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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字条上的话,让江源芳的心一颤。
感动。
如果这事是发生在年轻时,她想,或许她还会不屑一顾,但是如今不同。
就觉得这女人啊,好像一晃眼的功夫,青春就不知不觉没了。
从嫁人开始,新婚期孕期当了几年皇后,孩子一落地,自动自觉就忘了很多东西。
比如从前的心比天高。
当年,看到一起玩的小姐妹嫁的好,自己仍旧挺傲的。
为啥?因为只要没嫁人,那就有大把大把的可能性,甚至觉得能改变一切,就觉得自己不一样。
比如这异性示好方面。
遥想当年没见过没吃过的,哪个男孩子要是因为喜欢她,想要给她点什么东西,她不但不收,而且还会扬着下巴,觉得人家那是伤害她,那是臭显摆。
等结了婚后,以前对她有好感的通通不见了,大家都各自结婚了。
再见面,无论是小姐妹还是小伙子,他抱个孩子,她抱个孩子,聊的那话题,全是实际问题。
情啊爱啊,喜欢不喜欢,长得好不好俊不俊的,随着时间就慢慢看淡了。
难怪会有那么句话,关了灯长的都一样,蒙上棉被都是林黛玉。
婚后追逐的东西,也和婚前完全不一样,婚前是对谁有没有感觉,婚后是你对我家人对我好不好。
人总说成年人现实,恨不得希望自己的儿女也赶紧嫁个条件好的。
这不是现实,这不是一路吃亏走过来的吗?
结果一代又一代的,也不听话啊,包括当年的她。
她娘就说过:放着福窝子不享,非要看那不切实际的,长得俊不俊当饭吃啊。
唉。
江源芳回想,还有那胡厂长当时骂她什么来着?
给她截在卫生间,一把搂过她,肥头大耳就要往上凑,气的她一个大嘴巴子扇过去,怕弄的满县皆知,到时候传着传着还是对女人不利,吓的不行只能低声警告:
“你要再敢对我动手动脚,我告诉你,我可喊人啦。”
那臭老爷们居然说:“装啥紧啊,当你是大姑娘呢,还喊人?吓唬谁?咱俩谁占谁便宜还不一定呢。”
这话,真的,在江源芳看来,她回想一百八十次都能把自己气疯。
说的更直白点,那意思不就是:她嫁过人,她岁数大了,生过孩子,她结婚了会经常被丈夫那什么,又不是没弄过,还差跟别人吗?
这话简直就是放屁。
岁数大,被强迫,就不是强迫了?
而让她认命、感觉最悲哀的是,就连她们女人自己也爱这么看问题。
每当心里不舒服,觉得孙建权对她关心不够时,她就会很无力地想,对付过吧,什么体贴不体贴的,一把岁数了,不缺吃不少喝的瞎矫情啥?居然还想要那虚无缥缈的,又不是年轻人。
看看,自己都觉得,一把岁数了,就不配要情啊爱啊,吃饱喝饱就行,自己就放弃了。
可是……
谁会不变老?老了就该死?哪个女人不想要感动要关心?她多大岁数了也想要甜甜蜜蜜啊,这是本能,这不是矫情。
就像此刻,这字条不仅起到了勾搭她的作用,真诚点讲,最大的作用是给了她自信心。
江源芳有点控制不住的嘴边美滋滋。
人到中年,原来魅力也不减,原来还有人能对她这么用心,那丑八怪好像还对她念念不忘,这么贵的电话说送就送她……
眨眼间,江源芳就从悲伤春秋频道,自动切入现实思维模式,开始寻思起龚海成这两天帮忙、为人处事、真有钱什么的。
俗,但控制不住去那么想问题,这个年纪思考情啊爱啊的,也离不开现实。
孙丽开门进屋:“妈?”
江源芳立刻慌乱起来,先一手死死攥住字条,随后另一只手就开始忙乎拉皮包拉链。
“你干嘛呢。”孙丽好奇地走了过来:“等等,那是,那是手机?”
江源芳脸红耳热,张嘴就撒谎道:“啊,你大舅新买的,放我这了,落下的。”
大舅买的?大舅也没倒出空出门啊,是她和表妹去的商场买衣服什么的。
孙丽心里很疑惑,但是也没再多问,而是说道:
“妈,我二姑来电话了,让咱们去奶奶家吃饭。
你说我爸,他嘴咋那么快呢。
我二姑问我耳朵咋样了,还问我大舅是不是来了,是不是要来咱家住啥的。”
江源芳看了眼女儿,这些年就攒了这么个小棉袄,这就算是她成就了,瞧瞧,孩子大了,有些事不用说,孩子都知道好孬。
“那就去吧,省得他们废话多。”
孙丽撅嘴道:
“我是真不爱去,到时候我奶一准儿问我,姥爷那头怎么怎么地,骂这个骂那个的,拿我耳朵说事。
说实在的,又不怨我老舅,也不是我老舅打的,他也没看见我挨打,看见了能让吗?
但是到了我奶嘴里,就不定变成什么样了。
还有我二姑,我发现她现在事可多了,瞧她说那话,先问我大舅回没回县里,我说来了,她赶紧让咱们去吃饭。
什么意思啊?好像让咱们躲开大舅似的,也不想想,我大舅朋友那么多,差咱家一口饭?我二姑那小心思,真是,就不能大大方方的?
我爸就更让我无语,离我奶家这么远,也能告诉的这么详细,说那些干什么。
到时候我奶家全家人都得跟你打听,因为什么打起来的啊?怎么打的?打成啥样?打没打的人仰马翻。”
江源芳摸了摸女儿的马尾辫,逗闺女道:“真没看出来,搞半天你还是和姥姥家那面亲,我以前认为你是老孙家的,你就跟你奶那头亲。”
孙丽瞪了眼她妈:
“不是亲不亲,是我不喜欢他们那样。
妈,我很反感我几个姑姑讲究人,一个个像看热闹似的,嘴上还直啧啧,指着我一口一句你姥姥家那面怎么怎么的。
搞的全家人都看我,就像我犯了什么错似的。
再说我姥爷怎么了?我大舅老舅外加我姥爷,其实就是算上我大舅妈和我那个不是人的老舅妈,他们也都很少打听咱家乱七八糟的事,人家根本不聊那个。
咱也不知道是为啥,我奶奶家人就特爱聊别人家,好像不讲究别人坏话,像吃不下去饭似的。”
说完,孙丽还叹了口气。
孙建权推门进屋说:“东头催呢,让咱去吃饭去,你娘俩收拾收拾吧,哥不是不来吗?”
如果说孙丽不爱去奶奶家,那江源芳就更是了,尤其昨天喝多了,今天又坐了半天车。
到了婆家,就她这一个儿媳,那些全是姑娘回娘家,大姑姐二姑家小姑子的,一个个拖家带口,只刷饭碗就得刷最少半小时。
但是,过不过了?想好好过日子就得去婆家啊,要是这鸡毛蒜皮也吵架,也随着自己想法走,那一天得吵八百回。
“走吧。”
三口人刚要锁门,电话又响了。
不过这回孙建权再接电话,脸色都变了,吓的江源芳以为是自己爹那头有什么事呢,或者是婆婆?
那人这岁数大了,摔一跤卡一跟头都容易要不好。
孙丽也是这么想的,这几天大事小情的,都给孩子弄出后遗症来了,拽着孙建权的胳膊,小手微凉问道:“爸,怎么的啦?”
孙建权说:“艾玛,我们厂长搁饭店让人揍了,不行,我得赶紧去一趟,看看咋的啊?谁啊这是!”
江源芳望着急匆匆下楼的丈夫,半响没出声。
不知道以为揍的是他亲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