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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义在芒砀山的田匪山寨里呆了差不多一天两夜的时间,直到报国军预订抵达日的清晨才回到永城码头,给永城驻军的两个校尉李材和张淮深带来了田家兄弟愿意联手做买卖的消息,而在此不久之前,张淮深的堂弟张笛也从距离稍近的嵇山回到了永城,同样带来了张迁愿意与永城驻军联手的喜讯。接着很自然的,匆匆换上了百姓衣服后,李义和张笛又被一起送进了永城城内,直接送到了翘首以盼的徐敏廉、董由和陈应良等人面前。
李义和张笛带回来的消息几乎一模一样,都是约定在傍晚的酉时三刻动手,到时候永城驻军在码头上纵火为号,田家兄弟和张迁的队伍就会杀来接应,联手劫掠太府官船,事成后三七分成,永城驻军拿三份。至于其他的重要情况,象什么田家兄弟和张迁队伍的出兵时间,进兵路线,出兵数量,还有田家兄弟和张迁是否已经联手合作,这些李义和张笛都是一无所知,田家兄弟和张迁根本没有泄露一字一句。
听了两个信使的报告,完全不懂军事的太守徐敏廉与宫监谢维平难免有些面面相觑,无法判断田家兄弟和张迁是否已经中计,是否真的会带着他们的队伍来永城码头送死。倒是官卑职微的县令董由因为长期与运河水匪打交道的缘故,被迫学到一些与土匪水盗打交道的经验,稍一思索就说道:“很明显,黑白二贼和张迁已经上钩了,不然的话,李队副和张队正不可能活着回来,黑白二贼和张迁没那么好的心肠。”
徐敏廉和谢维平又把目光转到了陈应良身上,看在平叛战场上声名显赫的陈应良是什么反应,陈应良笑笑,知道董由的话虽然有些武断,没有考虑到敌人是否可能将计就计这个层面,却也没有说出来打击董由的自尊与自信,只是微笑说道:“董县令言之有理,就凭放李队副和张队正回来这点,我们是可以断定黑白二贼和张迁逆贼已经中计了。而且我也相信,黑白二贼和张迁还没这个胆子对我们将计就计,他们手里那群乌合之众也不是反过来布置陷阱的料。”
见陈应良这个声名远播的上司赞同了自己的见解,董由果然信心大增,又道:“黑白二贼和张迁虽然中计,却也没有完全相信我们,所以他们才隐瞒了出兵数量、时间和路线,还让张李二位校尉先行纵火为号,其目的不外乎就是为了试探真假,想确认了张李二位校尉的真正立场再动手不迟,如果情况不对,就可以立即逃跑。所以下官认为,我们只要舍得牺牲一些钱粮,真的在码头上放一把火,就一定能引这两股乱贼上钩。”
徐敏廉和谢维平点头了,觉得董由的分析合情合理,陈应良也点了点头,这才说道:“董县令的分析确实很有道理,但疏漏了一个重要细节,张迁和黑白二贼约定在酉时三刻动手,这一点非常关键,冬天昼短,酉时三刻天色已然全黑,届时动手行事,黑白二贼和张迁一旦察觉情况不对,也可以借着夜色掩护迅速逃走,我们也很难重创他们,更难擒贼先擒王,先把田家兄弟和张迁这三个大贼头拿下。”
得陈应良指点,董由和徐敏廉等人这才发现了田家兄弟和张迁等贼的奸诈之处,唾骂过后,董由又建议道:“陈赞治,那我们多准备一些火把如何?到时候让我们的将士和衙役每人都打上一支火把,这样追杀敌人就可以方便一些了。”
“多打火把没多少作用。”陈应良摇头,“既照不远,又反过来会暴露目标,让乱贼更容易逃命,你们别急,让我想想。”
徐敏廉和董由等人全都闭上了嘴巴,让满肚子坏水的陈应良琢磨定计,陈应良则半闭着眼睛仔细盘算,良久后,陈应良突然睁开眼睛,向李义和张笛问道:“李队副,张队正,你们有没有和乱贼约定联络方式?就是比方说计划突然出现什么变故,紧急联络通知的办法?”
张笛摇头说没有,李义则答道:“有,田白社对属下有过交代,如果情况有变,让我去永城码头正北三里处的小石桥找人,那里会有一个卖草鞋的小贩,只要报出我的身份,把情况告诉那个小贩,田家兄弟就能知道。”
“狡兔三窟,果然有些小聪明。”陈应良笑笑,道:“不过正好,正好帮了我的大忙。”
笑了过后,陈应良并没有急着交代应变细节,又盘算了片刻,陈应良再次向李义问道:“李队副,还有个问题,刚才你说过,田家兄弟曾经亲自设宴款待过你,向你打听过不少永城的情况,那他们有没有提起前天在永城码头出现了一个大美女?”
“陈赞治,你问这个干什么?”李义楞了一楞,这才答道:“提起过,田黑社还提起不止一次,当时小人还不知道陈赞治你的身份,怕露出马脚,就用听到的传闻告诉了他,说那个美女是太府梁大人带到永城的女眷,后来田黑社还问了那个美女住在那里,太府船队抵达永城后,那个美女会不会也去码头迎接,小人回答说不知道。”
“陈赞治,张迁也提起过这个美女。”旁边出使嵇山的张笛也赶紧开口,奏报道:“张迁也问了那个美女的身份和来历,小人也是怕露出马脚,就推说什么都不知道,当时张迁还有些失望。”
“想不到那个泼辣丫头还有这么大魅力,能让几个大贼头全都盯上她。”陈应良没心没肺的放声大笑,又一拍大腿,喜道:“不过这样最好,我们的把握就更大了。李队副,到了下午未时过后,你亲自去一趟那座约定的小石桥,和田家兄弟的眼线联系,告诉他,约定的动手时间必须提前,让田家兄弟做好提前动手的准备。”
“让田家兄弟提前动手?”李义有些吃惊,忙道:“陈赞治,如果田家兄弟不答应,或者生出什么警觉马上跑了,那我们不就前功尽弃了?”
“没关系,我给你想出借口和理由了。”陈应良随口说道:“你去告诉田家兄弟的眼线,就说要他们提前动手,是因为我这个太府来的梁大人太狡猾,担心太府押送的御用之物在城外过夜不安全,所以太府船队抵达了码头后,所有的货物都要先搬进县城里,等明天早上再搬回船上运往江都。”
觉得陈应良找的这个借口理由充分,李义赶紧点头,陈应良又指点道:“你可以这样告诉田家兄弟的眼线,就说你们也不知道太府船队抵达永城码头的时间,所以也不敢保证今天一定就有机会动手,如果太府船队在酉时正以前抵达运河码头,那就算了,天色太早大家都不能动手,只能放弃。如果太府船队在申时过后抵达码头,那么你们就尽量争取拖延时间,一有机会就纵火为号,一起动手劫宝。”
李义赶紧点头,陈应良却不太放心的让李义复述了一遍,直到确认李义没有弄错至关重要的时间方才满意点头,旁边的徐敏廉却还是有些担心,又问道:“陈赞治,那张迁那边怎么办?我们可没办法和他取得联系?”
“放心。”陈应良冷笑说道:“徐太守,这么大的买卖,你以为黑白二贼和张迁能不想到联手行事分担风险?我敢打赌,在这件事上,黑白二贼和张迁早就有暗中联络,我们把消息放给黑白二贼,等于就是把消息也告诉了张迁。”
无比自信的冷笑完了,陈应良又向李义和张笛吩咐道:“李队副,张队正,回去后告诉你们的兄长,下午再配合我演出一出戏,下午我带那个大美女到码头上去迎侯太府船队,到时候我要你们赶快腾出码头方便太府船队停靠,你们故意敷衍我拖拉行事,也可以故意和我起几句口角,让乱贼的眼线相信你们的诚意。再有,我一会安排十名士兵到你麾下,你带着他们这么做……。”
………………
一切都安排好了后,陈应良又派了两名信使乘了两条小船到上游与报国军联系,要求报国军船队控制速度,控制在酉时左右抵达永城码头,然后就没做任何的安排,安心品茶等待约定的时间到来,徐敏廉和董由等地方官却是坐卧难安,不断派人打探消息,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生怕这次引蛇出洞不能成功,还又彻底激怒本就难以剿灭的田家兄弟和张迁大贼头,惹来滔天大祸。
不能怪徐太守和董县令太胆小,是目前的情况似乎不太妙,以永城码头为圆心的方圆十里之内,至今还没有发现大股乱贼集结的迹象,董由安插进乱贼队伍的两个内线,也是至今都没有半点消息送来,这些迹象对于目的是引蛇出洞的徐敏廉等人而言,无疑不是一个什么好消息。
对于这些情况,陈应良继续稳如泰山,因为陈应良很清楚,田家兄弟当初能够集结大队人马偷袭漕粮得手,永城官军事前却一无所知,已经足以证明了田家兄弟的队伍已经具备了一些化整为零的行军伏击能力,还有掌握了一些反侦察技巧,同时陈应良也根本不相信永城的什么邻长、里长和党长这些地方小吏——有隋炀帝这样爱折腾的好皇帝在朝,这些地方小吏别说是通风报信报告贼踪了,能不带着治下百姓跟着乱贼跑就不错了。所以尽管至今没有发现贼踪,陈应良仍然不以为奇,仍然坚信自己的引蛇出洞计划一定能成功。
当然,表面上稳坐钓鱼台那是装的,陈应良心里说不担心那也是假的,因为错过了这个机会,陈应良再想把三大贼头擒贼先擒王那就是千难万难了,但是再担心也没办法,到了未时过后,陈应良也只能是暗暗祈祷着苍天保佑,领着裴翠云、长孙无忌和马三宝等人出城,到运河码头上去迎侯所谓的太府运宝船队,顺便亲眼看看自己的计划能否成功。徐敏廉和董由等人按陈应良的要求暂时继续留在城内,装出要等收到消息后再出城迎侯的模样,借以迷惑敌人可能派来监视的眼线。
顺便说一句,为了说服裴翠云再次穿着女装陪自己到码头上迎接报国军,陈应良可是费了不少口舌方才得逞,结果裴翠云还是无比任性的穿了一身比较中性的塞外猎装,并且说什么都不肯再更换,陈应良无奈,考虑到裴翠云这次说不定也得冒一些险,又看到塞外劲装将裴翠云的姣好身材衬托得更加青春动人,也就只好随她去了。
领着裴翠云到得永城码头时,码头上果然还是人头熙熙,并未全面戒严,同时仅有两个木制码头上也停泊着四条正在卸货的民船,还有好几条民船歇了帆停在河道里,等待码头上货船卸完货再靠岸。见此情景,陈应良当然是大发京城小吏的大脾气,先是跑到了河捐台上对着收税小吏大声咆哮,然后又象跳梁小丑一样的跑到了负责码头安全的李材和张淮深面前上蹿下跳,要求李材和张淮深马上赶走所有货船,腾出码头以便太府船队抵达后停靠。
事前得到过通知,李材和张淮深当然不买陈应良这个京城小吏的帐,借口太府船队还没抵达,当众与陈应良大起口角,陈应良倒是装模作样的威喝咆哮,不曾想惹恼了事前并不知情的小辣椒裴翠云,见李材和张淮深竟敢言语顶撞自己的心上人,裴翠云竟然直接拔出刀子还差点把李材砍了,幸得陈应良及时把小辣椒拉住,这才没有节外生枝把事情闹大,然后陈应良把裴翠云拉到一边,又假惺惺的派下人进城向徐敏廉告状,还扬言等太府船队来了就让李材等人好看。
小辣椒差点节外生枝惹出来的事端也是一件好事,至少吸引了几乎全码头的注意,也肯定引起了乱贼队伍在码头上的眼线注意,这点让陈应良难免有些暗暗窃喜,同时去和田匪队伍联系的李义也不声不响的回到了码头上,用眼色告诉陈应良事已办妥,陈应良心中更是大定,便也耐心的在码头旁的河捐台旁等候了起来。
正巧碰上永城的两个大商家到货,码头上的力棒纤夫极多,搬运货物来往不绝,显得非常的热闹繁忙,天色也已不早,吆喝催工的呼喊声也不断的此起彼伏。在这样的环境中,又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陈应良当然是如坐针毡,心急如焚,但表面上还得装得若无其事的模样,时不时还得去催促李材和张淮深等人腾出码头,心理压力无比巨大,可是又连一个可以倾吐的对象都没有,只能是暗暗祈祷着一切顺利。
时间一分一秒的缓慢过去,终于,酉时终于就要到了,城门即将关闭,码头上的人流渐少,徐敏廉和谢维平等人也终于领着大群官差衙役来到了码头上,装成收到消息太府船队即将抵达的模样。陈应良则赶紧迎上前去,继续装模作样的指着码头上仍然停靠着的四条货船抱怨叫嚷,要求徐敏廉等人尽快下令腾出码头,徐敏廉连连点头,随口下令,又低声说道:“陈赞治,怎么乱贼的队伍还没出现?是不是走漏风声了?”
“别急,会有动静的。”陈应良低声安慰,又低声嘱咐道:“徐太守,一会你先让衙役官差保护你和谢宫监的安全,等大局定了,就马上救火,今天码头上货多,别真把这些货都烧了,那老百姓的损失就大了。”徐敏廉低声答应,内心却继续七上八下,仍然觉得希望不大。
又过了片刻,天色逐渐转暗时,四条高大沉重的官船终于出现在了通济渠的上游,陈应良很是夸张的大声欢呼,说太府的船队终于到了,然后又对李材和张淮深等人大声咆哮,要求他们尽快赶走码头上至今没有卸完货的破烂民船,让太府的船先靠岸先卸货。
在徐敏廉的亲自下令下,李材和张淮深的队伍终于动了起来,一边去催促民船尽快离开,一边准备火把和火盆等照明之物,然后徐敏廉又向陈应良问起是否按原计划动手,陈应良观察了一通运河周边的情况,见暮色下的运河周边仍然静悄悄的毫无动静,一度也有些担心和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按原计划动手,四条官船靠上岸后,就马上点火为号!”
徐敏廉咬着牙齿派人去传令了,陈应良的心脏也提到了嗓子眼——因为这计划一旦失败,不仅前功尽弃,还注定会造成码头损失,对陈应良的显赫声名与官声民望也会造成巨大伤害。但是事情到了这步,陈应良也是无路可退了。
永城的纬度颇高,又是初冬天色黑得更快,转眼就已经难以看清里许外的情况,越来越昏黑的暮色下,四条吃水很深的官船缓缓驶到了码头旁边,在陈应良的逼迫和徐敏廉的呼喝命令下,四条至今没有卸完货的民船心不甘情不愿的暂时驶离码头,给太府官船让出停泊空间,接着四条官船靠着纤夫的人力拉动,一一靠上了码头,两左两右停泊在了两条木制码头。见此情景,陈应良对徐敏廉使过眼色,赶紧领着裴翠云和马三宝等人迎了上去,还远远就满脸笑容的向站在船头的钱向民大声招呼。
“弟兄们!动手!”
陈应良刚走上码头时,河岸上李材忽然大喝了一声,把手中已经点燃的火把扔到了旁边的一堆货物上,接着无数的隋军将士也将手中火把扔到了那堆货物上,货堆上也顿时燃起了冲天大火。再紧接着,码头上顿时呐喊叫嚷声四起,同时张淮深的队伍也是如法炮制,用火把点燃了另一堆码头货物,同时大声呐喊抢官船的口号,并且开始驱逐码头上的百姓人群。
至今仍然人流颇多的码头顿时大乱了,得到了过命令的隋军将士高声呐喊抢官船的口号,纤夫力棒到处奔走逃命,不知情的辅兵象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大叫大嚷质问出了什么事,官差衙役赶紧保护徐敏廉和谢维平,得到过特殊命令的李材也带着十名化装成普通官兵的报国军将士冲向陈应良,制造出了一副兵荒马乱的模样。
在这一刻,陈应良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还紧张得闭上了眼睛,脑海里也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苍天保佑。”
“杀啊——!”
如同天籁一般的如潮呐喊声突然传来,同时响起的,还有乱七八糟的号角、战鼓与铜锣声音,陈应良飞快睁开眼睛,结果无比惊喜的看到,永城码头的东面下游方向,还有永城码头上游的西北方向,一同出现了无数的火把光芒,也传来了陈应良梦寐以求的叫嚷喊杀声音。此外在运河的上下游方向,也同时出现了数十条打着火把的大小民船。
“都是三里左右的距离,看来以后我是得好好操练一下斥候了。”
笑着在心里拿定了虐待将来部下的主意,陈应良转向了裴翠云,一把拉住了都已经紧张得拔出刀来的裴翠云小手,露出了无比迷人的笑容,微笑说道:“翠云,我的贤妹,求你一件小事行不行?兄长我最后求你这次,你如果答应了,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