不由皱起了眉头:“故而哪怕你我即刻便去惠州,也无法寻到他们。”
“正是。”谢姝宁面上犹自挂着泪水,天寒地冻,被冬日冷风一吹,落在面上颇像冰珠子,冻得厉害,“且进门说话。
隔墙有耳。这一回她可不愿意叫长房的人插手。
几人就匆匆入内,关了门,放下了厚厚的帘子。
帘子上的五福临门图案轻轻晃荡了两下,安静地垂在那不动了。通风处的角落里摆着火盆。里头的银霜炭悄无声息地燃着,将融融的暖意源源不断地送到他们身上。
老金有些犹豫,难得记挂起了谢姝宁的身份来,不该跟他们单独共处一室说话。
谢姝宁冷着脸道:“都什么时候了,这些小事何须计较,你只管将你们到惠州后发生的所有事细细说一遍便是。”
“说吧。”舒砚看了眼老金,微微一颔首。
老金这才将紧绷着的肩头背脊放松下来,坐在椅子上“咕嘟咕嘟”大口喝下了一盏温茶,润了嗓子。
“太太一到惠州,发现六爷身子康健。面色红润精神也好,当下就说要走。六爷拦了太太,说没有刚到就走的道理。彼时紧赶慢赶,舟车劳顿了多日,大家都累得很。的确也是走不动了。太太就说,那歇一夜养养精神,明日再启程。结果这天夜里,大家就知道,先前跟着六爷去惠州的那个姨太太,怀孕了。”说到这,老金脸色微异。“六爷用几封信诓了众人,装病骗了鹿大夫去,原就是为了给陈姨娘安胎。”
谢姝宁点头,继续一声不吭。
老金觑着她的神色,咽了口唾沫,道:“结果被太太发现。陈姨娘是与人私通,这才有了孩子,给六爷戴了顶绿帽子。”
“陈姨娘怎么死的?”谢姝宁忽然问道,鹿孔信中提了陈氏因为这件事死了,却没说她究竟是如何死的。
老金伸手抹了把沾着尘土的脸。道:“是被六爷给打死的!”
话音落,谢姝宁跟舒砚的面色都不由得微微一变。
谢元茂的性子如何且不论,但他至少历来都是个温文儒雅,士大夫模样的人,这辈子怕是连粗话也不曾说过几句,这回竟能将好好的一人活生生的打死。
谢姝宁不禁觉得荒谬至极。
前世,她不过只觉得他于母亲而言,是个负心凉薄之人;于她跟哥哥而言,是个无情无义的父亲。
而今她方才知道,他本性如此,薄情寡义,内里凶狠阴毒。
“陈姨娘死了后,六爷甚至连口薄棺也不愿给,想必也是恨毒了。”老金身为男人,倒颇为谢元茂感到唏嘘,但想到谢元茂连口棺材也不舍得给,又嫌他心眼小,不像个男人。
谢姝宁嗤笑了声:“陈姨娘差点栽了个孩子给他,他如何能不恨。”
老金假咳了两声,继续说了下去——
“陈姨娘的事一了,太太便吩咐下来,诸人各自收拾了行囊,第二日用过晨食就启程上路。”
“六爷自陈姨娘死了后,成日里浑浑噩噩的,大醉了两日。醒来后知道太太要回京,也并没有什么异常。谁知,到了出发的那日,却出了意外。”
“那天早上,用过厨房送来的饭后,大家伙就都中了招。”说到这,老金不免有些汗颜,“我跟老疤俩人胃口大,吃的也多,结果晕得也厉害些,竟还不如那些个不会武的小丫头片子。等到醒来,我跟老疤就傻了眼,急匆匆跟着冬至跟鹿大夫溜出了府。冬至写了信,我就立刻快马加鞭出城了。今日才刚进京。”
谢姝宁道了声辛苦,问道:“冬至在信中说,他腿上受了伤,很严重,可知是什么样的伤?”
老金没料到她会问起这个,略微一愣,回忆着应道:“似提过,似乎是被飞刀穿透了膝……啊,这不是——”
既是飞刀,那就不可能是宋氏对谢元茂下的手,这便说明当时还有另外的人,而那人现如今极有可能正跟宋氏在一块。冬至信中写着,他们的马车少了一辆。
宋氏自己不会驾车,那必然有人驾车。
如今众人无法得知的,不过是那人究竟是敌是友,宋氏又是否安然无恙地活着。
谢姝宁同舒砚对视一眼,道:“天高皇帝远,惠州的情形,我们呆在京都怕是永远要慢上一步得到消息,不能就这么等下去。”
“我去惠州找姑姑!”舒砚面色凝重,“你不会骑马,又不便出远门,没有我去方便。”
谢姝宁眼神冰冷:“毫无线索,如何找?若这般轻易就能找到,怕也轮不到让我们先找到娘亲。惠州到底是他的地盘,他比娘亲几个更熟悉更有人脉。何况,他如今还是个官,谁也拿不准他会出什么幺蛾子。”
老金在一旁听着,忍不住道出了心中疑惑:“八小姐,这件事,会不会跟同六爷无关,而是贼人掳走了太太?”
毕竟谢元茂也是受了重伤的,老金无法不疑心,加之他离开得早,根本不知惠州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所以如今一时间仍不敢肯定就是谢元茂做的。
“娘亲才至惠州几日,且不说仇人,便是她能不能得罪人尚要看有无工夫,谁会如此大费周章来掳她?若陈姨娘还活着,还需静下心来思量一番,可她人都已经死了。伤了谢元茂,带走娘亲的人,八成是友非敌。”谢姝宁眼中阴霾密布,“然而同理可得,娘亲才到惠州,救她的人,也绝不可能是在惠州才认识的,必然是过去就相熟的人。”
舒砚吃惊:“旧识?一刀便能穿膝而过,这样的身手,也是要下一番苦工方才能成的,姑姑平素竟认得这样的人?”
宋氏不过是个深宅妇人,平素连二门也鲜少出一趟,又如何会认得这样的人!
舒砚觉得谢姝宁的话,似乎有些说不大通,正要开口却忽然瞧见谢姝宁急急站起身来,口中痴痴念叨着:“我竟把他给忘了!”
“谁?”舒砚随即站起身来,“你想到了什么?”
谢姝宁语速飞快地解释道:“按理,娘亲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机会认识这样的人的,可偏偏,有一个人,娘亲的确认得。娘亲多年前曾救过东厂督主一命!”
“救过厂公的命?”老金瞪大了双目,“这可了不得!”
连他都听过汪仁的事。
谢姝宁唤了声“图兰”,便准备出门。
舒砚在她身后急得团团转,觉得这事不妥当太冒险:“没有证据,就这么去,太危险了!”
“汪印公……并不是个坏人……”谢姝宁想着当日在善堂,母亲话中的那个汪仁,面色稍霁,“何况这是难得的线索,不论是不是,总要循着过去看一看才好。劳烦表哥先去集结人手,不论有没有结果,事情都拖不得。”
拖得一日便危险一日,至少得有个人先去惠州,制住谢元茂!
她转身推门而出,脚步却有些微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踉跄。
舒砚在后头瞧见,担心地往前追了一步,叹口气停了下来,目送她远去。
今日原是谢姝宁同燕娴约好,去见她的日子,这会却无论如何也是无心再去的了。
她打发了人燕家寻如意,让如意转告燕娴她今日失约之事。
自己则带着图兰直接往富贵巷去找春十三娘。
白日里,各家都还未打开门做生意,富贵巷里冷清得很。
春十三娘穿着这一带鸨母惯穿的艳俗衣裳,大冬天也摇着纨扇,坐在榻上正打着打算盘,得知有人寻她,还嗤笑了声,翻个白眼道:“是哪家的公子,白日宣淫,这般猴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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