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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宫事件发生之后,贤贵妃是被人搀扶着送回潇咏宫的,那藕白的双臂架在两名宫娥的肩膀上,雪白皓腕上的碧玉翡翠镯子映衬着肌肤如凝脂美玉,但那张施了厚厚脂粉的面容却煞白难看,甚至连平日跋扈嚣张的眼神都呆滞了一些。
送走了贤贵妃,众人便搀扶着皇太后入内殿休息,但宫人还没有上前,皇太后就以甩袖,自己站了起来,她气息不稳,墨色华袍几乎也随着她的每一次呼吸而抖动,但她依旧傲然的高抬着下颚,高耸的福寿髻上双凤缠绕,别有霸气威严,似乎就算是这一局败了,也要败得盛气凌人,败得高傲尊贵。
“哀家自己走”皇太后的声音骤然沙哑,但是却尖锐有力,她冷冷的看着慕容娇娇,眼底流光诡动,随之冷哼了一声,拂袖踏入了琉璃屏风之后,只闻珠翠伶仃淅沥,哗然声响,太后的脚步已经远去。
大殿内的其他嫔妃早已不敢多留,所以顷刻之间已经人影全无,除了喜极而泣的莺美人和拜访凤仪宫为慕容娇娇贺喜的韩昭仪等人,就连皇帝也因正繁忙,领了刘公公已经早早的走了。
“皇后娘娘,这次真是大喜啊”莺美人上前,声音依旧带着颤抖,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局势扭转中回过神来。而韩昭仪则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慕容娇娇,略显尴尬的开口:“没想到皇后娘娘这么有本事,不仅能在太后和贤贵妃面前置之死地而后生,还能当众让皇上许诺了太子之位,臣妾廖感钦佩,也自叹不如啊。”
韩昭仪是个有心机的女子,虽然嘴上琐碎,爱说是非,但是凭她居于深宫多年,又能凌驾其他嫔妃之上育得一名皇子来看,她必然是有些手段的,而她这番话也定然别有深意。
慕容娇娇淡然一笑,从容不迫的道:“韩姐姐说笑了,本宫今日能够如此,完全是因为有人故意栽赃陷害,不过幸得皇上和太后圣明,没有被这些伎俩给蒙蔽,还了本宫的青白,也为九殿下的嫡出继承之权做了认可而已。”
韩昭仪怔住了,她一直以为慕容娇娇是一个性情软弱而无能的人,所以才用言语相激,想从她的口中掏出真相,毕竟今日之事是在是疑惑重重,太过戏剧性,但却没有想到慕容娇娇竟然这般的会说话,不仅三言两语遮掩过去,且从容之中还没有得罪皇太后的意思。
“那依皇后所言,栽赃嫁祸的人是谁?莫不是贤贵妃?”韩昭仪别有心机,更是穷追不舍。
月儿听了,都觉得这话刺耳,她上前一步想理会,但慕容娇娇却暗中握住了她的手,不许她率性而为。
慕容娇娇笑道:“韩姐姐说什么呢,这栽赃嫁祸之人怎么会是潇姐姐呢?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分明就是梅青这贱丫头玩的手段,怎么,韩姐姐觉得是贤贵妃?”
韩昭仪大惊,心头暗忖,这个小皇后好厉害,竟然想将得罪贤贵妃的帽子扣在她的头上,于是她忙掩饰的笑起来,道:“哎呀,皇后娘娘真是会说笑,臣妾哪里敢说贤贵妃呢,看来,一定是这个不知好歹的梅青惹出来的,皇后应该好好惩治她。”
“梅青是太后宫里出来的,她对皇太后不忠,又设计陷害本宫,罪无可恕,但本宫相信皇太后是一个明理英明之人,肯定也知道这样的奸人留不得。”这句话,慕容娇娇故意说得大声,让宫殿内四伏的探子都听见。
韩昭仪讨了个没趣,她面色不悦,随之福了身,便告退了。
慕容娇娇看着莺美人,对她露出宽慰的笑意,道:“走吧,事情已经结束了。”
莺美人点头,与慕容娇娇并肩走出了长乐宫,随之各自坐了自己的车辇,回了自己的寝宫。
月儿一路伴行,她鼓着小嘴,道:“这后宫里的人的人真真是一个比一个心眼坏,在刚才那种情况,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小姐说话,那韩昭仪也是,亏得她还老往凤仪宫跑呢,原来表面上虽好,可是骨子里却是坏透了”
慕容娇娇一笑,只淡淡的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怪得不她们。”
“不过莺美人倒是不错,能在为难关头挺着小姐,虽然她没帮上什么忙,不过这心意却是到了”月儿径自生气,不过在说起莺美人的时候,却扬起了一抹笑意,依她的心思,这后宫之中,还是有好人的。
慕容娇娇睫羽微敛,素手轻抚手腕上的羊脂玉镯,那沁人冰凉的玉因自己的体温而稍有些温暖,她道:“别小看这个莺美人,她父亲可是大周国威名与萧氏父子比肩的庞老将军。”
那日在玥府太液池偶然遇见,慕容娇娇已觉得这个庞老将军威风不凡,心思谙沉,如今他又刻意书信给自己的女儿,要她投靠自己,多尽照拂,足见此人心机深沉,也明白如今后宫之中的形式。
“小姐的意思是?”月儿愣了一下,她不觉的转头,隔着凤辇的窗格纱帘,疑惑的问道。
慕容娇娇一笑,道:“皇上老了,已多年无所出,而莺美人却正直盛华,一个女子若是如花一般的年纪不能得宠,又膝下无子的话,皇上百年之后,她自然不能以德才出众留在宫里安养到老,必须与大多嫔妃一样,被送去太庙,了此残生。而,莺美人就是深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所以才投向我,因为只要她能帮上我一丝半点,轩儿登基之后,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去太庙受苦,更何况,庞将军还是本宫父亲的知交。”
月儿睁大了眼睛,她心里仅剩的那么一点点,以为在这个地方还有好心人的希望,瞬间支离破碎,黜起柳眉,月儿很是沮丧的道:“原来这世界上真没有白吃的午餐,人与人相处,也都只是怀着目的而为之,可我们难道就要这么被人利用吗?”
月儿懂事很多了,她这次发牢骚时,没有将‘莺美人’这三个字说出来。
慕容娇娇微微叹息,是为月儿的改变而觉得心疼,同时,也为自己有她陪在身边而觉得欣慰,因为这次的事情能够顺利蒙混梅青和太后,月儿的功劳不少,闭上双眸,她轻声道:“不会,潇氏父子一旦落马,朝中能担得下兵权的只有庞将军。”
月儿眼前一亮,她一扫脸上的阴霾和担忧,道:“对啊,奴婢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只要庞将军有了兵权,莺美人又只能靠着小姐生存时,那么庞氏的势力就是小姐的势力了。”
慕容娇娇红唇抿笑,没错,这就是她会收容莺美人的原因之一,轩儿被册封为太子,但年纪尚小,朝中大臣又都是纳兰鸿飞的幕僚,必然会极力反对,而且贤贵妃和皇太后也不会就此罢手,所以,她必须为轩儿寻找更为强大的靠山和后盾,才能保他性命无忧,让他君临天下。
闭上双眸,慕容娇娇带着金护甲的手慢慢的抚着手腕上的白玉手镯,缜密的心思千思百虑……。
……。
三日后,刘公公捧着一道圣旨走遍了整个后宫,宣读皇帝册封南宫辰轩为太子之事,另发皇榜张贴于皇城之内,散发大周国各县城,且颁布指令大赦天下,释放牢中偷窃斗殴等罪孽轻缓的囚犯,需施以极刑者亦可与亲人相聚天伦,刑期延后一年。
潇咏宫中,接到圣旨的贤贵妃全身颤抖,怒得掀翻了桌椅,砸碎了花瓶,将整个寝宫闹得人仰马翻,纳兰夫人几次相劝都无果,只能悻悻的出宫回府,寻找纳兰鸿飞从长计议。
而长乐宫中,皇太后虽然恼怒,但却还算得上平静,只是一连病倒三日,下旨取消了嫔妃的晨省,而此时,南宫浩风也抓住了机会,立刻又下一道圣旨,为体恤太后凤体抱恙,暂时让后宫所有的嫔妃每日前往凤仪宫向皇后晨省。
皇帝这一招,明眼人看来,是体谅太后年迈,但有心思的人一看就明白他这是在为慕容娇娇铺设立威之路,毕竟,她是太子的母后,不能在后宫无权无势。
而慕容娇娇也没有让南宫浩风失望,只是,她所做的一切,对于南宫浩风来说,虽然令他欣喜,因为她一举完胜贤贵妃和皇太后,不费吹灰之力的就解决了扶植轩儿登上储君之位的难题,但,她的行为却也引起了帝王的忌惮。
这三日中,南宫浩风驾临了一次凤仪宫,却只寥寥几语便离开,慕容娇娇暗中派月儿去向刘公公,而刘公公只给了八个字:帝心难测,半喜半忧。
刘公公这八个字说的极为隐晦,但不用旁人提点,慕容娇娇却已经知道了这其中的涵义:帝王之心一日千变,皇帝此刻喜的是不用再为九皇子如何登上太子之位烦恼,卸下心头重石,实在可喜可贺,但忧的是,他的小皇后手段狡猾,心思谙沉,计谋深远,若然不尽快除去,只怕会动摇江山皇位和社稷根本。
所以,慕容娇娇现在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将自己向死亡之渊推近了一步,虽然解了南宫浩风和南宫辰轩的燃眉之急,却将危险全部系在自己的身上。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她已经不能止步了,因为皇太后和贤贵妃都将矛头对向了她,前有虎狼,后有狮豹,上面还有虎视眈眈,欲除自己而后快的老皇帝,若她不能相处完全之策,并然死无葬身之地。
而这个道理,南宫辰轩也同样懂得,所以他在得知自己的太子之位是如何得来的之后,竟一反之前的乖顺用功,突然狂怒起来,甚至连月儿都规劝不了,只能跑去书房禀报慕容娇娇。
“小姐,殿下知道…知道长乐宫的事情之后,突然似变了性情一般的乱砸东西,奴婢,奴婢无能,只能请示小姐。”月儿神色慌乱,身上的衣裳亦有些不齐整,看样子应该是被南宫辰轩吓得不轻,所以匆忙之间变得仓促。
书房中,慕容娇娇依窗而坐,手中捧着《诗经》,刚翻到孟母三迁的故事,就被月儿焦急的声音给打断了。长睫微动,暂合掩书册,却显十分平静的道:“轩儿性子刚烈,连他父皇都说,他开蒙虽晚却极为老成,是储君之位的不二人选,知子莫若父,既然是要成为君王的,他应该能克制脾性,随他去吧。”
慕容娇娇着云淡风轻的话可将月儿给急坏了,她入宫伺候九皇子,时间虽不久但却感情笃厚,别说南宫辰轩还是玥宜君的儿子,就算不是,她也不能看着自己的主子这般没完没了的折腾,于是便求道:“小姐,您还是去看看吧,这一次,这一次与以往不一样,九殿下好像很生气,奴婢愚钝,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愿做这太子,还是心里还有别的不痛快。”
慕容娇娇顿了顿,看着手中的书,随之仍在了一旁,起身道:“那就去看看吧。”
月儿几乎喜极而泣,她吸了吸鼻子,道:“是”,她赶紧上前扶着慕容娇娇踏出了书房,前往南宫辰轩所住的偏殿中。
偏殿的门未关,老远就能听到里面混乱的声响,慕容娇娇站在门前,对面正飞来一张张习字用的宣纸和字帖,哗啦啦的飞落在她的裙下,上面的墨迹已干,但字迹却分外清晰,笔锋锐利,一看就知定是南宫辰轩平日所练的字。
大殿内的宫娥都吓得不敢出声,慕容娇娇委身捡起地上的字帖,看了一眼上面所写,正是她今日所看的《孟母三迁》的故事,垂眸,踏进内殿,对那些惶恐不安的宫人道:“都下去吧,月儿,你也出去。”
月儿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坐在床榻上,面朝墙壁,将大殿内搞得混乱狼狈的南宫辰轩,却不敢违抗慕容娇娇的命令,转身出了宫殿,且小心的带上了门。
南宫辰轩坐在床榻上,一身酱紫色蟒袍已经褶皱,他小脸对着幔帐和墙壁,床榻上的被褥和床单都已经被掀翻,殿内,其他的桌椅,书架,笔墨纸砚也是散了一地。
慕容娇娇的双眸一一扫过那些狼藉,秀眉挑起,脆声道:“为何又闹脾性?”
南宫辰轩背对着慕容娇娇,小小的身体似受了什么极大的委屈一般,急促的起伏,他茫然回头,眼底怒火升腾,布满了血丝,小脸上满是狂怒,他骤然跳了起来,咬牙狠狠的道:“这太子之位是母后险些丢了性命换来的,这样的危险的东西,儿臣不要。”
慕容娇娇眸光一寒,突然觉得刺心,她大步上前,冷道:“放肆,你现在已经是太子了,如何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你本是嫡出,太子之位理当属于你,这,也是你父皇的意思。”
南宫辰轩瞬间癫狂起来,他气怒之间,竟愤怒的用小小的拳头狠狠的击在了窗沿上,顿时,只闻梨花木崩裂的声音和他沙哑的嘶吼:“为什么?难道母后就这么的想成为太后,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吗?”
慕容娇娇怔住,她一直都知道南宫辰轩的脾性烈,却没有想到他竟烈到这种程度,而他话中的意思又是什么?是不屑她用手段得到的太子之位,还是鄙夷她为自己的荣华富贵冒险?
“轩儿,母后不管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你觉母后为是荣华富贵也好,觉得母后是排除异己也罢,但现在你是太子,就算是为了你去世的母后你也必须挑起这个担子,我言尽于此,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吧”慕容娇娇不想多说,她费尽心力所做的一切不需要任何人去评价,就算,她不是为了所谓的富贵、权利、荣耀,但她也容不得有人凌驾于她之上,将她作为俎上鱼肉一般随意宰割。
南宫辰轩面色一怔,他目光沉了沉,而慕容娇娇则是转身即走。
“母后”南宫辰轩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慕容娇娇脚步微滞,却不曾停留,可还未走两步,身后就猛然飞来一阵风,她纤细的腰身一紧,整个人都怔住了。
垂眸,目光探到自己的腰间,那里,有一双有力的小手正紧紧的圈着自己的腰,慕容娇娇有瞬间的失神,随之抬手想掰开南宫辰轩的手,回头问他究竟怎么了,可却如何都掰不开,身后,亦传来他沉稳的声音:“母后,儿臣不要母后为我冒险,一点点都不要……。”
慕容娇娇目光一动,看着那紧紧抓握在一起的小手,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袭上心头,她立刻漠然的扯开他的小手,清冷的道:“母后也是为了自己”
说罢,慕容娇娇转身望向南宫辰轩,将手中的临帖递到他面前,又道:“既知道《孟母三迁》的故事,就应该更加努力做好分内的事,其他的,都不用你操心。”
慕容娇娇的话语很重,她冷冷的看着南宫辰轩,却见他漆黑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尴尬与愤然。
但,他在发现慕容娇娇凝视他之时,却突然转扭过头,抓起那张字帖揉握在手里。
是不是自己的话真的太重了?慕容娇娇有瞬间的失神,垂眸,又扫了一眼大殿内的狼藉,也不在说什么,转身踏出了宫殿。
当晚,南宫辰轩没有出偏殿用膳,慕容娇娇也不勉强,只吩咐了月儿将饭菜送进去,半个时辰后,月儿出来,神色寂然的将用了一些饭菜的碗筷递给了宫娥,独自一人坐在慕容娇娇神色,闷闷不乐的伺候着。
慕容娇娇翻着书,在听到月儿不知第几声叹息时,问道:“你做什么?”
月儿嘟着小嘴,杏眼无辜而委屈的看着慕容娇娇,喃喃的道:“殿下的性子突然变得好冷,都不理会奴婢了,奴婢伺候他用膳,他放下笔就如囫囵吞枣一般的扒了几大口,然后就又开始练字,直到手都颤抖了,可还不肯停下。”
慕容娇娇垂眸,想起正午时在偏殿中南宫辰轩的反应,心头一阵阵不安之感袭来,她不明白这种感觉究竟所为何来,可是,却凉凉的沉浸在心底。
“还在赌气吧,过两日也就好了”慕容娇娇打断自己的思绪,不想再去想南宫辰轩今日的怪异,随之放下书册,起身道:“我去花园走走,你看着轩儿。”
月儿沉重的点了点头,她趴在书桌上,嘴依旧嘟得老高,但愿九殿下只是一时生气而已,但愿吧……。
……
慕容娇娇在凤仪宫的小花园中散步,这里已经被修整妥善,花草枝繁叶茂,站在偏殿门口望去,一抹金色朝晖撒于其上,深夜未蒸发的露珠闪烁着粼粼金光,万紫千红争春的景致渲染如画,美不胜收。
“宫里面可有花匠?”慕容娇娇问了一旁守殿的宫人。
那宫人长得娇俏,一身碧绿长裙,上面是春天御寒的小袄,那衣裳虽与其他宫人一样,但穿在她身上却显得十分袅婷,衬得肌肤亦是雪白,她见慕容娇娇问话,立刻福身道:“回禀皇后娘娘,内务府有擅长丹青水墨的小太监。”
这个宫人不仅人长得清秀,声音也颇为动听,就如树林中鸟儿一般清脆,颇有几分莺美人的天赋,慕容娇娇看了她几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锦瑟”锦瑟腼腆的回答。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慕容娇娇突然想起这首词,便顺口念了出来。
锦瑟有些惊诧的看着慕容娇娇,十分羞涩的接下去,道:“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若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慕容娇娇浅笑,道:“看你很有学识,也有文采,应该出生书宦之家,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变故,所以才入宫做了宫娥?”
锦瑟面露苍凉之色,与她二八年华的俏丽丝毫不相符,她眼底流露心伤哀戚,声音也低了:“皇后娘娘芳睿,奴婢的确出生官宦之家,不过,数年之前,家财就被两个哥哥吃玩赌乐给散尽了,奴婢因生于黄梅时节,家父健在之时,便用了这首《青玉案》给奴婢取了名字。”
真是天下无人不可怜,行到水穷处,却处处皆是可怜人。
慕容娇娇抿唇苦笑,自从长乐宫的事情发生之后,她发现自己突然越来越多愁善感了,瞥向眼前青涩懵懂的锦瑟,突然也心生了怜悯,便道:“你去月儿哪里,告诉她,就说是本宫的意思,从今天开始,你就与她一同伺候本宫和九殿下。”
锦瑟欣喜激动,她忙跪拜在地,感激的谢恩。慕容娇娇委身搀扶起她,道:“好好学着伺候九皇子,只要你用心,本宫在你出宫之时,绝不会亏待你。”
“奴婢一定尽心伺候小主子,奴婢永佩皇后娘娘的洪恩”锦瑟眼圈都红了。
“下去吧”慕容娇娇挥手,她不想看到太多眼泪,因为她需要坚强。
入了后宫才知道,凡事并非自己所想的那般简单,因为这里是女人的战场,并非如她之前那般,只需动用自己的美色迎来客往,挥手之间就能使人毙命,在这里,耍弄的是权术,是心机,亦是狠戾毒辣的手段。
……。
转眼又过了七日,轩儿依旧执拗的不曾前往大殿与她一同用膳,而是躲在书房内习字看书,他最近越发的用功,每日在南宫浩风还未下朝时就凌霄殿门口候着,下午又在崇文殿读书,刘公公前来告知多次,都说皇上和太傅都夸赞南宫辰轩的功课进步神速,那下笔老练成熟,都快赶上皇上了。
慕容娇娇知道他们所言不虚,却还是不太放心,毕竟南宫辰轩的性子变得太快了。
钦天监已经拟了好日子,三日后便册封太子,月儿和锦瑟二人便开始忙碌起来了,先是对内务府送来,准备送到太子东宫的宫娥进行严格的挑选,又是重重布置东宫,毕竟,那里已经有几十年不曾有人住过了。
慕容娇娇为了以防万一,所有的一些都亲自经手、过目,不容许有丝毫闪失。
转瞬,册封大典在即,这日清早,慕容娇娇四更天便已起身,在锦瑟的伺候下更衣梳妆。
锦瑟也有一双巧手,但是慕容娇娇不放心让她去伺候今日成为众所瞩目焦点的南宫辰轩,所以便留下了她,让月儿去伺候了。
慕容娇娇今日装扮华贵,雍容无比,虽然她是隔着垂帘朝见朝臣,但这繁琐的步骤和装束却丝毫不能怠慢,甚至比封后之时更为小心缜密,因为,她若有一丝差错,便也就是南宫辰轩的差错。
五更天,吉时将至,刘公公入殿催促,慕容娇娇看了一眼铜镜中炫目华贵的女子,起身在众人的簇拥和搀扶下踏出了宫殿,乘坐凤辇前往金銮殿。
但是,慕容娇娇人刚踏上金銮殿后殿的汉白玉雕龙祥云的石阶,就听到前殿一阵骚动,她微微一怔,立刻问身侧的刘公公:“这是什么声音,本宫怎么好像听到九皇子的喧哗声?”
刘公公亦是听到了,他面色有些僵硬,忙回复道:“皇后娘娘稍安勿躁,奴才这就去一探虚实。”
朝堂大殿中,此刻早已是人仰马翻,群臣膛目结舌的看着大殿中那一身绛紫蟒袍,发束双龙抢珠金冠,腰细碧玉金丝络,垂挂龙虎双佩的俊俏孩儿,个个瞪大了眼睛,原来着就是传闻中的顽劣嚣张的九皇子,天啊,果然是脾性刚烈。
南宫辰轩站在大殿之中,一双犀利的眼睛扫视这群臣,而这混乱的场面的源头只是因纳兰鸿飞故意以言语相激,导致于他突然狂怒起来。
站在群臣首位的纳兰鸿飞虽然是故意,却也被南宫辰轩着火爆的脾性吓得不轻,他警惕的看着眼前的俊美得有几分先皇后引子的少年,老谋深算的眼底冷寒,随之继续道:“太子殿下,若是老臣说错了话,太子殿下责骂便是了,何以要发这么大的火啊?”
“臣相”这时,匆匆步上朝堂的玥居正赶来了,他开口道:“臣相,太子只是一个孩子,您何必以宫中的那些混账传言来污其耳目?”
“玥大人”纳兰鸿飞一身青墨色朝服,微白的胡须显示出他已近花甲,但温吞的面色和那漆黑深沉的眼神却十分不相符,他和煦道:“本相也没说什么,只是对于那些流言觉得好奇,后来转念一想,太子殿下也住在凤仪宫,便随口一问,谁知殿下就震怒了,是在是老臣的不该”
纳兰鸿飞说这话时,面带冷笑,丝毫没有悔过之意,却隐含继续激怒南宫辰轩的目的。
南宫辰轩双目猩红的看着纳兰鸿飞,咬紧牙关,恨不得立刻上前去揍他,可是就在此时,大堂之上突然传来一声尖锐唱音:“皇上驾到——”
群臣听闻,都纷纷归队,准备叩拜,但南宫辰轩却恨恨的瞪着纳兰鸿飞,动也不动。
玥居正见太子这般,心下惊惶,他忙小声提醒:“殿下,皇上来了,您快叩拜。”
但南宫辰轩却似没有听见一般,他袖袍下的拳头握得极紧,甚至发出了咔擦的惊悚声音。
满朝文武都惊呆了,而纳兰鸿飞则是带着冷笑,他似乎很希望南宫辰轩能够揍他一拳,所以越发笑得欠扁,而南宫辰轩也越发的不能控制自己的脾性,拳头都开始微微颤抖。
刘公公站在垂帘处看到这一幕,心下警铃大作,他转身就飞奔出去,将此事禀报慕容娇娇。
南宫浩风一身明黄龙袍榻上石阶,坐在龙椅上,他威严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大殿之后,略微拧起,低沉的声音带着不悦:“轩儿,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殿下”玥居正急了,忙再次出生提醒。
“皇上,九殿下似乎对老臣很是不满”这时,纳兰鸿飞突然扬声说道。
南宫浩风双眼一眯,而南宫辰轩则是十分赌气的转身,汹汹的道:“父皇,他污蔑母后,儿臣要治他的罪。”
大殿内瞬间一片安静,随之,是阵阵抽气声。
这不光是因为纳兰鸿飞是两朝元老,权倾朝野,更是因为他刚才的那些羞辱之言是近身对南宫辰轩所言,其他人并没有听见,而玥居正所知道的不过只是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之后所言的那些后宫传言罢了。
虽然,后宫之事,官员不得再朝堂上议论,但满朝文武又有谁敢将纳兰鸿飞的话说出来?更何况,他所言的那些都是关于当朝小皇后的传言,就算是太子愤怒之下也难以启齿。
南宫浩风面色凝冷,他面色极为不悦的看着南宫辰轩,喝道:“太子不许再胡闹,吉时将至,立刻准备行礼册封。”
“父皇……”南宫辰轩扬声,面色满是怒气。
然,就在这气氛尴尬,形势危急之时,大殿之上突然传来刘公公的声音:“皇后娘娘驾到——”
南宫辰轩怔住,群臣也微愣,纷纷抬头朝皇帝身边的垂帘珠翠遮掩的凤椅上看去,只见一抹艳红骤然入目,伴随着金步摇的伶仃脆响,一个娇小的身影出现在了帘内。
“怎么回事?”朝堂上的人懵了,纷纷议论起来,因为皇后是应该在太子册封加冕的吉时才出现的,可是怎么会现在就来了?
南宫浩风面色清冷,没有任何表情,但纳兰鸿飞却面露冷笑,他眯着眼睛看着幔帐后的女子,眼底光芒诡异闪烁。
南宫辰轩看到慕容娇娇,心下一沉,目光也冷静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冲动了,必然已给母后惹下了麻烦,他眼睛偷偷的看了一眼慕容娇娇傲立笔直的身影又看了一眼南宫浩风冷峻苍老的面容,随之叩跪在地,张口就要认错:“父皇,儿臣……。”
“太子只是在跟诸位大人开个玩笑”慕容娇娇脆嫩的声音娇厉的幕后传来,清冷威严。
南宫浩风转眸盯着慕容娇娇,而慕容娇娇亦是目光清冷的看着他,而这对视的瞬间已经入了群臣百官的眼目,他们都极为错愕的看着帝后隔帘凝望,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所以都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跪在地上的南宫辰轩屏住的呼吸,他抬头看着父皇母后之间的僵持,心一横,又开口道:“父皇,不是母后教导不严,是儿臣顽劣,还请父皇责罚。”
南宫辰轩的话让慕容娇娇眼底闪过惊异,轩儿承认了自己的行为是顽劣,那么太子之位就……她深吸一口气,不顾南宫浩风阻挡在前,眼神冷扫了一眼殿堂,最后停留在眼神阴沉,唇带诡笑的纳兰鸿飞身上。
此刻,大殿内的朝臣都因南宫辰轩突然的认错而议论纷纷,而南宫浩风亦是面色难看,他僵硬不语,眼底阴沉。
慕容娇娇突然心生一计,她扬声道:“太子何错之有啊?”
这一句问话,震住了大殿内的所有人,群臣立刻停住了议论,都纷纷朝那汉白玉石阶之上,垂挂的明黄金丝镂空垂帘和细细密密的金珠垂帘看去,但里面的人影却始终隐约朦胧,让他们看不清。
纳兰鸿飞听闻这一句话,眼神陡然沉了沉,他心神一凛,紧紧的盯着慕容娇娇。
慕容娇娇看着纳兰鸿飞的冰冷的眼神,红唇抿起了一抹冷笑,她抬起头,对也有些愣怔的南宫辰轩,继续道:“满朝文武官员今日来观太子的加冕册封礼,何以会闹得议论纷纷?谁能告诉本宫,这是怎么回事?”
满朝文武官员都相互对视,他们都听到了纳兰鸿飞的话,可都不敢说,而纳兰鸿飞亦是眯起双眼。
玥居正观望左右,随即出列,他抱拳一拜,道:“皇上,皇后娘娘,臣等也不知道太子何错之有,此刻已临近吉时,还请皇上,皇后以册封大典为重,莫为小事猜疑。”
南宫浩风面色沉了沉,在玥居正话落之时,眉宇有所舒展,他闭眸点了点头,显得精神又有些不济了,便道:“国丈所言极是,朕,也有些倦了,来人,起乐,行礼册封。”
大殿上,群臣顿时都怔住了,他们原本都以为太子今日是栽了,可是却没有想到这个小皇后刚到,就这般轻易的扭转了局势,因而,个个都傻了眼。
纳兰鸿飞原本只是想激怒这黄口小儿,让他殿前失仪,惹人非议,可却没有想到南宫辰轩的忍耐力竟出乎他的预料,不是说九皇子脾性暴戾吗?他微微抬头,冷冷的盯着慕容娇娇,眼底杀机迸现,看来,最关键的还是这个小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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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案·凌波不过横塘路》,作者贺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