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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似倾泻一般落在池塘湖中,波光粼粼,斑点朦胧的折射在舞德浑然忘我的娇美女子的窈窕身段上,我屏息凝视这眼前的美景,可却在这时也发现了一件惊人的事实,那便是这个不仅女人会武功,而且轻功不错。
这轻柔婉转的歌声如同天籁,荡漾在我的心间,我听着那轻柔的歌词,意境如此美妙,天有悲欢离合,约有阴晴月圆,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我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可是这一失神却令舞得香汗淋漓的女子察觉到异样,转眸朝这边望来。
我下意识的一闪躲,但是已经来不及,所以我索性立刻跃下池塘上的回廊琉璃瓦,立刻撤离。她身轻如燕,衣裙飞舞,一直追我到玥府的围墙之外才停下。我躲在暗处,注视她在月色下那双灵动而警惕,并且含着几分凌厉张扬之气的绝色面容,心底对这个曾经认知中的花痴女子重新开始认识。
那夜,我回到宫中却难以入眠,辗转直至天亮。这是我整个童年无数失眠中唯一不是因为母后的痛苦,不是因为自己要取应对那些欺负我的皇兄而无法安睡,这一夜,我推翻了以往对玥宜馨这个女人的所有看法,因为这夜我所看到的一切告诉我,玥宜馨不是一个花痴女人,并且她深藏不露。
如果她花痴,当真迷恋纳兰鸿飞这个老贼的二公子,岂会在被父皇钦定为我继母的时候,还能如此欢畅的在月下起舞笙歌?最关键的是,若是她当真是一个任凭纳兰婷婷欺辱,当街一砖劈昏的话,那么她就不该有这一身好武艺。
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传闻中的,还是我眼睛所看到的,亦或是,她原本就是一个善变的女子,在人前柔弱,在人后却又是另一般模样,更或者,我与父皇岁所看到的也不一样。
一夜失眠,第二日起身前往学堂的时候,太傅见我如此精神不济,便又随同其他皇兄一起狠狠的羞辱了我,甚至言语之中隐约透露着对我母后的嘲讽。我看到太傅那张嘴脸,恨不得一拳击在他的脸上,可是我只能僵直的坐在那里,将握得疼痛的拳头藏在宽厚的衣袖下,大口呼吸着这春分时依旧冰冷的空气,忍住内心的仇恨和愤怒……。
这里的一切欺辱我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一个都不会……。
阳春三月,鸟语花香,这样的天气,对我来说却依旧晦暗蒙蒙。玥宜馨入宫了,带着未来皇后的头衔,即便父皇还未行册封大礼,亦未成婚,但是她的身份注定今日会让整个后宫的嫔妃都寝食难安。这是我乐见的,我太想要这些人不能安宁了。
玥宜馨入宫,是受太后召见,所以一入宫,后宫的嫔妃来不及正想目睹她的容颜,她人就已经前往了后宫最为偏远幽静的长乐宫中。在这座后宫,势力暗涌,但最为沉不住气,也敢于跋扈嚣张的也不过只有贤贵妃一人,所以,想来今日能够刺探玥宜馨的也只有她。
果然,在傍晚时,我就听到了宫人们的议论,她们说,今日太后携同新皇后游玩御花园,却凑巧遇见贤贵妃,贤贵妃单刀直入,几次刺探新皇后,却又被挡回,因而恼怒之余竟然责打了自己的身边的贴身心腹。她是被皇太后带归去的,看来皇太后也有意想要利用这枚全新的棋子在后宫立威。
贤贵妃自从我母后病卧床榻之后,便被父皇允准了代理后宫大权,如今她虽然没有如愿的成为大周的皇后,栖凰殿的主人,但是协理后宫的大权也未必肯放给一个市井传闻中花痴愚钝的女子,可是…我在听完那些宫人的议论之时,脑海中突然闪过那个在花园湖畔旁轻歌曼舞,香汗淋漓的飘逸女子,眼神一紧,想来,如果皇太后和贤贵妃想驾驭这样的女子,应该很难吧。
在崇文殿下学时,我看到了皇太后宫殿中的青梅神色紧张,四处张望的站在门口。我没有当回事,刚要回到自己的宫殿,可梅青见了我却匆匆走过来说:“九点下,皇后娘娘令奴婢在崇文殿外守候殿下,请殿下下学会前往长乐宫一趟。”
她要见我。我有一瞬间的愣怔,但随即警惕起来,她一进宫就要召见我,莫非是想询问那天深夜,在玥府池塘处的事情?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便是脱口而出:“初次见馨姨,本殿下自认要准备好了,但是今日我没有准备,所以还是改日吧。”
梅青有些诧异,但我没有理会她,径自离开了。
自从母后的七七过后,我便从栖凰殿搬了出来,在后宫的偏殿居住。原本以为我今日让梅青带去的话语已经有了足够排斥和拒绝的意思,但是却没有想到我刚回到寝宫,竟然又有宫人前来,并且再三请求让我前往长乐宫,说皇后娘娘等我用完膳。
这决然不会是单纯的‘母子’相聚,更不会只是想要让我去用一顿晚膳,但是我却不能再拒绝,所以我带着忐忑的的心情前往了长乐宫,然,前脚跨进长乐宫时,却闻到了一阵令人垂涎的饭菜香味。这不是御厨房的膳食,因为不加点缀,看不起来并不精美,可是却那般诱人。
我看着这些饭菜,眼神不由得瞥向了长乐宫偏殿的那小厨房,然后脚步不自觉的移动。这些饭菜一定不会是她做的,虽然她已经有太多的东西都出乎我的预料,可是,我的脚步移到小厨房门口时,却看到了这几个月以来一直盘旋在我脑海里不曾散去的窈窕背影。
她站在锅灶前忙碌着,手段轻快娴熟,不慌不忙,仿佛这些事情她已经做过很多遍,所以没有一点生疏。她的长发绾起,身前罩着围裙,长裙都袖口因为忙碌而略略有些皱褶,可是却另有一番风韵。我站在厨房前看了很久,而回过神来时,才察觉自己过于关注了,于是立刻走回了大殿,毫不客气的坐在案几前面。
这个女人即将入主中宫成为的母后,但是她却只比我年长三岁,十岁的皇子,十三岁的母后,哼,这传扬出去不知道要令天下人如何笑话。我冷冷的看着她从厨房走出来,想起她的诡秘与那些市井传闻,心头的警惕又多了一层。
她踏出小厨房,目光淡漠清透,抬手抚了抚衣裙上那细微的皱褶,却没有因为我刻意的无礼而恼怒,反而是淡淡一笑,吩咐宫人摆了两双碗筷,便挥退了众人。
她的笑很美,眼神也平淡,淡漠的就如同一泉波澜不惊的溪水,涓涓缓流,但就是这样的淡定才令我更为心烦意乱,因为我实在看不出她的心思,她的目的。
在深宫十年,从三岁记事开始被贤贵妃推进河水中差点丧命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因为我要以此存活下来,可是七年的观人于微,我以为自己已经可以一眼将任何人都能看得彻透,解释面对眼前的女子,我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她太过于温婉柔和。
也过于清雅从容。
我在后宫之中,受皇兄们欺负多年,贤贵妃联合其他嫔妃也对我恶意诽谤,所以我年纪虽小,但是恶名却早已在外。贤贵妃这么做,无非是想让我这个名正言顺的嫡出之子失去成为太子的资格,可是这些传言,却早已是人尽皆知,天下所闻。所以面对我这样一个顽劣不堪的皇子,她为什么还能这样的平淡?
而且,还亲自下厨为我做饭。
想到这里,我的眼神不由得有些愠怒,如果她这么做的目的只是因为想要博得我的好感,让我与她成为一对‘相处融洽’的母子,那么她就是料错了。
我知道深宫里有很多人都想利用我,我也甘愿被他们利用,因为我总有一天都会将这些讨回来的,可是这一刻,我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竟然那样排斥被她利用,甚至有种莫名的烦躁。
于是,在她淡然沉默之时,我竟然先发制人的开口了:“你对我好,就是为了做皇后?”,说完之后,我观察她娇美面容上的表情,在发现她丝毫没有波澜之时,不由得又有些恼怒,继续讽刺道:“我是不会领你的情的,如果你真的想做皇后,就去讨好父皇,我可不吃这一套。”
天下女人应该都知道,想要做皇后或者宠妃,只要取悦皇帝就行了,她如果只是想要得到这一切,在我身上下功夫是没有用的。
“既然你知道我不用对你好,也可以做皇后,那还担心我对你有什么企吗?”她看着我,声音不急不缓,徐徐说道,那眼神,似乎要看穿我的重重伪装和防御。
我愣怔了一下,因为我想过她可能会有多少种说辞,虚伪的,或者直接的,但是却万万都料不到她直接却有不虚伪的说出这么一句看似无关紧要,却又暗喻着什么的话语来。
我愣愣的看着她起身为我剩饭,又添了半碗山药羹放在我面前,声音依旧温柔:“饿了吧,快吃吧。”
我的眉宇渐渐蹙起,心头顿时有些混乱的猜测着她的种种手段,可是却莫名的觉得自己第一次有些茫然而不知所措,因为,她看着我,用一种我极为陌生却又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探究目光凝视我。
“不准你这么看我”我突然急了,面容也不由自主的热辣起来。
可是这个不知好歹的女子竟然微微勾起了唇角,那笑很美,很容易迷惑人的双眼,但是这种美在此刻却令我觉得刺目。她为什么这么笑?是终于看到我出丑的恼怒了吗?
我瞬间站起来,克制不住自己的怒意和难堪,怒吼道:“不准笑,本皇子命令你,不准看我,也不准笑。”
她看着我,清透的眼神似乎瞬间闪过什么,但随后却一本正经的似谈判一般的道:“你好好的吃饭,我就不笑。”
我瞪着她,不敢相信她竟然还是如此淡定,可是,对峙了片刻,我的肚子却有些不争气的咕咕叫起来。我蹙眉,有些难堪也很尴尬,可是面对她,我似乎无论怎样都对她无法产生任何威胁,所以,我最后只能妥协,狠狠的抓起筷子,嘟嘟囔囔的道:“我现在吃饭了,你不准再看我。”
她十分守信的垂下了眼睫,细密的睫羽遮掩了清透的眸子,我不知道为什么,瞬间失去了她的注视,竟然有种空落的感觉,十分难受。而她,却只是默不作声的又盛了一碗,与我一同慢慢的吃了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与别人一起吃饭,从小到大,就连与母后一同的机会都没有,因为母后常年病卧,数年之间,醒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最后,甚至于我们母子一起说话的时间都没有了。想到母后,我的喉间一紧,痛楚与愤怒几乎就克制不住的溢了出来,这种感觉来的太猛烈,所以为了将它藏住,我拼命的吃饭,甚至用狼吞虎咽的方式将它逼回去。
我扒完了一碗饭,有将那半碗山药羹喝下去。她做的饭菜味道的确很好,应该说,她的厨艺超过宫中的御厨。她见我吃完,立刻又盛了一碗,而我或许是真的很排斥她如此的殷勤,所以一把抢过来,埋头就吃。可,却被呛住了。
“慢点,没人跟会跟你抢,吃点菜吧”她挟了青菜和鸡蛋放在我的碗中,而后又挟了一块红烧鱼,剃了刺才放进我的碗中。
从来都没有人对我这么好,我看着那块鱼肉,瞬间顿住了,可却被噎住,涨红了脸,剧烈的咳嗽起来。她见我这样,立刻倒了杯水递给我,纤细的素手拍在我的后背上,道:“呛着了吧,先喝水顺一顺。”
我抢过杯子灌下水,顺了顺之后,却更为警惕的望向她,道:“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她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如果只是要与我成为相处融洽的母子,她大可不必如此假惺惺,甚至这样的费尽心思,可是我却猜测不出来,除了这个原因之外,还有什么还能值得她如此‘屈降尊贵’的这般对我。
“辰轩,我是你的馨姨,以后,也会是你的母后”她看了我半晌,突然抬起纤细柔白的素手,触摸上了我显得有些脏乱的耳后,那里,有很多疤痕和伤口,都是被大皇兄他们欺负的见证。
那柔软的指腹触及我的肌肤时,我整个人都僵住了,而她身上的如同寒梅冷香的气息沾染在衣袖上扑来时,我猛地跳了起来,反射性的恼怒异常,甚至防备的抱住自己,因为,他突然觉得很害怕,因为这个女子似乎影响我太多,于是我一股脑儿的对她吼起来:“你不是我母后,我只有一个母后,那就是大周国的圣德皇后,但她已经死了,我没有母后,我也不准任何人以我母后的名义自居,你,你不是我母后。”
我有些语无伦次,可是却不知道自己的恼怒是因为她的碰触,和那假意的温柔,还是想霸占我母后的位置才如此,我只知道当时我很狂暴的咆哮。
我的声音使得大殿外的众人都冲了进来,我以为她会借此向皇太后求救,毕竟我自己知道自己震怒的模样何等的骇人。可是她却再一次的出乎我所料的起身,挥手冷声喝道:“下去。”
“皇后娘娘”太后身边的心腹梅青舌头有些打结。
“今日之事,不准传出去半个字。”她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奴婢告退”梅青被她的威慑所惊吓,所以立刻你退了出去。
众人离开之后,她凝视着我,竟然用一种淡然得波澜不惊,甚是没有任何起伏的话语道:“辰轩,母后已经薨世了,以后我会照顾你。”
这句话很想是用来诱拐孩子的借口,更像是虚伪的承诺,于是我更为排斥的吼道:“你,你闭嘴。”
“如果你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就只能永远被别人欺负。”她突然毫不留情面,甚至不给我任何缓和余地的狠狠的撕开了我从未愈合的伤疤。
“本殿下让你闭嘴”我瞬间暴跳如雷,甚至有种冲动想杀了她。她该死,她竟敢这么说,她刚才的温柔贤惠果然都是假的,她现在失去了耐心,所以露出了真实了嘴脸,她……
可是面对我的怒火,她眼底只闪过一丝情绪,随后再次开口,这一次比之前更为强硬:“我是你的母后,辰轩,你应该称呼我母后。”
我的怒火瞬间烧毁了理智,愤怒的一把掀起满桌的饭菜,然后咆哮的冲出了大殿。
这夜,我在夜幕中奔跑,几乎迷失了方向,突然才发现,偌大的皇城,即便我是皇帝的儿子,却都觉得陌生和无处可去。为什么?为什么要将我努力维持的一切都打碎,为什么一定要我承认,我的母后已经不在了,为什么她会知道我受人欺凌,为什么……。
一瞬间,难堪,痛苦,仇恨和愤怒都充塞进了身体,让我无处发泄。
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原来这个地方就算是天子脚下,我也都不能撒野,原来,这个富贵堂皇的地方,困住的是我的身份和灵魂,我不能摆脱或者掠夺那高高在上的位置,那么我永远都只能这么卑微的活着,即使报复了他们所有的人也都不会有用。
因为,我不是这座皇城的主子,即便他们都死了,他们仍然高高在上,而我,依旧卑微。所以,唯独我站在他们仰望的地方,才能真正的让他们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