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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天将至,六月的天色比以往都亮得早些,窗外已有朦胧的亮光。寝殿中,燃了一夜的烛火只剩下低垂的蜡泪,暗淡跳跃的火光最终还窗格缝隙中的清风拂来时熄灭,留下一条袅袅直升的烟雾,最后化作无有。此时此刻,就算南宫辰轩再不舍,他也应该离开了,窗格开启,清冷的凤灌进来,鼓起了幔帐,整个大殿内的红色罗帐翻滚飘飞,但瞬间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
慕容娇娇知道是南宫辰轩离开,但却没有睁开眼,只是这么睡着。一夜不眠令她有些疲惫,所以在他离开之后,便迷迷糊糊的睡熟了,但在正午时,却还是被一阵噩梦惊醒,她蓦地睁开双眼,但看到的却只是大红色的幔帐翻滚,似乎置身一片喜气的氛围之中,她失神片刻,随之清醒了过来,而起身的第一句话却是让入殿伺候的静嬷嬷和李嬷嬷将宫殿内的大红幔帐全部撤出,换回之前的碧影纱帷幕。
六月中旬,天气闷热难当,虽不及盛夏,但树枝上的蝉鸣却已经叫得极欢,听的人心烦意乱。静嬷嬷吩咐了宫人去捕蝉,免得吵嚷,但是皇宫中树木郁葱繁茂,岂能尽除?所以在慕容娇娇随意用膳之后,便坐在书房内摆弄围棋,而外面热辣的阳光下,蝉鸣依旧,声音此起彼伏,尖锐嘶哑。
慕容娇娇今日精神不佳,所以便随意的着了鹅黄百褶长裙和月牙色绣金丝蟹爪菊长袍,乌黑的青丝绾成简单的发髻,只插了六枚鎏金凤头碧眼的簪子,发鬓上环绕细密的金丝,一枚翠色小巧的滴水坠落在眉心处,让她看起来雍容华贵,端庄却又带着几分娇美少女的气息。
书房内,碧影纱笼着刺目毒辣的阳光,使得整个宫殿看似碧幽的太液池湖水,静嬷嬷和李嬷嬷为了消暑,用金盆捧来了冰块放置在案几上,清风拂进窗格,幔帐飞舞,阵阵凉意也萦绕在宫檐上,使得原本的燥热瞬间凉爽了不少。
慕容娇娇拂裙坐在冰蟾金丝垫上,捏着沁凉的雪玉棋子,琢磨着棋盘上的格局,原本只是想打发打发时间,却不想自己竟然心烦意乱,根本没有心思。于是她丢下棋子,起身走到书柜前,想找两本书解闷,但书册拿到手上时,无意中翻阅了两页,在看到那‘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的诗句时,整个人突然又患得患失,心绪不宁起来,只能扔了书,独自一人坐在贵妃椅榻上。
不多时,李嬷嬷捧着铃兰花手钏和青海色画蝶捻花图腾的玉瓷碗走了进来,笑意盈盈的道:“皇太后,天气闷热,先用一碗冰镇燕窝吧,是上等的血燕,林公公亲自挑选的,安太医也在外头候着,要为皇太后请平安脉呢。”
慕容娇娇原本心烦,在看到那乌木托盘中一对融雪一般的铃兰花时,整个人都僵住了,她呼吸微窒,目光也跟随者暗沉。该来的终究该是会来,虽然她无法揣测未来,但是自己却已经深刻的明白了,她心绪不宁的原因就在这里,在于那个一直锲而不舍,纠缠不休的少年。
脑海中瞬间又浮现出了南宫辰轩昨夜的狰狞和忍耐,他那一句句刺心痛苦的话语似乎已经变成了每日都要在她耳边吟诵的诗歌一样,让她坐立不宁,可她心里也清楚,她已经无路可退了,除了接受,只有两败俱伤的结局。
李嬷嬷没有察觉慕容娇娇的心绪和异样的面色,只是小心翼翼的捧起铃兰花手钏套在慕容娇娇的雪白的皓腕上,随之端起燕窝,递上前。慕容娇娇也没有说什么,她也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南宫辰轩几乎是将她的一切都算计好了,就差没能够控制她的思绪和心。
用完燕窝,慕容娇娇看了一眼天色,阳光正直日头毒辣的时候,她淡淡的问道:“安太医在外面侯了很久吗?”
李嬷嬷恭敬的道:“回禀皇太后,不曾久候,据说是皇上吩咐他不得早来,所以安太医刚过了午时才来,这燕窝也是皇上吩咐安太医亲自熬制的。”
慕容娇娇垂眸,更加觉得自己的心绪不宁,便道:“请安太医进来。”
“是”李嬷嬷端着托盘和空碗便退出了书房。
安太医一身灰褐色朝服,身后带着背着医药箱的药童走了进来,叩拜请安:“臣参见皇太后,太后娘娘万安。”
“起来吧,多年不见安太医了,一切可好?”慕容娇娇轻拨了一下手指上的金护甲,随意的问道。
安太医谢恩起身,从药童的箱子中取了绸缎帕子后,挥手示意药童下去,上前将帕子折叠放在慕容娇娇的手腕上,随后跪地请脉,他回禀道:“多谢皇太后牵挂,臣一切安好,得蒙皇上提携,一直在太医院任管事。”
慕容娇娇目光瞥向了细密摇曳的碧玺珠帘,看到那药童侯在殿外的身影,垂下眼睑,安太医是南宫辰轩的心腹,所以她与南宫辰轩只见的事情他定然也多少都知道了,便冷声问道:“皇上派你来,可吩咐过什么?”
安太医怔了一下,随之有些惊愕的抬眸看了一眼慕容娇娇,在看到她清冷的面色和幽沉的目光时,立刻低首,神色有些紧张,他道:“回禀皇太后,皇上他……皇上……”
“哀家的身子可有异状?”慕容娇娇已经从安太医那吞吐难言的话语中听出了弦外之音,南宫辰轩今日派他来,也是想探知她是否有孕。其实这件事,也一直都是慕容娇娇担心的问题,因为她不能有南宫辰轩的孩子,否则必然将成为天下人非议的笑柄,起初两日,她也心惊胆战,不过半个月的舟车劳顿时,她未发现有异常,便也渐渐放下了心,知道自己逃过了一劫。
安太医心里清楚,慕容娇娇已经知道他的来意了,于是忙往后挪了几下,匍匐在地上,就连脑袋都磕在地上,他声音冷硬的道:“请皇太后赎罪,臣奉皇上密旨,实在不敢泄露半个字。”
慕容娇娇双目微眯,目光扫过安太医那几乎弯曲的弓状身形,随之闭上双眼,淡淡的道:“皇上希望哀家如何?”
安太医的身子又震僵了一下,随后顿了顿,似乎在斟酌。书房内,除了窗外的刺耳的蝉鸣声之外,一片寂静,安太医额上的汗珠都快滴下来了,少许后,他忙道:“皇太后息怒,臣斗胆禀报,皇上的心思是想太后娘娘有喜,但娘娘的身子…一切如常。”
慕容娇娇听了这话后,心头猛然一颤,素手也陡然握紧。南宫辰轩竟然希望她有……慕容娇娇慢慢的睁开双眼,目光中闪过一丝不可捕捉的凌乱,少许,她抿唇道:“皇上糊涂,但你身为人臣却不能糊涂,去给哀家调制药丸来。”
安太医大惊,他猛地抬头,道:“臣万万不敢做此事。”
慕容娇娇目光冰冷的睇向他,安太医慌张的趴回了地上,不敢再说话,而慕容娇娇则是眯起双眸,清冷的道:“你怕皇上责难,难道就不怕哀家摘了你的脑袋?”
“臣不敢,但是皇上已经给臣下了旨意,说万一皇太后跟臣索要这些东西,万万不能给,否则就要灭臣九族,皇太后,臣死不足惜,但却不能拖累族人,还请皇太后施以仁德恩惠”安太医的声音发颤,他额头磕在地上的声音响的令人惊悚。而他这一句话说完后,慕容娇娇却是惊骇的猛地起身,面色瞬间苍白。
南宫辰轩又猜到了她的心思,似乎,她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手心一样。慕容娇娇有些怔愕的呆愣,随后虚脱的跌坐回了椅子上,许久,她才从失神和不敢置信中回神,声音起伏不定的问道:“为什么?皇上想置哀家于万劫不复么?”
安太医抬起头,却又垂下眼皮,欲言又止,他脑海中浮现中今日帝王召见他时的憔悴烦躁模样,和那句令他震惊的话语:“去给皇太后诊脉,若她有朕的子嗣,必须力保,朕要这个孩子,有了孩子,她就会心甘情愿的待在朕身边,再也不会离开,你去,快去……”
其实皇帝对皇太后的心思,他早有感触,跟随皇帝六年,他也从未看到皇帝睿智之下,竟有这般憔悴和慌促的一面,那个男子,比一般情根深重,却又患得患失的少年更为慌乱,那模样甚至令他看了都有些心疼。虽然是禁忌,但却也没有血缘关系,虽然不能入世俗,可历代皇室多多少少也都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只要处理得当,未必不能长相厮守,只是,眼前的皇太后似乎并不愿意。
想到这些,安太医再也沉着不了了,他低声道:“皇上对皇太后一片倾心,若皇太后固执拒绝,只怕会招来祸端,臣愚昧,但虽是拙见,还请皇太后三思,再三思,再再三思!”
慕容娇娇对安太医的三个三思略有震惊,难道就连他们都觉得,她迎接收受南宫辰轩的安排吗?闭眸,她突然更加的混乱起来,索性抬手抵在自己的额间,挥手让安太医下去,淡漠的道:“去看看太皇太后吧,哀家不容她有事,这件事交给你去办。”
安太医明白慕容娇娇的意思,立刻告退。
半个时辰后,内务府的人进殿来禀报,说长乐宫已经清扫完毕,宫殿内所有的陈设也都更换全新的,那些灰头土脸的宫人亦是清洗干净,换了崭新的宫装,补发了六年所有的例银,按照以往的规矩伺候着太皇太后。
安太医离开凤仪宫后,立刻去了长乐宫给太皇太后诊脉,随之便派了宫人回来禀报太皇太后的病情,且用针灸、药疗和赦令宫人强行将太皇太后请回了之前居住的寝宫中来治疗病情。
太皇太后得的是心病,心病需要心药来医,否则神佛都救不了。安太医虽然算的上是神医,但却也有无法下手的病人,不过好在南宫辰轩不容许南宫浩玄入宫觐见,使得太后这一口气始终不想咽下,所以为了再能见自己的儿子,太皇太后绝对会保重自己的身子。
临近戌时,燥热的天气渐渐的凉爽了下来,李嬷嬷却突然进来禀报,说莺贵太妃来请安了。慕容娇娇知道莺贵太妃的来意,所以也不加阻止,立刻吩咐人请到正殿接见。
正殿中,莺贵太妃今日刻意穿的淡素了一些,不再华贵奢侈,但却依旧光彩耀眼,她坐在案几前饮茶,在看到慕容娇娇月白色的身影从幔帐后缓缓走出时,立刻起身跪迎,慕容娇娇带着淡淡的笑意,吩咐静嬷嬷上前搀扶,随后道:“莺贵太妃怎么突然来凤仪宫了?”
莺贵太妃今日淡素节俭的多,一身深紫色的金丝绣蔷薇长袍,薄如浣纱,透着里面的浅色百褶裙,坠马髻上也不再那般光辉耀眼,只插了三枚金簪和一枚雕春桃的流苏,后髻带着一朵艳丽的绒花,她见慕容娇娇神色不错,刚才的忐忑瞬间消散了,忙笑道:“没什么,只是皇太后回宫之后,一直未来拜访,昨个却疏忽了礼数,让太后娘娘受惊,所以今日前来请罪的。”
请罪?慕容娇娇淡然的睨了莺贵太妃一眼,一个请罪的人居然到黄昏时才登门,只怕有些心思的人都会觉得怪异,但慕容娇娇却一眼就看清了她的心思,想必是她在宫殿中为昨日之事冥思苦想,最后决定亲自来这凤仪宫看一看,一来,想知道凤仪宫的陈设比拟永乐宫如何,二来,也试探试探她是否对昨日之事耿耿于怀。
“孩子不懂事,哀家岂会往心里去”慕容娇娇在李嬷嬷的搀扶下坐上了金丝楠木的凤榻上,淡淡的说笑。
莺贵太妃见慕容娇娇并未在意,心下踏实了不少,她立刻让宫人将昨个儿慕容娇娇看到的那副用金箔、碧玺等物所制的山水鸟鱼画给捧了进来,又道:“皇太后回宫,哀家没有什么好东西可送,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将这幅画送给皇太后了,还请太后娘娘笑纳。”
慕容娇娇瞥了一眼那副画像,垂眸,素手轻抚自己的绣着团凤花纹的袖口,回绝的道:“这是庞将军送给莺贵太妃的一份心意,哀家岂能收。哀家在行宫调养六年,回宫之后也不想过于宣扬,昨日去看莺贵太妃也是念及以往的情分,所以莺贵太妃还是将这幅画带回去吧。”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莺贵太妃的心思已经在这六年的纸醉金迷中恍了神,迷了眼,所以她的心智也不如以往那般清晰了,所以慕容娇娇也不想跟她说太多。
莺贵太妃却没有察觉慕容娇娇的排斥,她见慕容娇娇不收,也没有说什么,而是目光灵动的打量了一眼凤仪宫的陈设和慕容娇娇今日的装扮,随之在瞥见她手腕上的铃兰花手钏时,突然浅笑道:“皇太后的习惯还是和以前一样,总爱将鲜花窜成手钏带着,不过这样的办法的确是好,衣袖中总含着若有若无的清香,比起那些宫人拢的香要清雅好闻。”
慕容娇娇目光一沉,她下意识的瞥向自己的袖口,那朵朵雪白的铃兰花正紧贴着她的肌肤,幽幽的香气萦绕,她抬手抚了一下袖子,遮掩去了那串手钏,淡淡的道:“闲暇无事,后宫也不比以往热闹,所以哀家才靠着这个打发时间,莺贵太妃平日都做些什么?”
莺贵太妃笑道:“哀家没有皇太后的福气好,不得清闲,每日都被两个弟弟给闹得头大,这两个孩子实在太过顽皮。”说道这里,莺贵太妃突然又道:“说道孩子,皇上似乎也早过了选妃大婚的时候了,前些年,是因为皇太后不在宫中,只有朝政的老臣谈论建议过,但是却始终都没有置办,如今太后娘娘既已回宫,也该为皇上物色一位贤良的皇后和几个嫔妃了,这样,也好让后宫热闹一些。”
自从后宫被清宫后,这六年来的开支用度,几乎都只在莺贵太妃的永乐宫一处,她倒也不节俭,每月几乎要花掉两万两银子,不过这些也都归功于她带来的亲眷,据李嬷嬷禀报,庞将军那怀有身孕的侍妾,每日的膳食就比拼得起以往贤贵妃的分例,更别说一些价值不菲的补品。
“的确是该选妃了,皇上年纪也不小了”慕容娇娇垂眼睑淡然的说道,在心头却一阵抑郁,她不想再与莺贵太妃多说什么,便又寒暄几句后,就起身道:“哀家有些累了,静嬷嬷,帮哀家送送莺贵太妃”,说罢,便转身走回了书房。
坐在书房中,慕容娇娇静默了许久,南宫辰轩的年纪的确不小了,这样的年纪没有嫔妃,不立皇后倒也不会惹人疑惑,但至此,却连一个随侍的安寝的宫人都没有,的确惹人非议。但是一想到他以后也会如历代的皇帝一样,与那么多的女子在一起,慕容娇娇突然就觉得有些心痛。
的确是心痛,慕容娇娇在察觉自己怪异的情绪时,蓦地一呆,但不及自己细想,宫殿外又有人来禀报,李嬷嬷接了奏报,走进书房道:“皇太后,皇上身边的林公公来请娘娘前往凌霄殿议事。”
慕容娇娇一怔,她问道:“议事?”
“老奴不知何事,但林公公催得紧,要皇太后立刻前往”李嬷嬷说道。
慕容娇娇沉默半晌,想起今日莺贵太妃提的选妃立后之事,也觉得应该和南宫辰轩谈论一下,便起身吩咐道:“那就起驾吧。”
……
凤辇缓缓的驶向凌霄殿,天空中的夕阳似血,折射出巍巍宫殿的琉璃金瓦闪耀万丈光辉,笼罩得那汉白玉石阶和千丈青石地砖猩红一片。
凌霄殿前,林安早已经恭候在殿前,见了慕容娇娇,面色有些急促,上前便小声禀报道:“皇太后速入御书房,皇上也不知怎的,突然龙颜大怒,奴才也不敢近身伺候了,只能在殿外等候娘娘凤驾。”
慕容娇娇眉心微蹙,有些疑惑的瞥了林安一眼,南宫辰轩一向英明睿智,何以会突然震怒,她抿唇,什么话也没有说便踏入了宫殿之中。
凌霄殿已不再是最初的模样,也许是随着南宫辰轩日益沉稳,这里也变得异常的冷清威严,慕容娇娇的脚步他在那黝黑的地砖时,鞋上的流苏伴随着脚步发出淅沥的声响,竟似成了整个巍峨宽阔宫殿唯一的声响,她长裙和袍摆长长的拖延在身后,静嬷嬷、李嬷嬷在跟随过了三重殿之后,便留守,宫人推开了御书房的门,也停住了脚步。
慕容娇娇跨进御书房,目光所及,尽是威仪的明黄色,身后的青梨木雕龙门缓缓的被关上,她四处张望了一眼,却不见南宫辰轩的身影,于是她便抬步上了汉白玉浮雕螭龙抢珠的石阶,走到明黄的御案前,只见案几上摆放着诸多零碎散乱的纸张,看起来并不像奏章和练习的字迹,因为上面所写的东西间断明了,有几分像是传递消息的密信。
南宫辰轩在整个天下都布置的探子和眼线,这慕容娇娇是知道的,但不免有些奇怪这些信息究竟是什么,便上前拿起一张纸条,但不看则已,看了却整个人都怔住了。她目光顿时有些慌乱,随后开始翻阅其他的字条,却都出现了一样的东西:西域部落族长…孤独宸绝……街头寻人的画像中的女子肖似皇太后……
慕容娇娇惊住了,双手几乎瞬间有些无力的撑住了御案,南宫辰轩已经查出了她与孤独宸绝的事情了吗?慕容娇娇心头骤然升起了胆怯,她甚至可以想象自己的后果,于是丢下了这些密信,转身就想离开凌霄殿。
但是,身侧悄然无声接近她的身影却已经快一步的截住了她,慕容娇娇惊骇的震住,随之踉跄两步后退,但是腰身却已经被南宫辰轩掠住,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扯住了她衣裳,大手穿透进她绾起的发鬓中,第一次用这样粗鲁的方式抓住她,随后暴怒的气息伴随着冰冷压住了她的红唇。
慕容娇娇唔的一声便已被吞没,她抬手抵抗,但是今日南宫辰轩的力气却大得惊人,他扣住她的双手狠狠的箍撞在石柱上,甚至似要将她整个人都推钉在墙上一般,一声撞击,发出沉闷的响声,慕容娇娇突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散架了。
唇上的疼痛颤栗着心头的恐惧和窒息,南宫辰轩的吻几乎可以吞噬慕容娇娇,甚至似乎要将她连肉带骨头的一起吞进腹中。他撬开她的贝齿,长驱直入,似乎不给她一点迂回的余地。他的气息带着暴风雨的寒意,令她天旋地转,直至身子虚软下来,失去了所有的抵抗能力。
南宫辰轩的炙热几乎可以焚烧慕容娇娇的意志,他深深的吻着,带着一股愤怒和恨意,还有无数说不出的爱恨纠缠,用让自己都觉得疼痛的方式惩罚这个他挚爱的女子。他慢慢的放开慕容娇娇,粗喘的气息吹拂在她的鬓发旁,他揪住她的头发,略略猩红的目光在渐渐昏暗的大殿中有几分狰狞的戾气,森冷的声音更为阴冷:“告诉朕,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慕容娇娇身子紧紧的贴着冰凉的石柱,下颚因为他的手而被迫抬起正视他的目光,他暴怒的气息如同山雨欲来的压抑一般笼罩着她,让她无法喘息。闭眸,慕容娇娇知道自己无法隐瞒,但她这轻微闪躲的动作却令南宫辰轩如同困兽一般暴怒的低吼起来,他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的下颚,用一种几近凌虐的力道,咆哮着逼问:“告诉朕。”
慕容娇娇清透的目光凝视着他的暴怒,窗格外面吹进来傍晚含着雷雨气息的潮湿窒闷的风,呼的一声卷起明黄幔帐,用力的拍打在宫殿的陈设上,天色瞬间阴沉下来。南宫辰轩看着慕容娇娇苍白的面色和因他而红肿的唇,他如光如燃烧起来的怒火一般赤红,高大的身体也因为震怒都微微颤抖,但,他始终都不敢真的伤害她。
也许,是慕容娇娇清透的眼神让南宫辰轩心口窒痛得无法下手,而他在看到她漆黑眸中自己狰狞的神色时,却猛的一震,随后咬紧牙齿一拳击在了她的旁侧,狂风如利刀一般的削过慕容娇娇脸颊,袭在石柱上,骤然间,咔擦一声发出破碎的声音,血腥掺杂着破碎,南宫辰轩胸膛起伏着,随之闭上双眼,又将慕容娇娇紧紧的扣在了怀中。
也许这就是爱恨不能的感觉,南宫辰轩几乎为此疯癫,他身子颤栗着,声音也止不住的抖起来:“不是你的错,一定不是你的错,你不会跟他发生什么,绝不会……”,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在安慰慕容娇娇,南宫辰轩不住的重复着这句话。
慕容娇娇长发垂散在身后,缠绕在了南宫辰轩的手臂上,她被南宫辰轩紧紧的抱在胸口,那样的大力,几乎似要将她揉进胸膛,融入血骨。她发髻散落,金簪都掉在了地上,心口似被什么揪住了一般,沉闷的发疼。
书房内越来越暗,窗外一阵响雷,赤红色的闪电划破苍穹,骤雨倾泻而下,一阵凉意喜欢入殿,吹散了之前的闷热……
慕容娇娇目光清透而冰冷,她似乎瞬间懂得了什么叫做疼痛,而南宫辰轩的声色俱厉以及那种癫狂更让她在惊恐之余明白了,若是今日她不将事情说清楚,那么她以后的日子会更加的难过。前面已经有了一个南宫浩玄,如果再有一个孤独宸绝,或许,她与南宫辰轩的缘分就将到此为止了。于是,她微颤着声音道:“我在山上采茶的时候无意中遇见西域人……”
南宫辰轩的身子一震,黑暗中,目光闪动着复杂的光芒凝视慕容娇娇,而慕容娇娇则是鼓起勇气将事情全盘托出,若他不信,那她也没有办法,是福是祸,早已经不是她能决定的了,因为一切生杀大权都掌握在眼前这个狂暴的少年手中,于是她继续道:“我将他们引到山下,却遇见了孤独辰绝。”
虽然只是寥寥几个字,却足以平息了南宫辰轩所有的怒气,他低头看着目光娇娇,说不出是激动还是高兴,竟颤抖的说出话来,他环住慕容娇娇,目光凌乱的在黑暗中寻找她的神色,虽然,暗淡无光,但他却似能够清楚的看到她一般,声音沙哑:“你们不是……”
“我武功不敌他”慕容娇娇声音淡淡的,但仅这六个字,却让南宫辰轩高兴得像个孩子,他抱起慕容娇娇,已经兴奋的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但慕容娇娇在错愕之余却因为散落的长发被南宫辰轩的手臂缠住,而微微的疼痛发出声音。
南宫辰轩僵住了,她立刻将慕容娇娇放在了龙椅上,小心翼翼的绕开她的发丝,却发现似被什么缠住了,于是他立刻对殿外喝道:“来人,掌灯……”
窗外的大雨倾盆,隆隆的雷声掩盖了大殿内的响动,但林公公还是机敏的察觉了,他亲自提着灯笼走进来,拿着火折子将大殿内的螭龙缠绕交叠莲花灯上的灯烛一一点着,又将书房内两侧的孩儿臂粗的鎏金双龙缠绕灯烛点亮,顿时,整个大殿内一扫之前的灰暗,变得极为亮堂。
林安不曾抬头,只是垂着脑袋做完事情,然后慢慢的退出了书房。
灯火灼灼的映照下,南宫辰轩才看清慕容娇娇的狼狈模样,她长袍已经因他的粗暴而扯下了一般,几乎露出香肩,长发如绸缎一般的披散,青丝缠绕在了他墨色龙袍上的金丝盘龙扣子上,她面色微发白,应该是因为疼痛,于是他心里猛然一紧,立刻慢慢的拨回,但他自己的手已经满是碎石的屑沫和血迹。
慕容娇娇惊魂不定的半依在龙椅上,她看着他手背上的伤口而他那小心翼翼,生怕伤害自己的动作,突然觉得混乱却又心酸,她望着他那张紧绷而苍白的俊容,和紧蹙的剑眉、抿紧的薄唇,原本混乱的心已经慢慢的平复下来,因为她知道,南宫辰轩相信了她的话,并且用这种方式向她道歉。
缓缓的垂下的长睫,她有时一直都在想,为什么南宫辰轩一直追逐纠缠着自己,她自私毒辣,狠戾嗜血,几乎没有一点女子的柔情,所以,她以为他只是迷恋,毕竟他还年轻。
南宫辰轩解开了慕容娇娇长发,抬眼望向她,但在看到她垂眸沉思的模样时,深邃的眸子突然划过一丝慌乱,他有力的手臂将她的身子一收,瞬间,她就跌进了自己的怀中,他紧张的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是不是?”,说罢,他自己更慌了,立刻将慕容娇娇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口,语无伦次的道:“娇娇,我只是气过头了,我不该那么对你,我以为你跟他…你曾经爱过他……”
慕容娇娇长睫微颤,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南宫辰轩却已经慌促的捧起了她的脸,漆黑的目光似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一般紧张,他握住她的手,用冰凉的薄唇吻着,但是手却一直都在颤抖,似乎只有这么做,他心里才不会太过恐慌一样。
心似被人刺了一刀,生生的疼,她看着南宫辰轩恐慌的模样,他甚至不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一个慌乱无措,在情人面前做错事情的少年,毛手毛脚,却又做不好事情。他手背上的血还在流淌,一滴一滴的落在了她月白色金丝绣蟹爪菊的纱袍上,如同一朵朵盛开娇艳恣意的梅花一般,鲜红,妖娆。
慕容娇娇目光闪动,不由得从自己的袖中抽出丝帕,反握他手上的手,慢慢的拉到自己的身前,用自己几近透明的指甲慢慢的捏去了他皮开肉绽中的碎石屑。南宫辰轩身子震了震,漆黑深沉的目光突然炙热的凝视她,一动不动。
慕容娇娇知道他在看着自己,也知道自己不该心软的心疼他的伤势,她应该坚定自己的信念,因为她是皇太后,是他的母后。可是这一刻,不知道是窗外狂风暴的催使,还是眼前男子真的令她感觉到了不忍,她竟然如同一个少女一般,温柔的为他清洗伤口,并且十分娴熟的包扎。
“你的伤势不重,但还是让林安吩咐安太医来上药包扎的好……”慕容娇娇的话还没有说完,南宫辰轩突然倾身上前压住了她的红唇,她娇小的身子一震,只见南宫辰轩正情动的吻着她,那轻柔的动作就似她是易碎的水晶一般,不敢稍用太大的力。
慕容娇娇的身子一阵颤栗,也许是暴风雨后的阳光格外珍贵,暴怒之后的温柔也分外的醉人,慕容娇娇竟然有些酥软了,没有一丝力气去抵抗。南宫辰轩比她更清楚她的一切,所以在几下挑逗后,便让慕容娇娇面容娇艳如火,羞涩难当,而他,却温柔而喜悦的笑着,那俊美的容颜和漆黑带着浓郁情感的眸子几乎可以迷惑她的双眼。
“不,别……”慕容娇娇有些抗拒,但是南宫辰轩却含住了她的耳垂,让她瞬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能呢出旖旎的轻呻吟。南宫辰轩在这时猛地抱起慕容娇娇轻盈得足以被风吹走的身子,如同至宝一般的大步走进了书房内阁的歇榻上,重重明黄色的幔帐在风中起舞,哗然一声垂落,遮掩住了她的撩人妩媚的模样。
长发倾泻在明黄色的枕头上,慕容娇娇带着挣扎的看着南宫辰轩,因为她知道,自己只要再走出这一步,就真的再也回不了头了,因为,这一次,是她心甘情愿的。南宫辰轩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犹疑,便不住的吻着她,一直到她昏头转向,无法思考,少许,他低哑的在她耳边呢喃道:“娇娇,跟着我,跟着我……”,动情的声音就似魔咒一般,慕容娇娇放下了所有的矜持,闭上双目环住了他的脖颈,南宫辰轩满含喜悦的双眼闪过着炙热,他扯下床榻上最后一重幔帐,遮掩住了她无比娇羞的美丽,不愿分享给凉风清雨,因为她只属于他一个人……
……
怎样的情深才可以令人跨却无法僭越的鸿沟和禁忌,将所有的忧虑全部变成缱绻缠绵?慕容娇娇在深沉的睡梦中醒来时,身侧已经空凉,窗外的天色也因为阴暗而透着细微的光芒,今天,是个阴沉的天气,似乎还有淅沥缠绵的雨,吹进来的风带着凉爽和几分寒意,但整个宫殿却萦绕着淡淡的合欢香以及蜂蜜的绵软,给人一种舒散懒倦的感觉。
慕容娇娇睁开惺忪的双眼,看着幔帐顶如同波浪一般的翻滚,她深吸一口气,慢慢转动双眸,却又看见了枕头旁散落的颗颗铃兰花,她目光略略失神,随后才发现满床都是沁香的铃兰花,甚至有很多都缠绕在她垂落的乌黑发丝中,那颗颗雪白如珍珠一般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枕头下面压着一张宣纸,虽然只露出的细微的一角,但上面用墨汁描绘的铃兰花却十分醒目,她抬手抽出,只见上面写着几个游龙苍劲的字迹:朕会在你醒来前,回来陪你!
不知道是甜蜜还是什么感觉,慕容娇娇只觉有种东西在心里慢慢的荡漾开来,填满了整个心,她看着宣纸上的字,想忽略这种感觉,而后叹息了一声,却还是可惜这个人终究迟到了。她已经醒了,可这个时辰,他应该还没有下朝。
终究,还是迈出了这一步,即便自己曾经那般排斥,可是最终她还是心甘情愿的投入了他的怀中,虽然,这其中含有想平复他怒气的成分,更是自己逃脱不掉,可是昨夜……
书房外,阵阵脚步声轻响,慕容娇娇有些警惕隔着幔帐朝外面看了一眼,只见是月儿和锦瑟,她们二人匆匆的走进来,似乎也看到了慕容娇娇坐起的身影,忙上前道:“小姐醒了吗?”
慕容娇娇听着月儿的称呼有些别扭,她道:“你们怎么来了?”
“回禀小姐,是皇上让奴婢们来伺候小姐的,小姐是否要沐浴?”锦瑟的声音似乎带着缓缓的喜悦而不安,称呼亦是怪异。
慕容娇娇目光一沉,她立刻道:“你们称呼我什么?”
月儿和锦瑟有些紧张的相互看了一眼,其实她们早知道会被质问的,于是便轻声道:“这也是皇上吩咐的,皇上说,从今日起,皇太后凤体有恙,在凤仪宫禁门修养,还下了旨意,不准任何人前往凤仪宫打扰,还说,让小姐安心住在凌霄殿,其他的一切,都由皇上来处理。”
慕容娇娇惊住了,她没有想到南宫辰轩竟然这般等不及,而且她回宫之时,却去看到太皇太后和莺贵太妃,若突然说自己病重,只怕会引来更为的非议,于是她立刻道:“沐浴更衣,我要见皇上。”
月儿和锦瑟立刻应声,随之吩咐人准备热水和衣物。
慕容娇娇沐浴后,更上的淡紫色的长袍,虽然不雍容华贵,却也别有风韵,因为头发潮湿,所以不曾绾髻,不过也不出凌霄殿,因为不怕失仪。她在书房内等着南宫辰轩,但他今日早朝却似被什么绊住了,迟迟不回,等了大约半个时辰,才听林安匆匆奔来的声音,她目光立刻凝望向书房门口,只见身着墨色金丝绣龙长袍,发束金冠,胸垂两条明黄璎珞,器宇轩昂的南宫辰轩大步踏入了书房,连朝服都未及更换,脚步亦是焦急,似乎恨不得离开飞回来一般的疾步走到慕容娇娇身前。
他目光深凝着慕容娇娇,俊俏的脸上止不住的笑意,上前就将她拥入怀中,也许是走的急了,胸口的心跳杂乱无章,随之一吻印在她的额前和发丝上,低沉的声音动人的道:“这么急的赶回来,还是食言了,快让我看看,今日我的心里一直都想着你,刚踏出凌霄殿又恨不得折回来将你一起带去,娇娇,我好想你。”
慕容娇娇的面颊有些微红,南宫辰轩的话语丝毫不隐晦,竟令她有些无处可躲,她垂掩长睫,深吸了一口气后,还是撇除了他的柔情似水,淡淡的道:“你对外宣称皇太后病重,要禁宫修养?”
南宫辰轩抱起慕容娇娇,让她坐在冰蟾金丝垫上,抬手抚过她略带潮湿,披散的长发,将她紧抱在怀中,笑道:“我不想再等了,我想时时刻刻都跟你一起,抬眼,低眉都能看到你的喜嗔笑怒,娇娇,留在我身边”,南宫辰轩握着她的手,紧紧的放在自己的胸口,仿佛生怕她不信自己的真心一般。
慕容娇娇素手所及,是南宫辰轩强有力的心跳,它失了原本该有的稳重节奏,似一直忘情的麋鹿一般混乱的跳动,慕容娇娇秀眉微蹙,抬眼看着他,只见曾经的冷硬阴沉在他的脸上亦是再寻不到,他似乎一夜之间就变成了普通的少年,此刻正目光含情的凝视着自己挚爱的情人,眼底,再容不下其他的一切。
慕容娇娇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感觉自己或许会害了这个少年天子,他的确善于谋权,深谙帝王之道,但是对于爱情,却只是一个冲动的孩子,而他眉眼之间的喜悦无法遮掩,就算是没有心思的人也能看出他此刻的欣喜和愉悦。
如果就连普通人都能看得出,更何况是朝堂上那雪亮的几百双眼睛呢?
“皇上不觉得,现在这么做,会令人生疑么?”慕容娇娇提醒南宫辰轩,希望他不要太过任性。但南宫辰轩却毫不在意的拥着她,亲吻她的发丝而耳垂,沉醉的道:“我要江山,只是因为你,如果没有你,我又要这江山何用?娇娇,你放心,谁也不能从朕的手中抢夺任何一样东西,朕会为你守住江山,给你天下最好的,给你最想要的一切。”
慕容娇娇眉心蹙了起来,她知道南宫辰轩已经中了情毒,似乎已经深深的陷在了其中不能自拔,她推开他,认真的道:“相信我,天下万民的力量并非你所估计的那般不堪一击,历史上有多少落败的王朝成为义军的踏下亡魂,就算是当年鼎立一时的大秦亦有亡国之日,辰轩,不要掉以轻心。”
南宫辰轩听到慕容娇娇唤他的名字,身子一震,整颗心顿时被喜悦充满,他动情的吻住她的红唇,不让她说话,随之低沉的道:“朕不会走到那一步,你放心,现在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其他的都不重要,什么都不重要。”
慕容娇娇靠在南宫辰轩的怀中,心里却充斥着不安,但是莫名的又这般贪恋的他的温暖和怀抱。也许这就是沉沦吧,即便她明明知道这样的后果是危险的,可是她的心却突然不再那般自由了,她闭上双眼,不再说话。而南宫辰轩则是轻抚着她柔软的发丝,目光沉溺着爱恋,多少年了,他朝思暮想只为了这么一刻,他曾经无数次幻想,她能如此刻这般温顺的依靠在他的怀中,将一切都交付给他,让他在一低头,或一个不经意间就可以瞥见她娇容。
……
皇城内外,短短半月的时光,皇宫中就突然传出了一个震惊人世的消息,在终南山修养了六年的皇太后回到了皇宫中,病情突然又恶化,在禁门安养了半个多月后仍不见好转,只能再次前往行宫静居。
其实这个策略是慕容娇娇向南宫辰轩软硬皆施才求得的,倒不是因为她真的同意他的办法,而是打算将那些在皇城中徘徊不散的西域人引开。
将近二十多天的调查,孤独宸绝那帮人就算再愚昧也会知道慕容娇娇绝非一般的女子。按照南宫辰轩所得的密报,他应该是明知道她是皇宫中的人,却还是大肆画她的肖像在满大街搜寻,分明就是别有目的,也许,以他的心思,在听闻到南宫辰轩颁布太后身子不适,要回终南山继续静养的时候,就该知道,慕容娇娇的身份了。
因为当初,慕容娇娇是在终南山脚下与他相遇的,就算他认为她不是当朝皇太后,也必然是一个与皇太后有关系的人,比如说侍女,所以,在消息传出之后,他定然会将注意力放在即将远行的皇太后送行队伍上。
对于孤独宸绝,慕容娇娇不喜欢也不厌恶,而他的身份也注定了南宫辰轩不能随意动手伤及,否则很容易挑起边疆的战火,而他和慕容娇娇也正筹备着要在朝廷上挑选出能够担任培养的将军,以备将来接替庞将军,所以于利于弊,都不是动手的时候。但此人心思阴沉叵测,长此留在皇城也不是办法,更别说那些画像若是被认识的人看到会引起轩然大波,所以当下,唯一的办法就是调虎离山。
消息发出后的第三日,南宫辰轩便下令将当初带回皇城的行宫宫人全部又送回行宫,并差遣了两百名侍卫护送,而那些人在帝王亲自前往神武门相送之后,于正午时浩浩荡荡的行驶出了皇宫。
整个大半个月,慕容娇娇一直待在凌霄殿,不曾踏出一步,闲暇时也只能在后殿的小花园中散心,七月炎热而毒辣的阳光笼罩着整个皇城,如火如荼,热辣辣的烤在人头上。
慕容娇娇站在凌霄殿后殿的回廊中,看着花园中在热辣阳光下显得有些无力的花草,听则那刺耳的蝉鸣,神色却分外冷清。她穿着清淡的碧色长裙,发髻也不在繁复奢华,只是如同少女一般绾成简单的发髻,长发垂落在肩头,发鬓上插着两枚雕刻似铃兰花的簪子,鬓发上坠着银色流苏,看起来清雅动人。
暖热的风迎面吹来,扬起她如水波荡漾一般的长裙,青丝撩动,她在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时,目光微沉,随之转身望向出现在眼角处的飘飞墨色龙袍身影。
南宫辰轩看到慕容娇娇的碧色身影,快步上前,将她拥入怀中,仿佛这烈日酷暑之中,唯她才可以解去这一切的烦闷,他低低的笑道:“放心吧,由朕亲自前往神武门相送,西域人绝不会怀疑你不在车上。”
慕容娇娇却是微微的深吸一口气,孤独宸绝并不愚昧,虽然这一计是成了,但未必他就没有胆子乔装山野盗贼,来个半路劫持,不过,他们有两百多人,皇宫派出的侍卫也有两百多人,他多少会有些顾忌。
“皇上想这样藏掖着一辈子吗?”慕容娇娇依靠在他怀中,淡淡的问道。自从她入住凌霄殿之后,南宫辰轩几乎似金屋藏娇一般的将她藏在自己的宫殿内,断绝了世人的窥视,现在的慕容娇娇,就似一枚暗掩珠光的明珠一般,被他深深的藏着怀中,他甚至有时恨不得将她收拢自己的袖中,去哪里都不离身。
南宫辰轩低低的笑出声,环住她娇小的身子,横抱起来,踏进摆放着冰块,凉爽的宫殿中,将她放在冰蟾金丝绣螭龙腾龙的垫子上,吻了吻她的脸颊,依靠在她身侧,认真的凝视她清透的眸子,低沉的道:“对,朕就是要将你藏着,朕恨不得亲自照顾你,连月儿和锦瑟都不能近身。”
慕容娇娇不由得被他逗笑了,然她的笑容落入南宫辰轩的双眼时,却令他呼吸微窒,他看着她潋滟的笑意,修长的手指抚上她娇媚的面容,声音陡然沙哑:“你好美……”,说着,他顿了顿,突然吟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慕容娇娇目光陡然一沉,倒不是因为南宫辰轩这首情动之时的《秦风蒹葭》,而是这个声音似乎曾经在哪里听过。数月前,飞沙大漠,烈日笼罩在金黄色大帐之中时,孤独宸绝也对她说过这首诗……
南宫辰轩见慕容娇娇失神,立刻道:“怎么了?”
慕容娇娇一愣,回神时才知道自己失态了,于是忙找了一个借口搪塞:“只怕红颜未老恩先断,色衰而爱驰……”,然,慕容娇娇的话却让南宫辰轩蹙起了剑眉,他不容许她在说下去,倾身吻住她的红唇,随之隐怒道:“不许说这些,娇娇,你是我唯一的女人,我们会一起老,相互扶持,走过一生一世。”
慕容娇娇有些动容,但更多的却是心痛。她不由得问起这段时间自己经常问南宫辰轩,却又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为什么是我?是因为我是你曾经无法驾驭的女子,还是因为我的谋略和美貌?”
玥宜馨是个美丽的女子,这一点慕容娇娇不得不承认,即便自己曾经被喻为绝色尤物,但是相扰和身段却也难以比拼这个身在古代,用锦衣玉食惯宠出来的千金小姐。但南宫辰轩究竟爱她什么?或者,他所爱的,只是玥宜馨的美貌或者他无法驾驭的智慧,而不是真正的‘她’。
南宫辰轩目光漆黑深沉,似乎已经有些恼了,他厌恶慕容娇娇总问这个问题,更痛恨她不明白自己的心,于是他激烈而狂热的吻住她,口气暴躁的道:“因为你,因为从第一次看到你,因为你看我的眼神,因为你的冷漠和倨傲,因为你的一切……”,他低吼,随后含住了她的声音,不让她再说这些令他伤心的话……
日日的相对的甜蜜和南宫辰轩的爱意几乎将慕容娇娇全部笼罩在起来,让她原本清冷的眉角也染上了几分小女子的娇羞和情愫,这样的美丽比起以前的冷艳更为令人目眩,因而在安太医按时来请脉的时候,几乎都被眼前这个自己陌生而熟悉的女子给震住,吸引去了魂魄。
但,每当看到安太医的时候,慕容娇娇总会异常的冷清,她甚至有时会下意识的护住自己的小腹,唯恐那里会有一个不适时机孕育出的生命,如果有,或许她也没有办法再像以前那么很绝去扼杀,可是若是她当真有了孩子,在目前这个局势中,却是万万不能生存的,即便身份,都会蒙上羞耻。
安太医似乎也明白慕容娇娇的忧虑,他安慰道:“小姐不必担心,若小姐有了,皇上会高兴的,皇上不会委屈小姐和皇子。”,自从‘皇太后’出发前往终南山行宫继续调养身子之后,南宫辰轩就命令所有的人都必须称呼慕容娇娇小姐或姑娘。
但慕容娇娇却面无表情的望着窗外,清凉的声音没有温度,甚至令人有种不再烈日炎夏的感觉,她声音清幽:“我不能有孩子。”
安太医震了一下,因为慕容娇娇的话语直白而简明扼要,并且还带着几分震慑的意味,于是他顿时有些惊恐,忙道:“皇上期盼小姐能够有个孩子,若是臣在此时……臣实在无能无力。”
“我是皇上好,更是为江山社稷着想,你若不敢做,便告诉我如何做即可,那样皇上就不会加罪于你”慕容娇娇声音依旧清淡,但字字冰冷,字字珠玑,这是她最后的一点决心,她不能再纵容南宫辰轩胡闹,更要为以后设想。
安太医不敢再说什么,他张望了一眼左右,又沉思片刻,随之道:“臣看小姐的脉象依旧稳当,想必娘娘自己也有一些办法,据臣所知,医书上所记载的那些管用,但容易伤身子,而皇上对小姐十分疼爱,因而事无巨细都言听计从,所以小姐还是自己拿捏着日子算,这样比较稳妥,也不容易被发现。”
慕容娇娇目光一沉,她蓦地望向安太医,而安太医则是谨慎的低下头。没错,慕容娇娇两个多月都没有身孕,就是因为她一直都捏算着日子,更因为南宫辰轩对她的疼爱已经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所以只要她拿捏得准,就绝不会出问题,但是,凡事也都会有万一。
她垂眸,淡淡的道:“医书上可有男子服用的药物,但却不伤身子的?”
安太医顿了顿,更显惊惶,他道:“小姐还是不要求药了,免得天威震怒,使得大家都遭殃,皇上幼时曾经遭受几位皇长子的迫害,多次生命垂危,但都因为自救活了下来,所以皇上是懂得医理药道的,否则几位亲王今时今日也都不会无后了。”
慕容娇娇怔住,她从不知道南宫辰轩竟然也懂药理,于是忙问道:“那当年先皇服用丹药和先皇后的事……”
“皇上都知晓”安太医小声说道。
这一次,慕容娇娇没有多少诧异,反之一笑,看来想要在南宫辰轩身上下手是不可能了,她只能靠自己,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摆手道:“你下去吧。”
安太医匆匆下去。
晚间,南宫辰轩翻阅安太医的请脉细则时,看到慕容娇娇的脉象平稳,无异常几个字时,整张脸都黑了下来,他不悦的将折子合上,目光深邃的凝视她,随后似乎试探一般的道:“娇娇,你不会背着朕偷吃了什么东西吧?”
南宫辰轩的模样有些好笑,但慕容娇娇却笑不出来,她知道长此下去,南宫辰轩一定会生疑,但是却只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继续依靠在软绵清凉水榻上着看手中的书,不理会他。
南宫辰轩有些坐不住了,他起身走到她身旁,从她手中抽出书册,捏着她小巧的下颚,带着几分斟酌的道:“看来是朕不够努力了”,说着,就倾身吻她。
慕容娇娇有些失措的别过头,南宫辰轩一震,目光深冷的看着她,猛地抱住她,似乎怕她突然又变心了。半个多月的幸福,南宫辰轩虽然享受沉醉,但每日却也胆战心惊,他时刻都担心着有一日慕容娇娇又如以前一样突然对自己冷漠决绝。
慕容娇娇知道他又多心,便浅笑道:“今日身子不舒服”,随后纤细的玉手朝堆满奏折的案几上一指,那是他最近一直陪着她,而懒惰的结果,所以慕容娇娇便下了严苛的规矩,不处理完政事,便不让他靠近。
南宫辰轩一见慕容娇娇着悍妇模样就头疼了起来,他叹息了一声,只能回到案几前批阅奏章,但情绪却比这三伏天的燥热更为火爆。
然,他在这里对心爱女子爱恨不能,却不知在刚出行两天的山路上,一群早已埋伏的人正等着那不急不缓的马车,准备劫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