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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宴之上,原本的势力纷争已经因为云倾的涉足而胶着起来,似乎变成了一盘死棋。朝相樊大人之女为二皇子正妃,而四皇子、九皇子也相继迎娶了正妃和侍妾,这,原本已经算是拉拢了整个楚王朝的大部分势力,让那些眼看着楚淮王落势的官员立刻逆转了风向,投靠了二皇子楚燕。
但是,偏偏在宴席尾声时,却因小皇后一句似天真之语的赐婚打破了原本了局势,乾坤逆转。
张宜是何等人物?当年先王钦封的北楚第一粮商,他开仓运粮大义在先,不畏生死亲自押送粮草,险些丧命匈奴贼寇之手,又在军营中拼死护主,有救驾大功在后,所以,在整个北楚可谓是权轻位高,无人敢藐视。这,也是他为何敢在楚王寿宴上嚣张的原因。
如今,北楚的粮草商户竟与手握重兵权的第一元帅楚淮王联姻,这种局势,就算再愚的人也都会明白,以后楚淮王的兵权不会再动摇,因为养兵所需的粮草和军饷都已经有了着落,无需再背依朝廷。而按照这样的局势发展,若是楚淮王有任何不轨之心的话,后果可想而知。
于是,朝廷上那些有些心思的大臣都暗自心惊,斟酌着是否该投靠楚淮王,毕竟以现在的局势来看,二十年之后,楚王禅让大位得可能性极大。于是众大臣面面相视,在帝后二人离开之后的片刻僵局间,纷纷起身,打破了这压抑的平静,对着张宜及楚桓高举酒杯,连连道贺。
楚王的面色早已难看至极,他浓眉深拧,目光冷尘,略带喜气颜色的蟒袍下,大手早已握成了拳头,泛着惨白的色泽。他冷冷的扫视着满朝大臣,双眼深沉的眯起,杀意浓烈。
七年登基,北楚局势不稳,朝廷动荡,因为楚桓才是民心所向。所以,他精心策划,步步为营的算计着一切,为的就是将这个汉妾所生,但是却深得父王疼爱的皇子斩草除根,但是七年的布局设计,今日终于可以将其势力打压下去,没有想到却因为小皇后的一旨赐婚而功亏一篑……
楚王双眼渐渐深邃,目光犀利冰冷。小皇后……这个心机颇重的少女竟敢屡次坏他计划,而且她最早出现之时,竟然是与楚桓在一起,看来这一路上劫杀楚桓未能成功必然也有她一份功劳,最关键的是……皇后早一步,且入住在淮王府,两三日后皇帝才匆匆赶至,莫非,小皇后朕如齐戎狄所言的,在七年前早已离开宫廷?
如果是……楚王慢慢的咬紧牙齿,他非要除掉这个祸害不可。
二皇子的面色也难看至极,他目光阴沉的看着楚王,因娶到朝相千金而略带喜悦的面色早已经消失不见,他嫉恨阴毒的斜睇着接受众人祝贺的楚桓,有些熏醉神色有些狰狞癫狂,少许,他猛的拍案而起,双手揽住了身后的樊小姐和一名侍妾,醉醺醺的道:“我也喝醉了,只怕不能再作陪,唯恐酒后失德,王上,淮王,各位大人,我先走一步了”
说着,便,摇摇晃晃的离开。
樊小姐这几日身子原本就虚弱,被二皇子如何一折腾,显得更为纤弱了,樊大人一见二皇子竟然在朝堂上如此不堪的折腾自己的女儿,老脸不禁一阵羞辣,他忙起身,道:“二殿下,小女这两日身子尚虚,恐怕不能搀扶二殿下回寝宫了,并且大婚尚早,如此不合时宜……”
“不和适宜?”二皇子眉宇一挑,随即抬脚踢在了樊大人的胸前,怒骂道:“我看你是长了雄心豹子胆了,居然敢对本殿下如此说话,今日,本殿下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不合时宜”,说着,竟扯过樊小姐,一把撕毁她的外袍……
“啊……”大殿内的众人都惊呼起来,而摔倒在地的樊大人则是惊目结舌,没有想到传闻中邪祟淫靡的二皇子竟然当真如此不堪,因而一口气憋闷在胸口,再加上挨了那一脚,竟口吐鲜血,昏厥了过去。
大殿内顿时骚动,楚王大惊,在如此的局势之中,决然不能再发生意外,否则后果会更为糟糕,于是他猛的拍案而起,怒道:“楚燕,寡人看你是醉疯了,居然敢公然殴打朝廷命官,侮辱朝相之女,你还不退下清醒清醒……”
二皇子原本就怒火高涨,欲将所有的愤怒和不满都发泄在这一对父女身上,但他耳边听到楚王的怒叱声时,全身一凛,大脑有些清醒了,但是在抬头时,却撞见了楚桓讽刺冷笑的双眼,于是他怒气更甚,甚至当众将樊小姐压在了大殿上的狐裘地毯上。
这下,整个大殿内更为的骚乱不堪,甚至众人都忘记了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朝相,而那些被楚王赏赐给二皇子的侍妾也都惊叫连连,吓得捂住了眼睛不住哭泣。
然,整个大殿上,楚桓却一直无动于衷,他唇含冷笑,目光深沉,仿佛,这是他希望发生的事情一般。
张宜在众人的慌乱中将目光睇向自己未来的贤婿,在看到楚桓神色淡泊,双目冷清的凝视这一幕的时候,不禁怔了怔,随后越过混乱的人群上前。此刻,樊小姐已在地上拼命哭喊挣扎,她鬓发散乱,衣裳残破,但是却始终抵不过二皇子的暴行和力气,眼见北楚第一美人儿的青白就要被一个赤目丑陋的禽兽毁去,众人都不忍去看。
“淮王殿下,您看这……”张宜虽然是个粗人,但是从他怜爱两个汉妾所生的庶女来看,却是个外表愚钝粗笨,但是却极为正义的一个人,所以他也不忍心看到这样的凄惨一幕。
楚王见二皇子已似丧心病狂一般,立刻派宫娥上前去将他拉起来,孰知那些宫娥一上前,就被二皇子一同拉扯下来,场面混乱不堪。
几十双眼睛见证了二皇子的淫邪无耻,而那些有爱女被赐婚给二皇子的大臣们也都颜面无光,于是便在这关键时刻一同奏请,请求楚王收回成命。楚王见局势已经控制不住,于是怒从心起,他打不上前,扯起二皇子的头,啪啪就是两个巴掌。
这两个巴掌下去,二皇子僵住了,大殿内顿时又恢复了平静,但是却少女凄厉的哭声却分外的刺耳。楚桓眯了眯双眼,似乎时机已到一般,突然冷尘的开口:“来人,二殿下楚燕目无朝廷纲常,大殿淫乱,欺凌良家妇女,殴打朝相,拖出去关进天牢。”
几个冷清的字眼却分外有力,震得大殿内的众人都惊骇了瞬间,就连楚王都有片刻没有回过神。而此刻,大殿外那些似乎早已布置好的大批兵马突然冲进了大殿,将偌大的奉天殿围堵得水泄不通,更是将狼狈不堪的二皇子揪起来制住。
二皇子双目赤红,脸色狰狞,他奋力挣扎,一双狠毒阴险的眼睛直直的瞪着楚桓,因为挨了楚王一巴掌,他已经清醒多了,但是却更加的张狂,因为,楚桓依旧嘲讽的看着他,那眼神如同他只是脚下的贱泥一般。
此刻,发现异常的楚王才猛然将目光落到楚桓身上,在看到他那轻蔑的眼神时,心头陡然明白,原来二皇子突然癫狂至此,是被楚桓下了药。但是他尚未开口阻止,就闻楚燕突然张狂的咆哮道:“楚桓,你敢蔑视本殿下,本殿下终有一日会砍了你的脑袋,悬挂在北楚的城门上示众……”
大殿内再次哗然一片,因为按照分位等级,二皇子至今只是皇子,但是楚桓却是淮王殿下,是先帝钦封的唯一王爷,如今二皇子竟敢辱骂楚桓,这简直是大不敬之罪。
但是,楚桓却没有气恼,也没有震怒,他的面色始终都是淡淡的,俊美的容颜和温和的神色给人一种高贵而正派的气息,于是大殿上的朝臣瞬间全部倒戈在了淮王身边,用愤怒的眼神瞪着二皇子和楚王。
“八弟,二弟他只是一时饮多了……”楚王见局势有变,于是立刻要上前求情,可,却被楚桓冷冷的打断:“身为皇子,如此行径是在辱没王室威严,若是不拿下,将来北楚的百姓还会甘愿臣服吗?这件事传出去,王上的威名又何在?”
两句云淡风轻的话,将楚王堵得哑口无言,而楚桓则是冷笑一声,道:“押下天牢,三日后问斩……”
一句问斩,让四皇子和九皇子面色陡然苍白,而楚王也猛然跌坐在宴席的鸾椅上。
大殿内的士兵顿时拖着二皇子就往外面拽,二皇子奋力挣扎,一路怒骂,那不堪的话语在整个奉天殿的上空回荡。
“淮王殿下英明,淮王殿下英明……”看到二皇子的不堪和楚王的袒护,众大臣立刻觉得楚桓此举大快人心,于是纷纷叩拜在地,三呼英明。而楚桓则是十分谦逊的搀扶起众人,立刻派人将樊大人送王宫中太医院救治,而后,又命宫娥取来斗篷披在惊吓过度的樊小姐身上,派人送回府中。
“小女子叩谢淮王殿下救命之恩”樊小姐哭哭啼啼的叩拜在楚桓的面前,两眼早已经红肿,而楚桓则淡然的宽慰她道:“樊姑娘放心,既然二皇子被问斩,姑娘也就不必再受如此羞辱了,本王会上呈奏书给皇后娘娘,请她收回成命”
“淮王殿下真是心慈仁厚,真乃我北楚的神明啊”此刻,大殿内那些商户们都纷纷激动的说道,原来外面传闻中的楚淮王果然是个活神仙。
张宜也看到了自己女婿威风的一面,不由得心里更为得意,他朗声大笑,立刻以岳丈身份对那些人笑道:“哎呀,举手之劳,举手之劳,淮王殿下原本就是先帝定下,二十年之后要继承大统的王爷,如今重振朝纲也是理所当然的,哈哈哈……”
“张老先生好福气,真是好福气啊……”众人不禁有开始羡慕起张宜起来,纷纷将自己的女子送到了楚桓的面前,但愿能得承一丝恩泽,一时间,大殿内再次热闹起来,但是却都只簇拥着楚桓。
但,楚桓却站在人群中,面对着那些人的钦佩、敬仰和赞不绝口无动于衷,他目光沉远,深邃淡泊,更是一如既往的冷清……
北楚行宫——
龙辇缓缓的在行宫大殿前停落,庞炎和杨飞已经率领皇城禁卫军将整个行宫包围。赵公公口中呵着白雾,踏着原本已经扫得干净,但此刻却又是一层层厚厚积雪的青石地面,走到辇前掀开明黄垂帘,搀扶皇帝下辇。
“皇上,冷将军到——”刚下辇,不远处就跑来一名侍卫,他单膝叩地禀报。
皇帝面色紧绷,面无表情的牵着云倾的手抱着他下了龙辇,随后冷沉的目光睇向不远处踏雪而来,一身墨色蛟龙浮雕的墨色盔甲,大红斗篷披在肩上,在风雪中的苍白中英姿卓越的身影大步跨来,随后在云倾和皇帝面前铿的一声单膝叩拜在地,声音浑厚有力的道:“末将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云倾面色沉静的看着眼前的男子,缓缓的将目光转到了皇帝的身上,只见皇帝剑眉微黜,目光深沉冷清,下颚紧绷,薄唇坚毅的抿起,少许后,才裂唇道:“冷将军在行宫外守候这么久,难道是放心不下皇后?”
冷战天高大的身体一震,他剑眉拧起,大声道:“皇上误会了,末将在北楚镇守七年,许久不曾见皇后,所以特地前来想与皇后小叙片刻,以慰思乡思亲之情,还望皇上准许。”
皇帝目光一沉,下颚绷得更紧。一旁的庞炎立刻上前,警惕的道:“冷将军,现在皇上和皇后都身在北楚,将军与皇后娘娘单独见面恐怕不合时宜,如果将军当真思亲思乡心切,还请待回中原之后再行上折请示。”
“皇上,末将只是想与皇后小叙片刻而已,更何况行宫外还有旁统领的数百黑衣探卫把手,还请皇上恩准”冷战天并不松口,并且刚毅的俊容上满是无畏。
庞炎见冷战天如此倔强,先是一怔,随即喝道:“威烈将军,你如此咄咄逼人,眼中可还有法纪?”
“末将并不觉得想与皇后娘娘小叙片刻有违军纪,更何况,若是皇上不相信末将的话,又何必让末将率领三万将士在这北楚与匈奴的交界处镇守七年?再者,若是末将不是对朝廷忠心一片,对皇上赤胆忠心的话,今日那三万兵马又怎么会一人不少?匈奴又怎么会不曾侵犯北楚半毫?”冷战天面色冷硬的反驳了庞炎的话,随即又对庞炎道:“末将请示的是皇上,但是旁统领却是句句逼咄,末将倒是不知,一个三品御前侍卫,皇宫暗卫统领竟然三番两次为皇上裁决,这,又是何来的法纪?”
庞炎面色一沉,竟被堵死,他抬头望向皇帝,却见皇帝面无表情的看着冷战天,漆黑深邃的眸子内探不出丝毫情绪。
“哈哈哈……”突然皇帝大声朗声起来,随之浑厚的声音带着几分冷冽的赞许,道:“好,很好,不愧是国舅,果然与朕的皇后一样能说会道,好,很好,朕,今日就让你和皇后小叙半柱香的时间,不过你今日与御前侍卫旁统领冲突,朕也不能轻饶,朕罚你半月俸禄,回轩烨国后闭门思过三月,足不出户,你可心服?”
冷战天低头,道:“末将谢皇上隆恩,末将领罚。”
“好”皇帝威严目光又朝庞炎一扫,只见庞炎也立刻叩跪在地,而皇帝则道:“朕一向公私分明,从不袒护,庞炎,你身为朕的贴身侍卫,却以下犯上,冲撞朝廷一品威烈将军,朕罚你降职一等,罚俸三月,在回朝之前都听命于杨飞差遣,不得有任何违背,你可心服。”
“属下甘愿领罚”庞炎低首领罪,但是面色却分外阴沉。
“赵安,引冷将军到朕的寝宫偏殿,让他与皇后小叙半柱香的时辰,探卫严加防守保护,若有丝毫差池,朕严惩不贷”皇帝面无表情的下令,随即大步负手,大步离开。
“是,老奴遵命……”赵公公有些惊恐的应声,随即望向跪拜在地上的冷战天和庞炎,僵硬的扯唇道:“威烈将军、旁统领,皇上已经离开了,两位快请起吧”
冷战天冷冷的起身,狂风中,大红斗篷扬起,颇为冷峻,而庞炎则是冷着面容起身,斜睇冷战天,随后哼了一声,向云倾抱拳一拜后,道:“属下告退”,而后大步向一片担忧的凝视这这边的杨飞走去。
“皇后娘娘,冷将军,请随老奴来”赵公公心头有些戚然的扯着笑颜,随即引着云倾和冷战天,佝偻着略显苍老惧冷的身子向行宫的偏殿走去……
偏殿内,紫金香炉袅袅升腾着檀香,堆积烧红木炭的铜炉暖气迎面扑来,让人感觉到了一丝舒缓,大殿外的楠木雕花门外,赵公公守候,整个四周和屋檐上虽然悄然无声,但是静听却可以感觉到起码两百多人的气息。皇帝为了防止万一,竟然在整个行宫安置了两百多名武功高强的黑衣探卫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云倾褪下了身上的狐裘,示意冷战天到乌木案前的裘皮垫上坐下。冷战天显然也感觉到了周围两百双眼睛,因而面色分外凝重,他听从云倾的意思走到案几前坐下,拧起的剑眉,漆黑深沉的双眼盯着云倾,却不敢说一句话。
而云倾则是略带慵懒的坐在一旁,缓缓的开口问道:“国舅受苦了。”
冷战剑眉一动,他威严而犀利的目光朝屋檐上一扫,随后直听到两声细微的声响,而后,他才冷沉而恭敬的应答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末将一介武夫,就在北楚镇守了七年,早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倒是皇后娘娘身子娇弱,又有畏寒的旧疾,另末将担忧不已……”
云倾轻柔一笑,为冷战天在这个时候还关心自己而觉得心里温暖,或许,这就是有亲人的感觉吧,因为血缘的关系,所以他们相依为命,即便到了自身难保的危机时刻都不会放弃。身在侯门公府,拜为一朝大将,冷战天还能如此顾念自己在七年前就为冷氏闯下大祸的妹妹,应该算得上是至人至义了。
“劳烦国舅费神了,本宫很好,倒是国舅已经成亲,却将诰命夫人丢在金陵相府中来边塞七年,让本宫觉得惭愧”云倾缓缓的说道。那一日,在军营中,冷战天给她的那些家信中也有几封来自相府,提及王言平之女王馨瑶之事,据说她入嫁王府之后就一直郁郁寡欢,除了每日前往后院向三夫人请安之外,就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不出门。
三年前,皇帝以威烈将军镇守边关有功为名赐了冷战天将军府邸和封地,新将军府邸建成之后,王馨瑶便搬住了进去,但却依旧少言寡语,惟独三夫人隔三两日上门去探望时才出门见礼,少言家常,然后依旧是深居简出。
七年,哪一个女子愿意花费这么漫长的时间消耗青春?等待一个连年在外打仗的人?更何况,她所嫁的人还并非她心之所向。
“皇后娘娘严重了,是末将不懂得体贴夫人的心”冷战天突然有些沉重的说道,剑眉锁得更紧了,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七年了,他几乎已经忘记了那个新婚之夜,自己用金挑拨开红头盖时,那张满是泪水的艳丽娇容,那个女人嫁他是极不情愿的,若非忌惮冷氏一族的权势,生怕王氏一族有危险,或许,她宁愿死也不会委身于他吧。
云倾看着冷战天,突然发觉这些年的岁月在他的眉宇只见似乎留下了很深得印记,看得出来,这些年来在这塞外风雪中,他也是常常黜眉的。
“国舅不要想太多,既然已经绑在一起了,就走下去吧。虽然这场婚事是本宫的意思,但是身为朝廷一品将军,就算你娶的不是王言平的女儿,也会是另外官员的女儿,这是宿命”云倾叹息着说道,这就是有权势的好处,也是悲哀,一生的命运都要与家族权势有着牵扯不清的关系。
冷战天唇角略带苦笑,他望向云倾,愈发沉稳睿智的面容有着坚毅,他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末将明白,其实,若非皇后娘娘为末将指婚,末将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明白为何父亲要在后院纳那么多的妾室”,他的母亲是官宦千金,但却不是冷仲所爱的,可惜,婉儿的母亲难产而死,否则,或许冷仲也应该不会那么寂寞。
“皇后娘娘,冷将军,半柱香的时辰到了,还请娘娘回寝殿休息”此刻,大殿的楠木门外,赵公公的声音响起,随之,雕刻着菱花的殿门被推开,数名黑衣探卫涌进,将四周围堵的森严戒备。
云倾秀眉微挑,只见那些黑衣探卫都似乎将警戒提到最高一般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和冷战天,似生怕自己一眨眼睛,这两个人就从眼前消失一般。赵公公踏进大殿,带着恭敬笑意的走到云倾身侧,抬起手道:“皇后娘娘,时辰到了,老奴搀扶您回寝殿休息吧”
“本宫也的确有些累了,国舅自便”云倾有些不悦,她抬手搭在赵公公的手背上,缓缓起身,而大殿外跟随而今的宫娥则忙不迭的将云倾丢在一旁的狐裘长袄披在云倾的身上。
“皇后娘娘”就在云倾已经走到门前时,冷战天忽然唤住了她。
云倾停下脚步,转首望向冷战天,只见他目光坚定的凝视着自己,似下了什么决定一般的道:“末将愿为皇后娘娘赴汤蹈火,只需要娘娘一句话,末将万死不辞”
云倾目光一沉,而一旁的赵公公面色突然苍白,他错愕的看着冷战天坚定的摸样,目光闪动。
“国舅的心意本宫心领了,等回宫之后,本宫会亲临相府探望诰命夫人,国舅保重”云倾淡淡的说道,随后转身踏出了大殿。
大殿外,寒风伴随着风雪呼啸,飘扬在天空中,萧萧落下。云倾呼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微微呼出一口白雾,随即淡淡的道:“都退下吧,都已经走到了寝殿门口,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云倾身后,两百名刚才偏殿中严正以待的黑衣探卫全部涌出,此刻正整齐的排列在雪地上,黑压压的一片,每个以黑色面罩遮起面容,只留下一双没有情绪,但是却万分警惕的双眼盯着云倾,似乎她随时可能插上翅膀飞走一般,提着最高的警惕。
身后的人没有一丝动静,而赵公公也颇为尴尬的低垂着头,四周静悄悄的只剩下天空中飞雪的沙沙声。云倾闭上了双眸,随即甩开了赵公公的手和两名跟随的宫娥,推开寝殿大门大步走了进去。
皇帝坐在龙椅上,手中拿着一本折子,深沉的眸光带着冷凝笑意的睇向云倾略带薄怒踏步而来的窈窕身影,慵懒的抬手抵在额前,剑眉微黜,低沉的声音道:“国舅可还好?”
“皇上会不知道吗?”云倾不答反问,精致的小脸上,秀眉微挑,随即褪下了身上的裘袍丢在一旁,缓缓的跪坐在凌烨轩的面前,一身鸾红凤袍在铜炉中灼灼的木炭照耀下金光闪烁,华贵威慑,面色也格外的冷清。
“婉儿,你这是在生朕的气吗?”看着云倾对自己冷脸以对,皇帝的剑眉黜得更紧,俊容也紧绷起来,他啪的一声将手中的折子丢在乌木案几上,怒道:“就是朕不让你和冷战天多说一会话,你就这样对朕吗?”
“臣妾与国舅小叙片刻,是皇上答应的,但是皇上既然已经答应了,为何还要在偏殿的四周走廊、雪地,甚至连宫檐上都布置眼线?难道这就是皇上对臣妾的信任么?”云倾冷言反驳,其实她人已经在行宫了,就算插翅也难飞,他何必如此大动干戈的布置这么多的局?
“你知道?”皇帝目露诧异,但随后面色却更为难看,他起身看着她,大步紧逼上前,欺近她,阴沉的道:“婉儿,这么多年来,朕一直都低估了你的本事,就算朕在偏殿外布置了探子那又如何?这,并不影响你和冷战天的叙话,莫非,皇后和冷将军说的话是他人不能听的么?”
云倾抬头怒瞪着皇帝,不敢相信他竟然承认的如此大方,且理由充足。而皇子则是满身戾气的瞪着她,眼底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虚,但更多却是理直气壮,仿佛他这么做是理所当然,云倾根本没有资格责怪一般。
“不可理喻”云倾冷冷的说道,这个男人越来越神经了。
“你竟敢骂朕不可理喻?”皇帝大怒,大手探出就要扯住云倾,但却被云倾轻巧的躲过,他黜紧眉宇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随即砰的一声啪大在乌木案上,肺几乎已经被云倾给气炸了,他怒道:“冷婉儿,你当真以为朕舍不得罚你么?还是你觉得自己现在翅膀够硬了,可以冲突朕设下的重重围猎,逃出这里?朕可以告诉你,你别痴心妄想”
云倾冷眼斜睇皇帝,胸口的怒火也顿时被挑起,立刻怒道:“如果皇上想知道臣妾的翅膀是不是已经够硬了,臣妾可以让皇上见识见识”,说着,转身就向大殿外走去,她需要透透气,否则恐怕自己会受不了这个男人的臭脾气而发疯。
“你……”皇帝见云倾竟然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不禁膛目结舌,他立刻大步追上前,想教训教训这个女人,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帝王威严,什么叫做夫为妻纲,但是云倾刚将楠木们拉来时,就见皑皑白雪堆积的行宫外,呼啸寒风中,一名身着墨色铠甲的传信士兵骑马飞奔而来,他手中提着一只明黄绸缎包裹,显然是有加急送来。
云倾怔在门前,而从大殿内走出来,打算教训云倾的皇帝也停住了脚步,满是怒火的眸子瞪着那名传信的士兵,剑眉挑了一下,脸上有着与云倾一样的疑惑。现在这个时候,会有谁传加急信报来?
那名士兵驾马到行宫大殿外,将手中的缰绳甩给了前去迎接的士兵,而后翻身下马,快步跑到了云倾面前,叩跪在地,道:“属下参见皇上,皇后娘娘,禀报皇后娘娘,淮王殿下上呈急奏给娘娘,言说事情紧急,想皇上、皇后娘娘尽快定夺,以安北楚百姓之心,重振朝廷纲常。”
皇帝和云倾听到这名士兵的话,都有些愣怔,他们对视一眼,感觉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时,而就在此时,大殿外又有一名男子飞快的奔来,大声道:“报——”
“说”皇帝不假思索的喝道。
“回禀皇上、皇后娘娘,驻守奉天殿的探子回报,说二皇子被淮王殿下押送进天牢,说要三日后问斩。”那名士兵呼吸急促的说道,冰冷的天气,他带着头盔的脸上竟然溢出了汗水。
“报——”突然,不远处又响起一声奏报声。
皇帝双眼微眯,冷声道:“说”
“回禀皇上、皇后娘娘,朝相樊大人在奉天殿被二皇子殴打,太医们束手无策,已经暴毙身亡,樊大人的千金在被侍卫送回府中后,闻得宫中传来樊大人的噩耗,羞愤自缢,已经去世了,现在整个皇城都被淮王殿下控制了”那名士兵匆匆忙忙的跑来,一口气将事情汇报完毕。
“怎么会这样?”云倾惊讶,才短短一个时辰而已,奉天殿怎么会发生这么多事?想着,她立刻上前拿起传信侍卫手中的明黄绸缎包裹的折子,扯下繁杂的包裹,打开折子一看,眸光瞬间暗沉下来。
“发生了什么事?”凌烨轩的面色也不好看,他紧绷的下颚询问云倾。
“进殿再说”云倾凝重的说出几个字,随后转身踏进大殿。皇帝冷眼扫了一眼大殿外,挥退了所有人后,吱呀一声关上了门。
“折子是楚桓上呈的,他说二皇子酒后失态,在大殿之上公然凌辱樊大人的千金,夺其清白,樊大人上前阻止,却被二皇子一脚踹上,不过送到太医院的时候已经迟了。所以,上折子请示,要收回赐婚的圣旨,斩首二皇子以儆效尤。”云倾看了折子上面的内容,面色有些冷清的说道。
这件事情发生的太过匪夷所思了,二皇子的确邪祟淫靡,不过竟然在大殿上公然如此,是在令人惊骇。最关键的是,当时朝廷上还有楚王在,楚桓倒地是怎么将整个局势操控在自己手里的?难道,她低估了楚桓的实力,其实他在参加寿宴之前早已布置好了一切,只等空手套白狼?
斩杀一个皇子可不是一件容易得事,定然要这个皇子做出过分出阁或者辱没王室的威仪的事情才可以,如今一场寿宴,两条人命是铁证的事实,二皇子大殿失德,欺凌朝相千金,如此淫邪无耻之事,可以说就算在民风开化的北楚也算是惊世骇闻了。
“哼,楚桓的母妃姜太妃之是中土女子,你以为他一个庶出的皇子是如何争得王爷之位的?婉儿,北楚的朝廷争端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皇帝却波澜不惊,似乎已经明白这就中的原由一般,薄唇上凝着冷笑。
云倾望向皇帝,有些震惊于他的淡漠。难道真的是她看错了吗?初见时,楚桓那云淡风轻,淡泊冷清的摸样再次浮现在眼前,那个人,仿佛这个世上的名利和纷争都与他无关,只一身孑然,干净得仿佛不染丝毫风尘,与这皑皑白雪的天地是那般的相衬,可是……
下颚猛的被擒住,云倾一惊,蓦地回神,却对上了凌烨轩震怒的眸子,只听他隐怒的道:“又在想那个人?”,说罢,不等云倾开口,竟有些狰狞暴戾的道:“你当真以为楚桓是一个全无心计,需要女人去保护,要用联姻去巩固地位的文弱书生么?你可知道,匈奴十万大军曾经在先王征战之时,逾越界限,屠杀了北楚三万百姓,抢掠城池,血流成河,就连先皇派兵支援都无济于事,但是自楚桓领兵之后,竟然在短短三年内,将整个匈奴收拾得服服帖帖,不敢越城池一步,更是每年大肆进贡,送往楚桓的军营中充为粮草军饷?你可知道楚桓用兵如神,在北楚被称为天神之子,受尽百姓爱戴,甚至有不少北楚富户亲自押送珠宝钱财去充入军中?你可知道,楚桓的所用一切都不靠朝廷支持,只需他一句话,就可一呼百应,在三月之内屯兵数万,暗中训练数千杀手?你可知道,楚桓的兵强马壮,实力根本不输于冷战天,就连楚王都忌惮他三分?婉儿,楚国朝廷上的人都是乌合之众,这也是为是楚桓根本不屑以联姻来壮大自己势力的原因,更是为什么他想杀二皇子,就可以设下这天机一局一般?你以为楚王的位置没有动摇是因为楚桓没有实力吗?错,他只不过是一个将自己妆点成一个贤王,欲取天下而先得民心而已……”
云倾睁大双眸,不敢置信的看着凌烨轩咄咄逼人的暴戾面容,他的话语几乎都是吼出来的,似乎想要将她震醒一般。
“不可能”云倾低低的吐出这几个字,但是却发现自己竟然底气不足。楚桓真的会是那样一个攻于心计的人吗?他明明那样淡泊寡言,冷清倨傲,怎么会……
“不可能?”皇帝眼底的怒气更甚,随手大手擒住了她的双肩,猛的摇晃,恨怒的咆哮道:“朕真的不知道他给你中了什么蛊,让你在朕的面前竟然这样袒护他。”
云倾突然觉得自己的心都乱了,是因为楚桓的心机,更因为凌烨轩这突然的癫狂。
“皇上,又有军情奏报……”大殿外,赵公公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大殿内凝固的气氛。云倾有些呆滞的瞳孔陡然一收,而皇帝也蓦地抬起怒火蓄积的双目,随后放开云倾,骇怒的大步上前,咣当一声拉开门,怒喝道:“说……”
赵公公等人被吓住,立刻叩拜在地上,随即只见一名小将有些畏缩的道:“回……回禀皇上,楚淮王率兵包围了整个王城,说要……要请皇上和皇后娘娘前往梅花林赏梅,顺便谈谈关于二皇子的事情,刚才探子传来消息,四皇子和九皇子都被幽禁了,是楚王陛下的圣谕,理由是他们二人长日与二皇子厮混,性情蜕变,所以关押起来严加管教。”
大殿内,云倾惊住,难道真的被凌烨轩说中了?楚王已经走投无路,所以不得不拿四皇子和九皇子开刀,以保全自己。如果楚桓当真已经控制了整个王城,那么他来请自己与皇帝前去赏梅,可就不是谈论关于二皇子之事那么简单了。
“楚淮王在哪里?”大殿门口,皇帝阴冷的问道。
“梅花林中……”那名小将颤抖的说道。
凌烨轩蓦地回头,看着大殿内面色有些沉凝的云倾,忽然冷笑出声,深幽沉睿的眸子闪烁着云倾看不懂的危险光芒,却不发一语,只是那么深深的看着……
王城风变,天空阴云密布,一场含着血风腥雨的气息悄然布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战马嘶鸣,军队整列,冷战天率领着三万兵马严正以待,两百名黑衣探卫潜伏四处,庞炎飞扬步守两侧,整个梅花林中杀气重重。
“如此冒昧的请皇上和皇后来赏梅,实在是唐突了,不过,今年的王宫的梅花似乎开得特别娇艳,所以臣下就斗胆相请了。”不远处的雪地上,楚桓骑在一批棕色汗血马上,依旧是一身墨色蟒袍,神色从容淡泊,目光深幽,狂风吹去他胸前垂落的发丝扬起,只觉得似看到了一幅精美的雕像一般不真实。这个男子,永远都是那般丰神俊朗,云淡风轻得似不食人间烟火的摸样。
“淮王客气了,虽然朕没有觉得这北国常年不败的梅花究竟有什么可赏之处,但是既然是淮王相邀,朕和皇后又岂能不赏脸?”皇帝笑脸相迎,但是目光却冰冷深邃,毫无温度。
二人四目相对,似乎在较量着什么,少许,都仰首爆出一声朗笑:“哈哈哈……”
两对军马暗中对峙,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时刻,可是敌对的二人却仿佛见了多年的老友一般,几乎朗声大笑,就差没有拍肩共饮,豪气畅谈。
云倾看着楚桓和凌烨轩二人的怪异,秀眉不禁挑起,但却始终沉默不语。
“今日既然是请皇上和皇后娘娘前来赏花的,有花自然不能无酒,皇上可有兴致陪臣下在这梅花树下共饮一杯?”楚桓笑着说道,言语间满是诚恳相邀。
“原来淮王还在这花园中摆设的宴席,这倒是风趣,不过却不知道这酒中是否也加了二皇子所饮的东西?若是有,朕可不是敢恭维啊,淮王不知道,朕的皇后可是一个小醋坛子,朕若是酒后失德,多纳一个妃子,朕的皇后可是饶不了朕的。”凌烨轩淡淡的说道,但是话语间却暗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