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五章 圣女殿

步惊澜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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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阴凉至极的风迎面而来,带着久无人至的古朽之气,细微尘埃在漏进来的光线中飘浮飞舞,显示着这里的冷寂与荒芜。

    云微澜走进去,大殿静得只有她的脚步声,满地的落灰,在落足时尘土飞扬。

    大殿正位的圣女像,覆满灰土,容颜褪色,彩漆剥落,皆是岁月无情的痕迹。

    这是有多久,不曾有人照料过这座本该受万人瞻仰朝拜之地。

    心中忽有所感,云微澜回头,但见那同样斑驳灰暗的回廊处,一名灰衣老者静静而视,容貌清瘦,雪白须发随风而飘。

    几乎是立即肯定,这位应该就是她那位外祖父流昊了。

    “你来了。”流昊开口,声音平静得出奇。

    “没错,我来了。”云微澜转身正对着他,亦平静作答。

    一对祖孙,隔着满院的荒草,隔着数十年的光阴,以这样的方式初次见面。

    流昊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似乎是想在上面找出记忆中那张熟悉的脸,又似透过她,落在了远处。

    许久,他忽然抬袖一挥,旁边一扇紧闭的门随即而开,现出一名同样身着灰衣的女子。

    女子容颜姣好,约摸三十岁左右,此时身子轻颤,定定地望着云微澜,早已泪流满面。

    “小幺……”情绪渐渐激动,胸口也因气喘而微微起伏,女子蓦然奔出来,穿过满院荒草,飞奔过来将她抱住,“小幺……”

    云微澜双手动了动,终究没有动。

    女子抱着她哭了片刻,终于感觉到她的不对劲,慢慢抬起头来,“小幺,你是在怪娘吗?怪娘突然失踪,将你一个人留在云州,是么?”

    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是难以抑制的心痛,自责,内疚,无奈……而这张脸,与她梦中的那个女子丝丝重合,由模糊变成了清晰。

    花娘。

    把小幺从襁褓之中的婴儿抚养至成年的花娘,在小幺会说话起便称呼为“娘”的花娘。

    也是陪伴了她母亲多年的花容。

    “娘。”还是原来的称呼,让花娘更加泪如泉涌。

    云微澜低低道:“那么,可否告诉我,为何要把我一个人留在云州,而你却回了神女峰?”

    花娘不断摇头,哽咽得无法成言,“你听我……慢慢跟你说……”

    ……

    还是要追溯到云家被诛的那一刻。

    流雪纱将小幺托付给身边最忠心的婢女花容,让她带着小幺与奶娘一起从密道逃出云府,自己则留下拖住追兵。

    可是,她们很快被发现。

    危急之下,奶娘毅然带着她自己的女儿引开追兵,追兵将奶娘的孩子当成了云天暮之女,当场将奶娘母女斩杀。tqR1

    花容带着小幺躲了三日,之后去了京都。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谁能想到,云家不仅未灭绝,而且还敢躲在天子脚下。

    那时还是先帝当朝,郁相还不是相国,只是一名四品京官,郁夫人正生下一名千金,取名明珠。

    郁府早早就准备了奶娘,谁知才哺乳了不到一个月,奶娘便突然患病,无法继续给明珠喂奶,相府只好重新寻找奶娘,只是时间仓促,一时之间没有合适的人选。

    恰在此时,一名带着孩子的女子上门自荐,说是进京寻找做小本生意的丈夫,谁知丈夫遭遇不测受害身亡,母女俩无依无靠,只能四处求告,想找个能活命的生计,得知相府正需奶娘,正好自己奶着孩子,所以上门来碰碰运气,看郁府愿不愿意收留。

    对郁府来说,这女子来得正是时候,于是被带进去,经过郁夫人亲自提问,又让大夫诊脉,确定身体健康无恙,这才将这个名叫花娘的女子留下来当了郁府的奶娘。

    过了两年,郁府的公子出生,由于花娘的奶水好,又继续当了郁小公子的奶娘。

    可是,谁又能知道,这个先后喂养了三个孩子的花娘,其实是个云英未嫁的黄花闺女?这一切,只是为了能够进入郁府,才用圣族秘法进行了催乳。

    对一个少女来说,这里面的辛苦与决心,又有谁能体会。

    为了隐瞒小幺的身份,她给小幺吃下易形丹,并且从小以男孩子的身份抚养,且以生病之由,尽量不让她与别人接触。

    后来,小幺渐渐长大,花娘担心她的身份会暴露,便想带她离开京都,找个安全的地方。

    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要保小幺无虞,她只能向圣族求助,希望长老能看在圣女的份上收留小幺。

    长老却说,小幺必须自己做出一番成就来,若是只会躲在别人的庇佑之下,这样没出息的子孙不要也罢,并且告诫花娘不许帮她,连露面都不允许,所有事都必须独自应对。

    花娘觉得这个条件太过苛刻,小幺从小到大都在她的照顾下长大,从来没有跟外界有过接触,如果这样让她自生自灭,无异于让她死。若是自己带着她,便是不能护她一生,也能保她十年二十年。

    因此,她拒绝了长老,却没想到在离开京都的路上,长老派人将她带回南疆,不得离开神女峰半步,而将小幺独自留下。

    至于后面的事,云微澜也知道了。

    因为小幺出色的外表,又因天性单纯不谙世事,被人卖入一品香,却因不堪受辱而不顾一切逃离,以至于……

    夕阳的余晖渐渐西斜,云微澜长长吐出一口气,至此,关于身世的最后一点疑惑,也就此解开。

    “小幺,我知道你受了很多的苦,这些日子以来,我没有一日安心,没有一日成眠……”花娘的嗓子早已沙哑,殷切地看着她,“你若要怪我,也是应该的。”

    云微澜摇了摇头,“不,我不怪你。”

    不论是对她母亲的忠心,还是为了抚养她长大而付出的艰辛,她都没有责怪花娘的理由。

    试问,这世上有几人能做到,以一个少女之身去做一个已婚妇人才做的事?

    更何况,花娘离开她,并非出于自己的意愿。

    她抬起头,透过殿门望向站在山崖边那个宛如仙人的背影,一个有着骨血亲缘的长者,为何反而能做到如此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