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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夜,大雨瓢泼。
曲折的山路里,一辆灰色面包车正冒着雨在路上颠簸着,车旁的山体黑糊糊的,山上的树被过山风吹得摇摇晃晃的,仿佛一只只魔鬼张着双爪向车子扑过来一样。 微弱的车灯竟仿佛是这一带连绵不绝的山区里唯一的亮光,车灯虚弱无力的照亮着前方十米左右的地方,面包车就跟在那十米的光线缓慢的开进着,弯弯转转的在山
里面爬行着。
即使这么缓慢的车速仍然不会阻碍到别的车通行,因为,到了夜里,这条山路基本就不会再有车跑了。
因为这是一条天路,一条通往天堂的便捷之路! 然而,这样阴深恐怖的山林,这样危机重重的雨夜,车上的人丝毫没有一点的畏惧,反而表情十分的轻松惬意,就像完成了一件十分艰难的任务之后,终于解脱了的
感叹。
车里没有开音乐,紧闭的车窗也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声,尽管车的后排座上还坐着一个人,但由于她始终都默默的不发一言,所以,车内反而显得异常的静默。
开车的叫孟友,他已经记不清开了多久时间了,但他依然没有停下来歇一歇的念头。
车子又转过一个十分倾斜的弯道,转过山背之后,风雨好像被山体挡住了,没有刚才那么大了。 雨小了点,路况也稍稍的好了些,孟友才松了松紧握方向盘的双手,腾出一只手来在旁边拿起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自己扭开了盖子,歪着嘴巴对着瓶口猛喝了几
口。
喝完了顺手把还剩着小半瓶水的瓶子往后递了过去,在后面那人的面前晃了几下,意思是让她接了。 但后面那人却一动不动的默默坐着,他只好收回了手,把瓶盖拧上放到一旁,想了想之后,还是忍不住的开口说:“你别这样好吧?一路上一声不吭的,就好像是我对
不起你一样。”
后面的人还是沉默着没用理睬他,他顿了顿就又说:“好好好,即使是我不对,是我不该动手打你,可你也不想想我这是为了什么?” 他说到这里不由的声音就大了起来,继续说:“我一天到晚在外面干死干活的,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我们的家吗!你不能因为借口我没时间陪你,你就可以出去找个
野男人来陪你是不是?!你说说,我说得对不对?”
对于他已经发了一路的牢骚,后面的妻子也许是已经不想跟他吵了,也许是根本就没有听,仍然是沉默着,她不揪不睬的态度让他感到气恼。
他扭过头去,本来还想抱怨几句的,但看到妻子脸上那累累的伤痕和发青的脸色,不由的放软了口气,说:“是不是车坐得久了,有点乏了?要不给手机你玩一下?” 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妻子的手机递了过去,看到她不伸手来接就干脆的塞到她的手里,一面还说:“玩归玩,你不要又偷偷的联系他了!听到没?!”说这话的时候孟
友的语气又恢复了严厉。
“啪”的一声,那手机掉到了后排座的地板上。 孟友顿时就火了,他一面盯着前面的路小心翼翼的开着车一边头也不回的骂了起来:“你还发我的脾气了?!到时候等见到你爸你妈,我看看你怎么交代!我也想问问
他们是怎么教出这样的女儿的!”
尽管他怒气冲冲的咒骂着,后排座的妻子始终没有搭理他,这令他更加的怒火,他又转了一个弯道之后,看到那里的地势稍微平坦了,便“吱”的一声把车刹停了。
他随即打开了车门,跳了下去,身上带着一股浓浓的酒气,还掺杂着一股子浓烈的香水味。
这时的雨几乎已经停了,只有一些零星的小雨还在飘洒着,山林的雨后,空气变得十分的清洌。 下了车的孟友情不自禁的深呼吸了好几下,双手在胸前做了几个扩展运动,又在空气里踢了几下腿,才慢慢的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上,深深的吸了一
口,黑夜里,烟头冒出一股暗红的光芒,像茫茫星空里的一颗拖着长长尾巴的彗星,明亮的在夜空里划过。
孟友把烟从肺里徐徐的吐出来之后,他觉得心胸里的那口闷气也跟随着一起被排出了体外。
他抬起手来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已经很夜了,他不禁皱了皱眉头,往四处张望了一下,只见四下里都是黑乎乎的,除了山林还是山林。
“这鬼地方,真是连个鬼影都看不到,更别说人影了!”他喃喃的自言自语着。
说完他又左右的看了看,看到路旁有一个小小的界碑,刻着几个数字,其他字的颜色都掉了,就只有一个3字还特别的明显,在黑夜里也能分辨出来。
孟友顺着界碑往路旁看了看,是一处土坡,下面是一条山沟,底下看下去黑黑的,也看不到深浅。 于是他便在那界碑处站住了,双脚叉开,双手在身前捣鼓了几下,一股热腾腾的水流便飞溅而出,直飞到下面的山沟里,夜色里,山沟下的树叶被打得“噼里啪啦”的
一阵响动。 半分多钟,水流便慢慢的减少了,随着他的一阵抖索,那水流就自然的截流了,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之后,孟友摸索着拉好裤链,又喃喃自语的说:“这里好,山
清清水秀秀的。”
说完他就慢慢的转身往还亮着昏暗灯光的面包车走去,他没有向驾驶座走去,而是直接的拉开了后排的车门。
“到了。”他轻轻的对着里面说了句,然后就伸出手拉住了妻子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腰部,慢慢的把她放倒了,然后抗在肩膀上,抬出了车外。
他又摸索着从后排座的底下摸出了一把铁铲,然后车门也懒得拉上了,直接就又往刚才那个小小的界碑走去。 背上的妻子依然保持着凝固了的沉默,偶尔被闪电照亮了的脸上,发青的脸色配搭着一道道骇人的伤痕,失去了神采的双眼默默的向前凝视着,没有被孟友抓住的另
一只手无力的在他的背上垂着,顺着他的走动来回的摇晃着。
孟友背着妻子又慢慢的走回到那个小小的界碑旁,因为刚才底下回传的水响声告诉他,这条山沟并不太深,而且他刚才也依稀的辨认出一条可以下去的路线了。
在那个3字的界碑旁,孟友一边用手中的铁铲试探着,一面背着妻子缓缓的走了下去。
雨已经完全的停止了,但偶尔还不时的闪过几道亮晃晃的闪电,闪电过后总会有一阵沉闷的雷声在山林里滚过。
闪电偶尔照亮的树林,就像一个个鬼怪一样,向着天空里张着双手,无声的呼嚎着什么。
除此以外,这山里除了黑色就只剩下黑色了,黑乎乎的山,黑乎乎的树,黑乎乎的道路,黑乎乎的夜空。 一个鬼影也没有,更别说人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