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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浅初见冯桑桑忙着给冯安康换衣服,于是拽了拽穆南烟的手,两人走出了病房,唐一心也跟了上来。
迎头碰上了微喘的顾双棋。
“怎么样了?”顾双棋停住了脚步,转身问穆南烟。
穆南烟抬头望了眼关着的病房,道:“暂时稳定,但是状态很不好,需要手术。现在她在给冯安康换衣服,你进去帮忙吧。”
顾双棋点了点头道:“谢谢。”抬脚进了病房。
乔浅初突然想起了谢雅棠的早餐,抬手一摸,袋子里的蛋还没有散去热度,于是立刻递到穆南烟的面前。
穆南烟眉头皱了皱,“太油腻了,我们去外面吃吧?”
乔浅初犹豫了一下,看了眼袋子里煎得十分嫩黄的蛋。
穆南烟也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还是接了过来。
乔浅初笑了起来--谢雅棠一大早就起来做的早餐,想来穆南烟也不舍得辜负吧。
“出去!不要你来照顾我!快点出去!”里面突然传出了冯安康愤怒的吼声。
乔浅初和穆南烟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动了,推开门,朝里面大步迈去。
顾双棋正搂着冯桑桑的肩膀,安抚性地拍着。
冯桑桑红着眼眶瞪着冯安康,大声问道:“凭什么赶我走?!”
“叫你走就走,真是翅膀硬了什么话都敢应了!”
顾双棋突然开口了:“伯父,现在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一心求死当然很简单,但是要是怕连累了我们,就更应该接受治疗,而不是把担心你的亲人推开。”
冯安康沉默地看了他一眼。
冯桑桑没忍住,眼泪啪嗒地砸在了床沿,仿佛都能听见落下那一刻的声音。
“爸,我们手术,好不好?不闹了,我不生气,你也不生气,我们好好把身体养好,好不好?”冯桑桑弯下身子扯了扯冯安康手边的被单,她还是有些怕,尽管冯安康那么虚弱无力,她也还是鼓不起勇气去触碰自己父亲的手。
记忆里宽厚温暖的手掌,她已经很久很久,都不敢牵了。
冯安康嘴角动了动,摇了摇头,“没手术我可能还能多活几天,手术了也没用,浪费钱而已,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你哭哭啼啼的做什么?我还没死呢。”
“你不治怎么知道会不会治得好?”冯桑桑道。
冯安康似乎是有些累了,不想争辩这些,又看见冯桑桑微红的眼眶,不耐烦道:“治治治,你让我安静一下。”
冯桑桑立刻闭了嘴,高兴地将顾双棋的手攥紧了。
“那我们现在去交钱准备手术--南烟浅初,你们帮忙照看一下。”顾双棋带着冯桑桑走了过来。
穆南烟点了点头。
唐一心立刻有些不满了,嘟喃了一句:“哎,我也会照看呀,怎么光叫这小俩口,人家恋爱来不及……”
穆南烟眼神移了过来。
唐一心立刻没节cao地改了口:“当然照看人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唐一心你还能再狗腿点吗?”乔浅初道。
穆南烟轻轻一笑,乔浅初也笑了出来,因为这个小玩笑和耍宝,气氛不那么严肃了。
穆南烟突然想到了什么,道:“手术尽快做会比较好,我过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嗯……快点回来。”
事实证明用皇朝的名义做任何事情都是有效的,穆严松一个电话,主刀医生午饭都来不及吃便赶来了医院,准备手术。
冯桑桑十分紧张,拉着顾双棋的手不知所措地看着医护人员。
“过十分钟就开始手术了,有什么话要说,抓紧了。”小护士走了过来轻声温柔道,态度奇佳,临走前还羞涩地瞄了穆南烟一眼。
顾双棋握了握冯桑桑的手,让她上前说两句。
冯桑桑走了过去,低头细细端详冯安康的每一道皱纹。他太瘦了,啤酒肚都瘪了下去,脸上的纹路深刻地印在了眼角和两颊旁,眼神有些混浊。手背上都是针孔的痕迹,左右手都有,天天吊瓶让他的手背已经没有可以扎针的地方了。嘴唇发白,唯有眼神还算是清明。
“爸,你怕吗?”冯桑桑轻声问道。
乔浅初冲唐一心招了招手,走出了门外。随即穆南烟、顾双棋也走了出来,几人无言地站在门口,但里面的一切都能清晰地听见。
“怕,一辈子没这么怕过。”冯安康轻声回道。
“别怕,医生说你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已经很高了,你一定可以出来,你要记得我和妈在外面等你……”
“你太傻了,你和你妈都傻,我这样对你们,你们还不走……你这么傻,以后会被人骗的。”
冯桑桑摇头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都是因为酒,咱戒了就行,等你平安出来,我们就戒酒戒赌,一起过日子。”
“已经戒了……你们走了之后我再也没碰过。我就奇怪啊……那时候怎么这么喜欢这些东西,鬼迷了心窍了……我知道我没当过一天好爸爸,也没想要你原谅,这次出来,我好好弥补你们母女俩,出去找工作赚钱养活你们,好不好?”
“好。”冯桑桑频频点头。
乔浅初叹了口气。她听见医生和冯桑桑的谈话了,不手术,只能活上一星期,而手术了,成功率并不是所谓的百分之五十,而是只有……百分之三十。
但是为了那百分之三十,也得拼一把。
阴云和严肃的气氛将周围笼罩了起来,没有人开口,所有人都在静静地听着里面那一对父母的谈话。
“我是混蛋……我好久才想明白,我是混蛋。”冯安康的眼角渐渐渗出了液体。
小护士走了过来,站在病房门口,想开口叫,又不忍心打扰。
冯桑桑几乎立刻捂住了嘴,眼泪掉了出来。
“那个……可以推过去了。”小护士终于开了口。
冯桑桑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平静了一会,才跟着护士们一起走到了手术室的门前。
“爸。”冯桑桑叫了一声。
推车往门内滑动着,速度没有减慢。
她突然有些恐慌,觉得这扇门一关,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等一等!我再说一句话!就说一句!”
推车速度慢了下来。
冯桑桑低头,快速而清晰地道:“爸,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真的。”
冯安康的表情变了变。
她松了劲,想去拉他的手,挣扎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碰到。
门一关,冯桑桑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前,突然伸手去敲,“医生!医生!我能进去吗?我不会打扰到你们!我就在一旁看着!”
“桑桑。”顾双棋走了上去将她抱住了。
冯桑桑立刻哭了出来:“双棋双棋……怎么办……百分之三十……”
“我知道。”顾双棋拥着她,紧紧地抱着。
穆南烟和乔浅初都有些动容,转身坐在了椅子上,静静等待着。
一个小时,从前只是乔浅初每天去学校的时间,也只是工作室到穆南烟公寓的距离,但是当有了生命作为承载时,她才知道一消失,是可以过得这么煎熬而漫长的。
灯一直亮着,最难熬的还是冯桑桑。顾双棋抱着她,一刻也没有松开过。
“如果出不来了,怎么办……”唐一心碰了碰乔浅初的手臂。
“还能怎么办,死者归去,生者节哀。只是又要一笔钱来入墓和葬礼。”
唐一心也沉默了。冯桑桑肯定向顾双棋借这笔钱,那样他们下半辈子就绑在一起了,因为愧疚和恩情,冯桑桑不会主动离开,顾双棋那么喜欢冯桑桑,也不会舍得放手的……
唐一心突然有些落寞,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好事,应该祝福,但嘴角怎么也扯不起来,心里空洞洞地留着一块。
灯的颜色突然变了,由红转绿。
几秒后,门开了。
穿着白大褂的主刀医生走到出来,径直走到了冯桑桑面前。
“医生,怎么样……”
话还没问完,医生便弯腰轻轻鞠了个躬道:“对不起,我已经尽力了,但是能力有限,你节哀。”
冯桑桑一瞬间腿软,被顾双棋撑着才没有倒下。她手脚无力地挂在顾双棋身上,几乎崩溃了。
“我……我……啊……”冯桑桑哭着,身体蜷在凳子上,支离破碎的话语从唇齿间泻出,也许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但心口的疼痛让她将这个消息感受得更加清晰。
在一个小时之前,冯安康还说要转钱养活这个家,还给了自己承诺,还愧疚、道歉,还和她起过两句争执。
推车缓缓推了出来,白色单子盖到了头部。训练有素的护士们立刻走过来安慰,都被一一推开了。
乔浅初站在远处看着冯安康从白色单子里垂下来的手,眉头动了动。
消毒水的味道刺鼻也刺心,在整个房间里弥漫。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死亡,也是死亡第一次离她这么近。
穆南烟走了上来将她抱住,调了个身,不让乔浅初继续看推车里的尸体。
“我没事。”乔浅初摇了摇头道。
冯桑桑挣扎着站了起来,走到了白色被单旁,看见了上面触目惊心的红色,愣愣着蹲下了身,将面前的冯安康的手轻轻握住了。
触手还有余温。
她记得那样安心的热度,已经不见了。
冯桑桑哭到抽搐,崩溃地想掀开冯安康的白色盖子,顾双棋拉不住,被她挣脱。
“他没死,你看他还有温度!你看你看……”冯桑桑叫道:“为什么不救他!爸!醒醒!爸!爸……”
乔浅初突然庆幸自己从一开始便没有关于父亲的记忆,她害怕离别和死亡的感觉,阴阳两隔是这世上最残忍的事。
“走吧。”她抬头对穆南烟道。
剩下的事情顾双棋会妥善处理,用不着他们的帮忙了。
唐一心忍不住流了泪,吸了吸鼻子,也起身跟着乔浅初走出了医院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