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声心跳

顾青衣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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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我的人明明看见她从银行保险箱里取东西出来,后来也去银行查过她的东西都已经取走了,这些天她也没有跟别的人接触过,那么大叠文件怎么会就这样消失了?她电脑里也什么都没找出来,我猜她电子档的东西可能全部都只存在她的手机里,可她的手机我们暂时……”

    路西川头疼欲裂。

    他看着喋喋不休的何遥,仿佛今天才第一天认识她。

    何遥自顾自讲了好半晌才发觉她对面那个人毫无反应。

    何遥收声。

    扰人的噪音终于消失,路西川这才终于抬起头,有些魂不守舍问她:“你去见了她?你还派人跟踪她?找人进去她的酒店房间翻她的东西?”

    与他对视片刻,何遥以她一贯冷静的声音答道:“我找的那个人很专业很小心,他保证过没有弄乱林玦的任何东西,她不可能察……”

    “如果那个人进去不止是翻东西呢?”路西川眼神直勾勾盯着她,“你都找人进她的房间找东西了,她如果今天惹你不高兴,或者你再狠心一点,你会让那个人对她做什么?你想对她做什么?”

    隔了好几秒才分辨出他话里的意思,何遥脸色刷地变白。拼命压制心里各种尖锐的情绪,她竭力作平静道:“她手里有太多对你不利的东西,我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你的名声考虑,还有公司的利益,以及以后你在公司的处境。你了解我的性格,我只是想快速达到目的而已,我不会对她做任何不好的事,你应该知道我……”

    “我不知道。”路西川冷冷打断她的话,冷冷看着她,“我不了解你,也不知道你会不会伤害她。当初你说让我跟你假扮情侣,假装出轨就能让她意识到我的重要性,对我服软,现在结果变成这样。我不怪你,是我自己急功近利,是我自己蠢,这回的事也是我自己先说出口要用这种手段逼她回来的话,我同样怪不了你,但是你不应该擅作主张去对她做这种事,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做?”

    再聪明的人也难免会有头脑发热的时候,更遑论路西川如若是跟林玦、何遥这样层级的人比,实在够不上聪明两个字。

    没错,当初路西川拿着林玦给他捞来的资源投奔现在公司也好,“出轨”也好,这桩桩件件的事里都少不了何遥的运作。但路西川并不是遇到事情只会怪别人的人,何遥的确在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里都起到了诱导和推动的作用,可说到底他走到今天这一步,根本原因还是出自他自己的野心与不甘心。在事业上,他不甘心与林玦永远守着那个小作坊无法更进一步。其实以他们两个的出身,能将一间工作室经营到那个份上真的是两个人都够本事够能干了,可也正因为两人毫无出身与背景,在彼时的路西川看来,他们的小作坊只能止步于当时的规模了,想要更进一步,只能另外想办法。而在感情上,他也不甘心仿佛永远都抓不牢林玦的心。

    他走的每一步,他总觉得是在为了林玦好,为了两个人以后好,毕竟比起他来,其实林玦更在乎事业,然而她却守着一点自尊心并不会放弃工作室转头大公司,而他也觉得林玦一旦在感情上学会依赖他,纵然这个转变的开头不算愉快,但往后两个人都会幸福的。

    但是到他今天和聂争坐在一起,听他直言指出他过去几个月不愿意承认的、他所作所为彻底伤害到林玦、伤害到两个人感情的这些话,跟他一起回想起过往的很多事,他才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每一步都走错了。

    是他自己的错,还因为一直站在他背后的“军师”真正的目的从来都不是让他和林玦变得更好,而是让他们两个人再无任何挽回的余地。

    他本来还想再坚持一下的。

    可是回头何遥就跟他说了上面这些话。

    路西川头疼欲裂。

    某一刻他真正察觉到自己犯了无可挽回的错误。

    在何遥轻描淡写说她找人无声无息偷进林玦房里找证据的时候。

    在何遥不以为然说她并不会伤害林玦的时候。

    他心疼。心疼的同时,他想起了过去的自己,彼时的他每做一个决定、每走出离林玦更远的一步他也是这样的轻描淡写,每考虑这些事是否会伤害林玦他也是这样的不以为然,难道真的是这些年的林玦太强势,以至于令他理所当然忘记了当年那个小女孩第一次选择站在他面前时是如何在瑟瑟发抖吗?但是现在的他又突然回想起来了。

    这回想令他痛彻心扉。

    “你喜欢我吗?”不知过了多久,他哑声问何遥。

    何遥没说话。

    她和路西川认识以及纠缠在一起的日子不算短了,到目前为止,她没有开口说过一次喜欢,因为很清楚目前的自己还无法取代他心里的那个人。但她的行为,她所做的一切,又分明无时无刻不在诉说着喜欢。

    路西川又不是傻子。

    “我们现在之所以坐在一起,”终于抬起头,路西川双眼通红注视着何遥,仿佛是在看她,又仿佛眼睛里除了极力抑制的泪水之外什么都没有,“是不是因为我们喜欢人的方式都这样、这样……”

    他想说自私,想说难堪,但是他又说不出口,他还是没法用这些词去概括自己对林玦的感情。

    但是他的行为偏偏又都只能用这些词去形容。

    路西川难受极了。

    “离开庭没两天了,你打算怎么办?”何遥也不知是被他一连串的言语伤到极致还是怎么,眼下脸上已没什么能够表露心绪的表情,只淡淡的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问了一句。

    路西川忽然间又有点理解自己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跟何遥走这么近了。

    她和林玦在某一些地方真的很相似。

    他记得在属于两个人的工作室彻底关门落锁,林玦从那里离开又被他唤住转过身看他时,她也是这样淡淡的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的神色,明明她才经历了一连串车祸现场一样的事件,路西川想象中的雷霆怒火声嘶力竭提刀砍人却一样也没发生,她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并没有二十年交情、也没有背叛决裂的普通朋友。

    失态的反而是他,他自己都忘了那天又跟林玦说了哪些难听的话。

    现在的他突然想,他在何遥身上看到的那些与林玦相似的、令他感到亲近的点,是不是始终只是一些表象呢?

    林玦身上更深层的东西是什么?

    “你找不到那些证据。”他忽然道,“你说怀疑她将所有东西备份成了电子档,唯独只放在她的手机里。”

    “你有没有想过另外一种可能?”

    何遥看着他,目光淡淡疑惑。

    路西川有些惨烈牵了牵嘴角:“找不到是因为,她根本没有那些东西。”

    聂争、林玦、路西川、何遥四人相遇于法庭。

    忽略掉路何二人身边其他的人,这情形完美符合一对已分手的情人各自携新的恋人再相见的修罗场,前提是这几人如若没有在前面几天互相都接触过不止一次。

    距离庭审还有好几个小时,双方明显都来早了,并且还早得很有缘分。

    气氛一时微妙。

    *

    “过程顺利的话,我大约会得到一个高额罚款的结果,以及一段时间的行政拘留。”

    四个人围着一张小圆桌,林玦面不改色推测着自己今天很有可能得到的处罚。

    她这位被告面色如常,路西川这位实际的原告人则神色惨淡至极。

    “你会回到我身边吗?”他看着她,喃喃道。

    林玦但笑不语。

    路西川怔怔看着她。

    四个人分别坐在小圆桌四方,按理不太好以此来判断彼此间的亲疏,然而路西川就是能看到,林玦从坐下的那一刻她所做的椅子就已经朝着聂争的方向偏移些许;当她坐下时,她身体和脸孔都不自觉的稍微转向聂争的那个方向;她说话时,微笑时,肩膀与聂争的肩膀始终只隔着十分微小的距离,好似那个人的气息就是她一言一行的底气。

    她没有开口,但是她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已经展露她的回答。

    路西川嫉妒得要发疯。

    “我可以看一看你今天带来的这些东西吗?”他道,“还有你的手机。”

    林玦微微挑眉。

    路西川却还像以往那样,不等她的回答就擅自将手伸向她放在小圆桌上的那叠文件,自顾自翻看了半晌过后,他目光又看向她的手机。

    想了想,林玦将手机解锁之后递给他。

    路西川翻了文件储存的app,相册,视频,云储存,看见最多的都是跟聂争有关的内容,视频、照片、话题……他恍惚想起,以前她的手机里这样的东西好像都是关于自己的,而现在这一切都已换了主人公。而后他才意识到,这上面很多东西,唯独没有他在找的那一些。

    将手机还给她,路西川沉默半晌,忽然道:“前几天我跟聂争见过一面,他跟我打了个赌。”

    这两个男人从迎面碰上那一刻就没有多看过对方一眼,聂争还好,注意力很自然就只集中在林玦身上,偶尔看一眼一言不发的何遥,路西川则明显是刻意不去看聂争,哪怕这时说到两人之前的会面,他依然连个眼角余光也不肯丢给这场会面的另一位主人公。

    “他打赌无论我把你逼到什么程度,即使到了开庭前五分钟我还不肯撤诉,你也不会真掉过头来把我怎么样。”眼神一心一意的只放在林玦身上,路西川声音有些恍惚道,“因为他说,即使到开庭我都不肯撤诉,你也相信我不会又一次对你做出更离谱的事,将你推到更深的深渊里去。”

    为什么呀?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而已,在那之前,在林玦正式剖白她的心意之前,路西川甚至没有一秒钟将聂争这个人打入眼里过。

    然而这家伙却在第一次见面就对他这样的大放厥词,无论对于他还是对于林玦都以一种极为笃定的语气来揣测,凭什么呀。

    因为,聂争说,因为你是她过去选择、保护、喜欢、一路同行了很多年的人。

    路西川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眼眶又一次的发红,依然只一心一意注视林玦一个人:“所以你根本没有那种东西对不对?我用来起诉你的那些东西,白纸黑字留底的那些东西,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留下来的那些东西。”

    何遥去找了,却没有找到。不是因为林玦藏得深,而是因为他们想找的东西原本就不存在。

    “本来是有的。”

    良久,林玦道:“我从保险箱里取了出来,跟你见面,回到酒店以后,我就把那些东西处理了。”

    路西川眼眶红得好似要滴血,那张被无数迷妹夸赞过性感的嘴巴张张合合好几次,才终于抖着声音问出来:“为什么……要处理?”

    “不是刚才你说的吗?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留下这种东西。”林玦自嘲笑了笑,“好歹留的时候也不知真想着日后要拿这些东西来怎么样吧。至于处理的理由——”

    “就是刚才争争说的那个呀。”

    因为还对他有着最后的情分和信心。

    路西川双手死死握成拳:“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既然一开始就笃定了他在最后关头必然会撤诉。

    林玦又一次笑笑不说话。

    路西川这一回却已经不需要她的回答了。

    一切都已经是那么的明晰。

    同样是因为情分,以及因为那剩余的一点情分,所以就像聂争说的那样,回来是希望能得到他面对面的道歉,这样才算对过去那长长的十几年有一个交代。

    半晌抬起盈满了眼泪的通红双眼,路西川看着林玦道:“我们可以单独待一会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