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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初妍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晚上八点四十九分,她跟徐暮云一前一后,踏出这家清吧。
细雨犹在,交错的道路小径被这样持续了好几个小时的雨丝浸的湿漉漉,他们站在屋檐下,却依旧免不了被风吹斜的雨水飞到身上,扑至脸眉。
徐暮云很自然的伸手,拉了拉她,像个绅士那样,理所当然的将她置在里端,为她挡去外头的风雨。
那时候,他幽幽的叹了声:“大致的情况我都跟你说了,拒绝我的帮助,你真的不后悔?即使最后,他会因此摊上官司?甚至……坐牢……你也都不后悔吗?撄”
如果说,从一开始接到他的电话,米初妍的心是忐忑的,到后来她忽然在泰晤士河岸头撞见宁呈森,她激动而又惊喜,难过而又不舍,担心而又压抑,那么到刚刚,她跟徐暮云坐谈了之后,她整个人整颗心,也便都沉到了谷底。
她如今的清醒,不过是她在宁呈森的耳提面命中,竭力保持的最后那么一丝。如果不是宁呈森跟她百般强调,徐暮云插手了,他失去的将是这辈子追求幸福的资格,如果不是宁呈森死活着不肯欠下徐暮云的这份巨债,米初妍私心里,是真的想答应的。
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她跟宁呈森都没有这份资格……
眼睑处积攒了许多雾气,看不清,连带着,抬头的时候,面前这个清雅淡薄的男子就那么抓着她的手臂,她也好像瞧不见,毫无知觉偿。
唇皮挪合间,怎么也给不出一个答案来。
如果她给他肯定的答案,那么,宁呈森安然无恙,从此以后他们牵手携伴,漫步花园,生儿育女,柴米油盐……
而徐暮云会如何,全然的未知。
可如果她给他否定的答案,那么,宁呈森麻烦缠身,轻则三月两月,重则三年两年,她的身边可能都再没有他的存在。她会一个人回穗城,一个人在省院,一个人读博,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
这样的选择,似乎很难,可似乎又已经注定,他们不能跨越自己的道德原则,不能昧着良心的只顾追求自己的幸福而罔顾他人的人生。
尽管,徐暮云从头到尾都没有跟她说,帮宁呈森,他会付出什么,尽管,她怎么问他也不肯说出来,但她相信宁呈森,宁呈森说的原委,便是徐暮云的代价。
“跟我说,你会不会后悔?”
她还在发傻,他又问了声,这次,有那么点点逼问的意思,有那么点点着急的语调。
米初妍甚少看见过徐暮云为谁着急的模样,或者说是为某件事着急的模样,今天这样的表现,让她沉落谷底的那颗心,不由又翻滚起来,哆嗦着唇问:“你为什么一定要帮这个忙?当日周鸿生在省院被宁呈森打趴在地的时候,就有很多人都对我说,宁呈森的麻烦,你能帮忙,只要我求你,你一定能帮。可是,我不懂,你到底是在帮宁呈森,还是在帮我?这对你而言,有任何好处吗?”
“我不是在帮你!也不是在帮他!”徐暮云倏然松开握着她手臂的手,在她泛红的眼神注视中,偏了头:“我是在帮宁四齐。在KB最紧要的关头,抗生素刚刚投产上线,但凡宁呈森出点任何差池,都有可能让KB大乱不止!”
“宁四齐?”
“对,就是宁四齐。”徐暮云颔首,强调:“你不是也在宁家看过我跟宁四齐在一起吗?难道你不知道宁四齐在艺术界很知名吗?难道你不知道所有的建筑物都起源于艺术吗?如果没有宁四齐,大概也就没有今日的我。如果你非要找个理由,这就是我的理由,知遇之恩,君子须报!如果这次的事对宁家构不成什么威胁,那倒也罢,大不了就是你们这对苦命鸳鸯再往前熬熬,那么多苦都熬过来了,相信你们到最后也能够坚持。可是,宁家对于宁四齐而言,不是熬熬就能行的。所以,你去说服宁呈森,让他配合我,如果他不肯配合,那我在背后使再大的劲,也是徒劳!”
理由很充分,逻辑很严谨,可宁呈森都不肯点头的事,米初妍无法不慎重。
面对徐暮云的咄咄逼人乃至最后的苦口婆心,米初妍在心底挣扎又挣扎,却终是摇了头:“不劳烦了,我相信宁呈森,他在走之前,肯定对KB有部署的,不然就这么一天的时间,他不会匆匆赶过来,他的身边还有骆也柏那些精明的人才,KB之前都出不了大事,现在更加不会出事。我相信他会把一切都处理好,包括纽约的事……”
她答应过宁呈森,不管何时何地,不管什么境况底下,都要信任他,她相信,再苦再难,他始终会解决!
徐暮云似乎已劝至无力,清润音色缓到极致:“一者毒贩团组,一者隶属司法部门的联邦警察,他就算能够解决,也得扒下身上好几层皮!”
“那我就……给他治那几层皮。”她敛了敛眸,说话的时候,底气不是太足,缓了缓,却又是无比坚定:“不管他在那边会弄成什么样子,只要他好好的活着,什么伤都能治,就算缺胳膊少腿,也有我的照顾!而且,都是法制的社会,昏迷不醒的是警察,不是毒贩,最多他也就坐几年牢而已!我还年轻,我能等!”
“那如果,他为了摆脱警方的责任追究,为了不想要坐那个牢,他配合警方去引诱毒贩呢?如果在这个过程中,他被毒贩子陷害,染上毒瘾什么的呢?”
米初妍脸色煞白,止不住倒退着,无力的靠在墙上,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慌乱,艰难的扬唇:“怎么会呢……不可能……你别吓唬人……他那么精明的一个人……不可能的……他的思维那么慎密……不可能轻易被陷害的……”
语无伦次的讲话,以其说是对徐暮云的辩解,倒不如说是对着自己强调。
“这个世界上精明的人太多了,是你见识的世面太小而已。”看着被自己吓慌了的人儿,徐暮云感叹之余,更多的是不忍。
但不忍,也终究只是不忍而已,如果能让她点下这个头,他宁愿无所不用其极,所以,他不会给予任何安慰,哪怕看着这样小小的她,恨不能搂进自己怀里,他也不能,有任何的心软。
没有人说话,仿似世界都开始安静了……
徐暮云看着她,等着她的最后回答,而她,就那样歪歪斜斜的靠在墙头,眼神直直的,呆滞到令人担忧的地步。
时间过的很久,久到,甚至徐暮云都快觉自己的双脚发麻了,才忽然听到她微弱的声音在说:“如果染毒了,那我就陪他戒,他那么爱我,为了我,他也一定会戒!”
他那么爱我……
徐暮云感觉到好似整颗心有被扎碎,疼,疼的丝丝密密,疼的他忍不住喉咙哽堵,酸意上涌,直达眼底。
他是不是在嫉妒那个男人,他说不上来,似乎所有的感觉神经都集中在了心脏那个口,疼的他喘不过气。
到底宁呈森是给了她多少自信,让她可以如此理所当然的说着,他那么爱我,为了我,他一定会如何如何做,这样的话来?
徐暮云脚跟后退,退出了清吧的屋檐,他觉得,他该感谢这场细细的雨,让他不至于怕淋的同时,还能就着那朦胧的晦涩光景,掩饰开他眼底的那抹热意。
爱,这个字眼对于他来说,何其陌生。
他第一次开始细细体味这个字的时候,尝到的,却全是苦涩。苦涩不要命,要命的是,他永远没办法在她面前说出口,即便他那么那么的想要帮她,给她他能所给的一切,为此,他不惜找上宁四齐那样的理由,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肯接受……
徐暮云庆幸这场雨,他也庆幸米初妍的不在状态,如此,才让他很好的掩下了自己的短暂失态,再抬首的时候,他已是恢复了清淡的笑:“怪不得,你们会走到一起,怪不得,什么困难也分不散你们总是牵在一起的手。你们夫唱妇随,他说什么你就是什么,你们都一样的倔,倔的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米初妍听得不真不切,仿似不太愿意相信,如徐暮云这样清雅的男子,也会说出茅坑这样的字眼,不由叨念:“什么?”
他挥手,转身之际,只留下一句浅浅的音:“但愿你真的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