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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殿外的狂风嘶吼,似鬼哭狼嚎一般的咆哮着,天色黑沉沉,就如一张无形的网密实的罩住整个灵虚宫,压抑得人透不过起来。大殿内,明黄色的幔帐似发疯一般的翻动飘荡,摇动了宫檐顶上悬挂的琉璃宫灯着白玉螭龙幔帐坠子,嚓嚓两声,束着幔帐的白玉龙尾勾承受不住狂肆的风,折断了上等的质地,散落了重重帷幕,声音在这寂静的大殿内分外的惊悚。
“啊……”几个胆小的嫔妃吓得忍不住尖叫出声,年纪小的甚至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那嘤嘤泣泣的声音使得整个大殿的气氛更为诡异悲恸。
刘公公抬眼看了一下那些缩着身子,哭的好不可怜的嫔妃,微微清咳了两声,顿时,那嫔妃睁着氤氲的双眼,立刻止住了声音,甚至有几个惊恐万分,都将手帕塞进了自己的嘴里,生怕自己因发出声音而遭受牵连。
慕容娇娇倨傲的站着,娇媚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她微微抬头望向前方漆黑的宫殿之外,那重重包围的士兵身上的银色铠甲闪着冰冷的寒光,刺进了她的眼底,直冷到五脏六腑中,但,却没来由的觉得心安。
因为,从今天开始,从此刻开始,她想要的都得到了,她几乎可以看到无上的荣耀,富贵,权势,都已经紧紧的握在了自己的手中,今日贤贵妃失德,造就了大周王朝的千古丑闻,但贤贵妃的愚昧和南宫浩风的惨死,却可以让她成为这个历史上最传奇的皇后,不,明天就是万古留青的皇太后……
可是,她在只觉得满足之外,心底,却是冰凉的。
“刘公公,去将帷幕拆下来”慕容娇娇的声音极轻,但在这寂静得只有呜咽哭声的大殿内,却足以令人颤抖。
刘公公看着那摇摆飞舞的明黄幔帐,立刻低首,手一挥,他身后的两名太监就上前,拿了梯子扶了上去,一寸一寸的拆了下来,不多时,一条软烟罗所制的明黄幔帐便簌的一声落在了地上,而那悚然的声音却随之停滞。
“皇,皇后娘娘,臣妾,臣妾可否入殿看望皇上?”过了片刻,众嫔妃之中,最为胆大的慧德妃紧张的开了口,她声音虽然发着颤,但却显得极为坚毅的挺直了身子。慕容娇娇睨向她,今晚,她与众嫔妃一样都不曾精心梳妆,发髻甚至有些不齐整,衣裳是便服,不如往日的姹紫嫣红鲜丽。
“皇上在内殿颁布遗嘱,唯留太子一人近身侍前,其他人,一律不得觐见”慕容娇娇淡泊的声音带着如大殿外狂风更冷的寒凉,在大殿内骤然响起,听得众人不由得震住了。
慧德妃面色惊恐,立刻低垂下头,但是众人听闻了皇帝已经颁布遗嘱,刚才的呜咽声不由得渐渐的增长起来,一目扫过,无人不开始拿着帕子拭泪。但是,她们却不是在哭皇帝,而是在哭自己,因为大周国的规矩,帝王殡天,后宫嫔妃,凡有子嗣者,皇子公主未有封号的,新帝即位之后册封亲王号或公主号,跟随亲王或公主出宫接受奉养,若想留在后宫继续享受荣华安枕,必须是才德出众或对社稷有功者。
至于无子嗣者的嫔妃,无论是否有功,或德才兼备、容貌出众,接受她们的命运都是削发为尼,与太庙众多的太妃一样,全部被送到护国寺为先帝守灵三年,然后遣送到太庙为尼,常伴青灯,了此残生。
可是眼前的这些嫔妃,在大周王朝有哪一个才德出众,对社稷有功?南宫浩风提防他人夺权,甚至连与他相濡以沫的先皇后都算进去了,又何以不会提防其他嫔妃干涉朝政,这大周王朝,唯一对社稷有功的人已经化成为黄土,剩下的,不过是贤贵妃的妖媚惑主之名和一群不知所谓,却要葬送一生的可怜人。
大殿内的哭声越来越大,嘤嘤泣泣,断断续续。慕容娇娇身后的寝殿梨花沉木大门吱呀一声被拉开,这刺耳而响彻整个灵虚宫的声音立刻让所有的宫妃停止了哭声,纷纷翘首张望。
慕容娇娇也缓缓的回头,只见南宫辰轩眼眶微红,似大哭过一般,他衣摆上的膝盖处还有不少褶皱,应该是跪着压出来的,他一步一步的走出内殿,每一步都似有千金沉重。
“参见太子殿下”刘公公等人立刻叩拜。
天色已经渐渐亮了,南宫辰轩目光幽沉的凝视着大殿之外依旧的黑漆,树不静,风不止,狂风放肆,呼啸着的声音几乎要掀开整个宫殿。
“太子殿下该回府更衣了,四更天将至,要早朝了”慕容娇娇的声音颇为淡漠,既然躲不了,就只能去面对,既然只差了这一步,她又何必不真正的‘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这里就有劳母后费心了,儿臣现在就回宫更衣”南宫辰轩的声音坚定不拔,他缓缓的看了慕容娇娇一眼,俊俏的小脸上没有得到一切的欢喜,也没有复仇之后的痛快,而是满目悲凉一般的哀恸,但那已及她身高的身体,却挺得笔直,而后一步一步的踏出了宫殿。
“刘公公,你在这里守着皇上,不得任何人打扰皇上静养,一旦有异常,立刻前往金銮殿禀报,至于诸位姐妹……”慕容娇娇声音陡然扬起,清冷的目光扫过这些各怀哀思的嫔妃,她自然也能猜到她们此刻心中的掂量,因为若是在皇帝驾崩之前,能讨得圣旨,便可以免受削发为尼之苦,毕竟,这在大周国曾有不少先例,但,这一次她们只怕要失望了,慕容娇娇冷淡的厉声道:“谁若是敢擅自进入寝殿,惊扰圣驾,不必禀报本宫和太子,立刻拖出去施以杖刑,直到她的双腿再不会不听话的到处乱跑为止。”
宫殿内的嫔妃顿时都瞪大了眼睛,人人都忘记了要哭泣,几个有子嗣的妃子虽然惊异却还能承受,但那些没有子嗣的,却几乎都要昏厥过去,只闻人群中,一个年纪较轻,也曾有一段时间得过盛宠的美人忽而道:“皇后娘娘何以如此,臣妾乃是皇上的嫔妃,就算皇上要殡天,臣妾也有探视最后一面的权利吧。”
那嫔妃一开口,大殿内一片抽气声,就连刘公公阴沉的目光也冷冰冰的凝视着那个美人小主,但那美人却丝毫没有退缩之意,也难怪,毕竟她还年轻。慕容娇娇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眉眼俏丽,姿容出色,一身碧色衣裙更是衬托得肌肤白似甚雪,红若桃李,娇艳欲滴,而那双美丽的杏眼正看着慕容娇娇,似要为自己做最后的挣扎。
“等本宫陪同太子早朝之后,本宫会安排你们见皇上”慕容娇娇没有恼怒,却一反常态的好说话。
那美人也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慕容娇娇刚才的声色俱厉之下,竟然还是这般好言语,于是她的胆量便又提上了一层似的,又道:“太子殿下刚才从寝殿出来,皇太后娘娘也说,皇上在颁布遗嘱,可见皇上此刻正醒着,臣妾现在就要见皇上”,说罢,她竟扬起声音对着寝殿的大门高喊起来:“皇上,皇上,臣妾们都在大殿内求见,皇上……”
慕容娇娇依旧不温不火,但目光却已经深沉幽冷,她垂眸拨弄着自己手指上的金护甲,看着它们闪烁的华丽金光,脑海中突然浮现了皇太后划破贤贵妃面容的那一幕。皇太后还不死心吧,即便她被请回了长乐宫,但在她的心里面,劫持福亲王一事,还是会为她扳回所有。
“刘公公”慕容娇娇将目光从自己的手上收回,幽幽的抬起凝视着大殿之外,狂风依旧呼啸,但是天色却渐渐的有了几分明亮。
“奴才在”刘公公立刻上前应答。
慕容娇娇没有看那名急切的美人,而是抬起手,一旁的李嬷嬷立刻上前搀扶,她脚步端庄而威严的慢慢走向大殿之外,而那清冷威严的声音却震动整个灵虚宫:“本宫说过,惊扰皇上应该如何处置,你看着办吧。”,说罢,慕容娇娇的身影已经踏出了大殿之外,置身狂风之中,随后一架凤辇缓缓的驶来,又迅速向金銮殿而去。
“奴才遵旨”刘公公尖锐的声音伴随着叩拜声敲响在每一个惊骇的嫔妃心头,随之,一阵凄厉的叫喊声被侍卫揪了出去,变成了风中的呜咽……
……
金銮殿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宫檐顶上的巨大鎏金龙雕上的鳞片匝匝浮起,随着群臣的脚步慢慢的向前延伸,怒目横视,飞爪喷雾,汉白玉雕浮龙瑞兽的地砖在大殿内四处点亮的莲花壁灯和石柱后那孩儿臂粗的赤金烛台上面指粗的烛心燃着一寸高的火舌,将整个大殿照耀得金光灿灿。
铺设红锦绣飞龙螭凤的地毯盖住了石阶之上冰冷的台阶,金銮宝殿上,那张紫玉九龙椅上旁的赤色座椅上,南宫辰轩端坐其上,他身后,垂落的七重幔帐,碧玺珠翠细细密密,身着鸾红色绣金丝团凤的长袍的慕容娇娇漠然的端坐其后。
神武门口,官兵把手严谨,整个皇宫都被庞将军带领的兵马围堵的水泄不通,所以今日前来早朝的朝臣自然也是疑虑重重,惊恐不定,不明皇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待他们走进来大殿之时,抬眉环视之间,看到了垂帘之后那一抹红色之时,都不由得心惊,甚至连沉稳老练的纳兰鸿飞都忍不住眉宇跳动。
“太子殿下,今日已不是太子殿下的册封大典了,为何皇后还要垂帘于其后?”纳兰鸿飞身为百官之首,他一踏进大殿,洪亮阴沉的声音便骤然响起,震动整个朝堂。
南宫辰轩眼眶依旧带着红,他冷冷的看着纳兰鸿飞的咄咄逼人之色,却没有半点惊惶,而是薄唇凝起一抹冷笑。慕容娇娇端坐在垂帘之后,目光森冷的凝视朝堂上的众人,只见有不少官员都低垂着头,想必庞老将军已经暗中透露了信息给他们,所以,他们已经知道这大周国已经变天了。
红唇微微凝起,慕容娇娇清脆的声音代替了太子的回答:“今日并非册封大典,但,皇上病重昏迷,太子虽然贤德却仍然年幼,所以本宫来坐镇,陪同太子处理朝政。”
众人一听皇帝昏迷,都惊骇起来,瞬间整个大殿便开始议论纷纷,纳兰鸿飞也惊住了,他错愕之余,立刻上前一步,道:“胡说,吾皇身子健朗,何以会突然昏厥,而且,而且老臣在入朝之时,发现神武门口全部都布满了侍卫,这究竟是这么回事?”
“怎么回事?”慕容娇娇清冷一笑,那声音震动着每个官员的心,使得他们都不寒而栗,纳兰鸿飞则是眯起双眼,冷冷的盯着那重重幔帐,而慕容娇娇却声音陡然高扬:“这个问题,臣相不该来问本宫,而是应该去贤贵妃,或者问臣相自己。”
纳兰鸿飞一惊,他心思暗沉,当下就知道贤贵妃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但是还没有细想,大殿内就涌进来十几名侍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纳兰鸿飞,将他擒住。大殿内,顿时混乱了起来,不少老臣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吓得险些站不稳。
“放肆,你们要干什么?”纳兰鸿飞被擒住,他惊恐未定,但是目光中却满是怒火,他高声呵斥道:“你们都是什么东西,竟敢擒拿本相,来人,将这些逆贼全部拖出去砍了,来人……”
但是无奈何,纳兰鸿飞的那声暴喝,只在整个大殿上荡漾回旋,刺人耳目,却没有人前来给他解围,倒是一身金色铠甲,头戴红缨头盔,已经半百却仍然精神抖擞的庞老将军脚步铿锵的走进了大殿,他腰佩宝刀,手握刀柄,威风赫赫。
群臣一见庞老将军这般走进来,都大惊失色,连连让路,此刻,纳兰鸿飞也看见了他,面色一阵青白不辨,随即似明白了什么一般,他嚎叫道:“原来是你这个奸人”,说罢,他突然不动,而是站的笔直,瞪着那重重幔帐冷笑起来,声音张狂:“皇后今日布下重兵,又说皇上病重昏迷,莫非,皇后要谋权篡位?”
朝臣顿时都屏住了呼吸,大殿内静得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笑话,太子是皇上钦定的储君,册封大典也是群臣有目共睹,本宫这么会谋权篡位呢?”慕容娇娇轻巧的笑着,似乎一点都不着急,清脆娇嫩的声音显示出了她年纪尚小,但却也令人感觉到了她是有备而来。
“皇后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抓拿老臣,只怕传出去,大周会天下大乱”纳兰鸿飞冷笑,丝毫不将着龙椅上的太子和其后的慕容娇娇放在眼中,他目光阴沉,面露凶狠,但却也沉着稳重。
“是吗?”慕容娇娇声音微抬,似乎好奇一般,她问道:“照臣相这么说,这大周的天下,岂不是臣相您一人的?如今皇上昏迷,天下都没乱,臣相何以敢如此夸口啊?莫非,臣相对皇上早有不诚之心?”
“妖妇,你不要血口喷人,我纳兰鸿飞岂是你能摆布的,放开”纳兰鸿飞使劲力气挣脱,但是却始终挣脱不了枷锁,他气急败坏的吼道:“皇后要抓我,最好能编出能让天下人,和满朝文武,诸子各国都信服的理由,否则,哼,皇后就算捉拿了老臣,只怕好日子也快要到头了。”
“放肆”这时,身着铠甲,戎装佩剑的庞老将军发话,他冷冷的看着纳兰鸿飞,双手抱拳对慕容娇娇和沉默冷清的南宫辰轩一拜,道:“皇后娘娘和太子自所以要捉拿老臣相,是因为贤贵妃昨夜妖媚惑主,让皇上在彻夜宠幸之后突然吐血昏迷,昨夜,皇后下了急令要末将率兵进宫,维护宫闱安全,当时就在灵虚宫将贤贵妃拿下,贤贵妃已经招认,她此举是受老臣相指使。”
庞老将军的话如同平地炸雷一般,轰然一声响,已让满朝文武都惊骇堂皇,妃子侍寝,却致使帝王吐血昏厥,这,这简直就是千古丑闻,骇人听闻。自大周建立王朝之后,还从未听闻过这般荒谬之事,于是众人无不闻之色变。
纳兰鸿飞僵住了,他惊骇之余已经隐隐察觉出了其中的阴谋,他当下冲上前去,但却被侍卫又拖了回去,但他口中却吼道:“妖后,你污蔑我,我乃是大周王朝的股肱之臣,岂容你如此羞辱,你们,你们,还有你们,你们说,我纳兰鸿飞一心为国,忠于帝王,岂会做这等狼狈不耻之事,只怕是有人谋害了皇上,又嫁祸于贤贵妃,如今贤贵妃不在朝堂,毫无对证,岂不是容你一人说了算?”
“放肆”一直沉默的南宫辰轩漠然暴起一声,声音阴沉威慑,吓得群臣惊恐,他双眼眯起,咬牙喝道:“纳兰臣相心怀不轨,唆使嫔妃魅惑皇上,贤贵妃与凤美人争宠早已是天下人尽皆知,难道还要狡辩?”
群臣一见太子动怒,那些早已被太子收买的人,瞬间都叩拜在地,齐声道:“太子殿下息怒。”
纳兰鸿飞惊住,也许是没有想到这个小小的太子竟然有这般的魄力,他猛然回头,只见朝臣已有大半都跪在地上,而立于殿庭的只有几个自己的心腹,他目光一沉,陡然露出一丝惊恐,但随之喝道:“没想到太子殿下动手如此之快,竟然早已经收买了诸多朝臣。”
“臣相这话有歧义,满朝文武担忧太子,叩拜于朝堂之上本是理所应当,倒是臣相您身边的这些人很是怪异,莫非,臣相早知悉所谓的收买朝臣,早就与这些人暗中勾结,图谋不轨?”慕容娇娇凌厉的声音从幔帐后传来,脆嫩而威严,令人心头一震,但她随之又道:“或许,臣相大人是想以往日的只手遮天,逼迫这些大臣都臣服于您?这,莫非就是臣相所谓的忠心为主,股肱之臣?”
“臣相罪行败露,却百般辩解,还威胁朝臣,庞将军,将他拖下去收监刑部大牢,本太子与皇后要亲自审问这个罪臣。”南宫辰轩也随即喝道,立刻要侍卫将气拖下去。
纳兰鸿飞知道不妙,他立刻喝道:“慢着,皇后说老臣唆使贤贵妃,应该要贤贵妃当庭对证,否则老臣不服,这分明就是诬陷。”
“污秽之躯,岂能容登大宝殿堂,臣相真是会开玩笑”慕容娇娇冷冷的说道,她依旧不急不慢,就似在等待什么一样。
纳兰鸿飞挣扎道:“这么说来,皇后岂不是一面之词,不能服众?”
“谁说皇后不能服众?”大殿外,突然响起一声高亢的声音,震得众人心底一沉,瞬间,所有人都将目光凝向大殿之外,只见皇太后身着灰褐色金丝绣凤长袍,高耸的福寿髻上平翅金凤缠绕微抖,正踏着华丽威严的步伐走进大殿,袍下那布满碧玺的穗子的鞋子踩踏在了大殿的猩红地毯之上,她面含冷笑,目光冷沉,直直的对上垂帘之后的慕容娇娇,大声道:“哀家,可以证明,贤贵妃的确魅惑帝王,致使皇上昏迷,此等妖妇,岂容许登上大宝之殿?臣相真是荒谬至极。”
大殿之上,那七重幔帐之后,慕容娇娇终于露出了笑意,她等的人终于到了。昨夜,她故意派人将皇太后请到灵虚宫内看到那凌乱污秽的一幕,为的就是现在这一刻,虽然,这一计凶险,她未必就能成功,但是她却知道皇太后的本事。
皇太后恨她,但是却更恨纳兰鸿飞,当年,若非纳兰鸿飞从中作梗,便不会有后来这些纷纷扰扰的事情,所以比起与她之间的仇恨,皇太后更想先除掉纳兰鸿飞,因为,他才是最棘手的,哪怕,是要她一同联手。
大殿内,顿时安静了,纳兰鸿飞也惊呆了,他万万没有想到皇太后竟然出现在朝堂上,不过,也许他就算是死也不会再知道,这一切其实都是慕容娇娇一手设计的局,他们都是局中的人。
“臣相大人,您还有什么话可说?”慕容娇娇目光幽冷,声音脆厉,震动在朝堂之上。
“你们,你们串通起来……”纳兰鸿飞突然说道,但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皇太后打断:“放肆,哀家是大周的皇太后,岂有污蔑你的道理,莫非,臣相曾经做过对不住哀家的事情,所以今日觉得心虚,才会如此以为?”
精彩,真是精彩,慕容娇娇冷笑着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时隔二十五年,新仇旧怨在这金銮殿上发生,如今也在金銮殿上结束,风水轮转,报应不爽,或许,就是这个意义,纳兰鸿飞死也没有想到当初他阻拦了皇太后凤临天下的美梦,今日却反遭报复。
“你,你……”纳兰鸿飞理屈词穷,已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气得面色发青,突然噗的一声呕出一口鲜血,整个人摇摇下坠。
“臣相,臣相大人……”纳兰鸿飞身边的几个大臣纷纷扑上前去,但纳兰鸿飞却在倒下去之前猛地揪住了其中一人的衣襟,咧开嘴,即便牙齿而是血腥,依旧吼道:“诬陷,他们诬陷我……”
慕容娇娇眯起双眼,皇太后也怔住,不知道纳兰鸿飞究竟还想搞什么鬼,而南宫辰轩则喝道:“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将这个谋逆奸臣拖下去。”
“是”那些侍卫立刻架起纳兰鸿飞就往外面拖,顿时,那些拥护他的大臣们都慌了,但就在纳兰鸿飞被人拖到金銮殿高耸的门槛之时,殿内,那些大臣之中,突然有两名大臣跪在了地上,高呼道:“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臣相冤枉啊……”
“冤枉?莫非你们知道内情?”慕容娇娇呵斥了一句。瞬间,那两名大臣不敢再言,只能全身抖如筛康般的磕头在地。
纳兰鸿飞终是被拖了下去,此时,整个大殿上气氛分外诡异,因为皇太后倨傲的站着,她面带冷笑,目光沉凝,突然大声道:“皇后,我们既然已经处理完了纳兰鸿飞这个奸臣的事情,是否,也该将哀家和你之间的事情好好处理一番了?”
慕容娇娇目光微沉,她早知道皇太后即便中计,为她除掉纳兰鸿飞这个老贼,也会趁机刁难她,于是也摆出一副迎战的口吻:“本宫和皇太后之间,也有事情要处理吗?”
“自然”皇太后陡然眯起双眼,随即大声道:“诸位大臣,你们听哀家一言,皇上的确是被贤贵妃所害,但是,这其中有纳兰鸿飞这个奸臣的唆使,却也有皇后的故意纵容,皇后是故意要皇上阳损过度,想预谋篡位。”
皇太后的声音如天空响雷一般,轰隆隆的炸在大殿之上,惊得众人又在反应不及之中瞪大了眼睛,错愕不已,抽气也此起彼落。南宫辰轩的手猛的握成拳头,起身喝道:“放肆,皇太后,你竟敢当朝污蔑本太子的母后,你该当何罪?”
情势逆转的太快,众人都昏花了,就连庞将军都有些措手不及,一时间只能杵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人群中,玥居正早就已经青黑了一张脸,只能跟着众人一起慌乱无措。
“哀家污蔑她?”皇太后带着金护甲的手指朝七重幔帐前一指,尖锐的光芒闪烁,几乎刺伤了人的眼目,她厉声道:“皇后,你别以为你的所作所为可以瞒天过海,哀家都已经打听过了,你暗中指使慧德妃、韩昭仪前前去怂恿贤贵妃,让她以为皇帝无事,所以前来长乐宫挑衅哀家的威严,还有,你明知后宫嫔妃与皇上身边的侍卫和太监私相授受,甚至不惜与之私通来贿赂求得侍寝机会,但是你却无动于衷,竟让后宫嫔妃就这般胡来。”
目光娇娇目光陡然一沉,她蓦地站起身,那绣着金丝团凤的长袍在案几前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她早就想过,这般大的动静,就算刘公公再有掩饰能力,也会露出蛛丝马迹,果然不假,没想到皇太后今日竟然能拿这个作为把柄要挟她。
只是可惜,她猜错了,就算此刻抖出她平日所做的一切,都已经没有用了。皇太后这般蛮横,是因为她还以为朝廷上有一半的官员拥护她,岂知,这些人早已暗中倒戈,不再听从她的命令。
南宫辰轩的身子也是一怔,他猛的回头看了一眼站起身的慕容娇娇,英气的眉宇紧拢,随之冷硬着一张俊俏的脸,道:“依本太子看,皇太后是病了,所以说话有些糊涂,;来人,请皇太后回后宫休息。”
皇太后冷笑,她睥睨太子,道:“依哀家看,太子是糊涂了吧,竟然连自己竟然有一个这样不堪的母后都不知道,哀家一直都以为,子承母教,母亲是不入流的东西,儿子自然没有资格成为大周的储君,更何况,主少国疑”
南宫辰轩双目陡然猩红,面露狰狞之色,可见是恼怒了。慕容娇娇知道南宫辰轩暴戾的性子,她立刻掀开幔帐,上前阻止:“太子,坐下。”
慕容娇娇突然踏出幔帐,娇厉的声音震得众人心头一窒,南宫辰轩咬紧牙齿,几乎已经做出了要冲上前掐死皇太后的架势,但在听到慕容娇娇的话时,却身子一僵,立刻停住了动作。
皇太后略有些惊诧,也许是没有想到太子竟然这般听慕容娇娇的话,她冷笑道:“皇后,你可还有分辨?若没有,哼,就别怪哀家不客气了。”
“不客气?”慕容娇娇秀眉一挑,居高临下的凝视皇太后,冷冷的笑道:“皇太后以为你的片面之词就能诬陷本宫吗?”
“皇后是想要证人?”皇太后冷笑出声,随后指着她脚下那两个纳兰鸿飞的幕僚,对他们道:“你们不是想救纳兰臣相吗?就将你们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告诉这满朝的官员,皇后如何用你们女儿与侍卫私通的事情威胁你们的,快说。”
慕容娇娇目光闪过一丝阴沉,而那两名官员则是对视一眼,似有踌躇,随后立刻将自己的女儿不贞,与凌霄殿侍卫私通以求能够得到圣宠眷顾,却不幸珠胎暗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满朝文武无不惊诧。
“小女有孕之后,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去太医院求安太医,熟知安太医不肯给红花落胎,后来,不知为何,太子妃娘娘突然知道了这件事,便要挟小女,要小女书信给老臣,让老臣不得再帮着纳兰鸿飞,否则就将此事抖露出来,让老臣一家株连,后来卢大人又来劝说老臣,恩威并施,所以,所以老臣实在无法啊……”那两名官员老泪纵横,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诉说着事情经过。
皇太后得意的笑了,她阴毒的嘴脸带着几分张狂:“皇后,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你,身为六宫之首,如此性德是在令人不耻,诸位大臣,太子有这样的母后教导,实不能成为未来储君,依哀家看,还是废黜他的太子之位较为妥当。”
可是,大殿内却没有一个人说话,静悄悄,那些大臣就似生怕发出一点声音,就被认为是与皇太后同党一般,个个都匍匐着脑袋,恨不得都将脸贴在猩红的地毯上。
皇太后见无人应声,有些错愕,她张望前后,甩起华袍衣袖,道:“你们都耳朵聋了吗?没听见吗?啊?”
“他们都听见了,他们不出声,是因为觉得皇太后简直愚昧至极,太后娘娘,本宫数月前就已经不再统辖六宫,所以,整顿后宫风气的人应该是皇太后您自己呀,如今,后宫出了这等不知廉耻之事,您怎么能怪到本宫头上呢?”慕容娇娇笑起来,那笑,美丽潋滟,与她身上的鸾红凤袍一般绚丽夺目,但却刺的皇太后几个踉跄。
“你……”皇太后的手都颤抖了,这不仅是因为慕容娇娇的话,也是因为她平时收拢的大臣都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她有些慌张,但嘴巴依旧强硬:“你,你,好一个强词夺理,但就算这件事是哀家的疏忽,但太子妃威胁朝臣,这件事你别想脱掉干系。”
慕容娇娇冷笑出声,她目光倨傲的看着皇太后,冷冷的道:“是吗?李大人,刘大人,你们刚才说,是谁威胁你们的女儿?”
“是,是太子妃娘娘”李刘二人有些颤抖的回答。
慕容娇娇目光陡寒,她立刻喝道:“来人,将卢大人请到刑部去。”
宫殿外,立刻涌进了三无名侍卫,在卢大人错愕得还来不及分辨之时,就被人捂住嘴巴拖了出去。
皇太后和那两名大臣都怔住了,但慕容娇娇却瞥向太子,厉声道:“太子,跪下。”
南宫辰轩眼底一沉,但随之会意的起身,踏步走下石阶,叩拜在地:“儿臣听从母后发落。”
皇太后彻底傻了眼,她呆在原地不能动弹,而慕容娇娇则慢慢的走上前去,居高临下的俯视众人冷森森的道:“太子妃卢氏不尊妇德,擅自主张,扰乱后宫,欲与其父蓄谋威胁官员,掌控朝政,今日,立刻废黜太子妃之位,押入暴室听候发落”
皇太后心下一骇,颓然后退,依靠在了大殿内的红漆石柱上,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幕,她没有想到慕容娇娇竟然将这么大的事情就这般推给太子妃父子,而且如此干净利落,就似早就已经蓄谋好了一般,而她,只不过是推动了这一结果而已。
太子面无表情,他冷冷的道:“儿臣遵旨。”说罢,他的薄唇忽而溢出了一抹森冷的笑意,在磕头领旨之前,竟朝慕容娇娇看了一眼,似乎在期待什么,可是在看到慕容娇娇那高高在上的美丽容颜上,却没有一丝表情,只是冷漠之时,似乎又有些失望,但随后,他重重的磕在地上。
这一声响,掩盖了他之前的所有表情,众人都以为这是太子痛彻心扉的表现,毕竟,太子与太子妃才成婚不久。
慕容娇娇眯起眼睛,太子刚才的那一抹挑衅她岂会没看见,素手微微握起,慕容娇娇又喝道:“太子妃失德,将其父亲革去官职,家族中凡有品级者,一律革除。至于太子你……”,慕容娇娇深吸了一口气,又道:“太子管教无方,纵容太子妃扰乱视听纲常,罚密室面壁三日,三日后将悔过书呈交给皇上。”
说罢,慕容娇娇闭上了双眼,转身拖沓着鸾红色的长袍,隐身与七重幔帐之后,但,在隔绝了那咄咄逼人的朝堂中诸多人的目光之时,慕容娇娇却身子陡然一颤,几乎摔倒,她抬手握住一旁的赤金螭龙扶手,稳住了身子,但是心头却一阵暖,一阵寒,还伴随着轻微的疼痛。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慕容娇娇在这一刻,几乎以为这一切都是天意。否则,为何皇太后突然会提及此事,那两名大臣又突然在朝堂上供出自己爱女的不贞之事?如果这些不发生,她就不会如南宫辰轩的意处理太子妃,可是一切却超出了她的预想,却正如南宫辰轩所想要的那般如此发生……
慕容娇娇素手几乎在扶手上磕出了血,她闭上双眼,却还是挺立得笔直,然后一步一步,稳重的走回了自己的位置,端坐下来。
南宫辰轩的应答声,慕容娇娇丝毫没有听见,但当她回神之时,南宫辰轩已经坐在了那把龙椅之上,和刚才的那两名官员也被拖了出去,皇太后瘫软在地,满朝文武正在高呼万岁,请求太子登基……
慕容娇娇浑浑噩噩的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自己置身梦魇之中,她起身,想离开,可大殿之外突然闯进了一抹月白色人影,那人手持宝剑冲了进来,声音严厉的喝道:“不准动我的母后……”
慕容娇娇顿时被震醒了,她猛然抬头,却隔着幔帐看到了一张熟悉却又不熟悉的俊容,只见男人手中宝剑闪着寒光,健步如飞的跃进大殿,落在了皇太后的身前。
南宫浩玄……慕容娇娇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南宫辰轩突然站了起来,他似有些惊慌的叫道:“母后,景亲王要杀儿臣。”
慕容娇娇目光一凛,也许是出自保护南宫辰轩的本能反应,所以她不假思索就挥起素手,扯下了身前的幔帐和珠帘,瞬间,那其中幔帐嘶的一声生生断裂,珠翠滚落满地,伴随着清脆的生硬滚落下台阶,而慕容娇娇已以众人看不清的速度挡在了南宫辰轩的身前。
这样的响动震动了所有人,众人都惊骇的抬头看着,而慕容娇娇也与南宫浩玄四目相对。一瞬间,空气凝滞了,万物全无,只剩一片空白……
慕容娇娇呆住,而南宫浩玄则是陡然吐了一口鲜血,随之昏厥在地。
“啊……”伴随着景亲王摇摇欲坠的身子的皇太后惊恐凄厉的喊叫,一切,都结束了……
……
一场惊心动魄的早朝之后,满朝文武之中,所有的异己都已经被铲除了,冷寂的大殿上,除了血腥的气息,只留下高呼万岁、千岁的震耳欲聋的声音。南宫辰轩赢了,他赢得了天下,从今日起,他即便没有继位,却已经是大周国的皇帝,而她,在南宫浩玄吐出那口鲜血之时,就注定与前尘过往都彻底断绝了关系,而太后,也在那一滩血迹中失了自己整整筹谋了二十五的帝王梦。
一切都结束了,就如这天,黑暗已经消散,红日东升。
一切都结束了,就如此刻身披鸾红凤袍的自己,在金銮殿上与南宫浩玄相见的那一刻起,千鹤湖的清风、御花园的幽香,以及那片片飘零满地的珍珠梅,这段记忆,都顷刻间支离破碎,再也不能拼凑齐全。
回到凤仪宫,东方已斜射出晨曦的红光,笼罩着整个金碧辉煌的宫殿,一切如昨,只是这皇城已经变更了主子。
慕容娇娇披着华袍,站在寝殿的窗前,在那清风吹拂到身上之时,突然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她静静的站着,直到安太医急促的脚步打破了这片宁静才回过神。
“回禀皇后娘娘,一切安妥,皇上再过两个时辰便会醒来,只是这一次,只怕是皇上最后一次醒来了”安太医的声音平静无波,透着淡泊,却也十分谨慎。
慕容娇娇垂下眼睑,目光无意中触及到了自己手腕上的那串铃兰花,她眉心微黜,随之抬起手生生的将它扯断,顿时,鸾红色的凤袍之下,落了一层白雪似的花瓣,幽香阵阵如鼻。安太医怔了怔,目光飞快的从哪些花瓣上扫过,随之头低得更低,不敢说一句话。
今日金銮大殿上,她赢得漂亮,她至此耳边还回荡着皇太后最后那凄厉的笑声,她说:“妖后,哀家败了,哀家最终还是败给了你,哈哈哈……但是,哀家不会就此罢休,哀家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她赢了,但是促成这一结果的却不是她一个人,慕容娇娇看着掌心散落的鲜嫩花瓣,玉手紧紧的握住,顿时那些花变成的香气粘在手心,但花朵却被碾碎了。
她终于明白了南宫辰轩为何那般自信,原来,他早就已经暗中设计好了一切,他故意将后宫嫔妃与侍卫私通而怀有身孕的事情告知皇太后,而让皇太后找到了契机逼迫那两个大臣在大殿之上说出这些,然后再让她为了自保而不得不将卢氏拖出去成为替死鬼。
但这还不是最精彩的,最精彩的是他明知皇太后不是她的对手,所以故意暗中吩咐人去长乐宫告诉南宫浩玄,于是,便有了南宫浩玄为了救母,持剑跃入大殿的那一幕,他故意在这场戏的最后落幕时,将了她一军,在南宫浩玄面前拆穿了她的身份,也堵上了她所有的后路。
一箭双雕,南宫辰轩这一局设的完美无缺,甚至高出了她安排的一切。原来,在这场赌局之中,她也是被人局中的棋子,任人摆布。
慕容娇娇闭上了双眼,她慢慢的摊开掌心,株株铃兰花从手里掉落,她心冷的发疼,亦觉得麻木。
皇太后一直觉得是她赢了她,却不知道,这场局中局,最后的赢家并不是她,而是南宫辰轩。
红唇抿起一抹冷笑,慕容娇娇的眼眶中几乎凝起了氤氲,突然觉得哀伤,却又流不出眼泪。因为,她没有流泪的理由,可是心里的疼痛和寒凉却让她突然产生了一种不知所措的情绪,以至于她竟如一个少女一般不知所措,只能杵在窗前发呆。
不知道究竟过了许久,直到窗外的花瓣飞砸进来,偏偏打在安太医跪着纹丝不动的身体上时,慕容娇娇才想起有这个人的存在,她目光渐渐的淡漠,几乎通透似冰魄,随之,幽幽的声音才传来:“下去吧,皇上醒了之后,本宫去见他最后一面。”
“是”安太医应答,随之退出了寝殿。
慕容娇娇微微抬起双眸,幽沉的看着窗外的夏日风光,但映在眼中,却如冰封的世界一般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