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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廊檐下的每根立柱旁都有两三个人在闲谈,男女老少皆有,衣着各异。见有生人进来,立即止住说话声望了过来。
在看清孙牙婆身边两人的装扮后,全站直了身子。这两人的举止气度,一看就跟他们不一样,搞不好就是自己今后的主人,态度得恭敬些才是。
孙牙婆往院子中间直直站定,凌厉的眼风在周围一扫,大声道:“屋里屋外的听着,年满十四至四十岁的,无论男女都给我到院子里来。”
她此刻的神情,跟接待柳博文父女时的完全不同,颇有几分摄人的气势。
听见喊声,又有不少人从屋里走了出来,在廊檐下闲谈的大部分向院子中间聚拢。
“孙牙婆,我只要签死契的。”柳清妍小声提醒孙牙婆道。
孙牙婆楞了一愣,随即堆起笑来道:“瞧我一高兴,就忘记问这档事了。”继而提高声量喊道:“是活契的回去,小姐只要签死契的人。”
话音刚落,有几人缩回脚步并往后退去。
人在院子中间整齐站成两行,男的一列,女的一列,显然是经过调教的。
孙牙婆对此很满意,笑着对柳清妍道:“小姐,合你要求的人全在这了,都是我教过规矩的,买回去就能当用,你慢慢挑。”
“嗯。”
柳清妍答应了一声,开始在两行人中间缓缓踱步而行。
她的脸上,眼底不带任何情绪。
这些人皆是垂首而立,见柳清妍从他们身边走过,有的继续本分地垂下眼皮望地面,有的抬眼来瞧,目光有迷茫、有急切,有躲闪。
走了一圈,柳清妍回到孙牙婆身边站定,扬声道:“我需要车夫一名,赶过马车会侍弄牲口的站到前面来。”
现在柳家的马儿和骡子都是柳老爷子在照管,他上了年岁,以后家里用车的时候也多,她觉得还是弄个专人来负责的好,让老爷子享几年清福。
出来的是两个男子,一个三十出头,一个二十不到。
签死契的人只能终生为奴,除非主家有恩典赏下来才能得已恢复良籍,可若非立下特别大的功劳,又有哪个主子会赏赐下人自由之身?
得一个好的主家庇佑,是做下人的最大愿望,主子跟对了,一辈子衣食无忧,比起外面虽有自由之身,却在贫困中苦苦煎熬的人来说,生活好过得多。
所以柳清妍在观察这些人的同时,这些人也在观察柳清妍,有的用眼有的用心,觉得跟着这个小姑娘,会是一个不错的去处。
两个人,那就竞争上岗吧!
柳清妍嘴角漾出一朵笑意,道:“你们俩都把自己的长处说一说,这样我才好决定用谁。”
三十来岁的男人抢先说道:“回小姐的话,我在原来的主家赶车赶了十来年,路熟,城里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柳清妍点点头,眼睛望向年轻的那个。
年轻人有些紧张,他是第一次经历被转手的情形,结结巴巴地道:“回……回小姐的话,我……我虽然不会赶车,但以前负责喂养过牲口,养……养得可肥了。”
柳清妍一愣,问道:“你说话一直都是这么结巴吗?”
“回小姐,我平时说话不结巴,刚才是心里紧张才结巴的。”年轻人一挺胸脯,说话顿时利索了。
呃!
柳清妍哑然失笑,道:“你们两把手伸出来我瞧瞧。”
两人同时一愣,依言将手伸直。
柳清妍仔细瞧了瞧,对年轻的那个道:“就你了,你且站到一边去等着吧。”
“多谢小姐。”年轻人露出憨厚的笑容,站到柳清妍后边。
三十来岁的男子不服气,问道:“他没赶过车,小姐为甚选他不选我?”
柳清妍瞥他一眼,不急不徐地道:“我家做的生意皆和吃食有关,平时最注重干净,而你,瞧瞧你自己的双手。”
男子望着自己的手,并没发现任何不妥,做下人的手不就是粗糙些而已嘛。
柳清妍见他还是不明自己的问题出在何处,接着道:“你双手的指甲长于指尖一粒米之多,且甲缝积有污垢,若是刚从地里干活回来的人,还说得过去,可你们是年前就已来到此处,有足够的时间打理自己。由此可见,你平时就是个不爱干净的人。”
男子悻悻然地退了回去。
队伍里有人瞧瞧自己的手,将手往衣袖里掩,心里清楚今天大概是没希望被选中了。
孙牙婆暗自心惊,也明白身边的老爷为什么会让闺女来选人。
柳清妍目光从前面队伍的人面上掠过,朗声道:“我要求的人选一要勤劳;二要爱干净;三要一心为主;自认为做得到的就站到前面来。当然,被选中的人我也不会亏待,一日三餐,饭菜和主人一样,四季各添两身衣裳,病了给请大夫看病,不管大病小病,费用皆由主家负责。”
话一说完,队伍里顿时焦躁不安,城里哪家的下人待遇都没有这般好。
单是生病可以看大夫一条,就足以让人动心,其他大户家里的下人,小病都是靠熬,重病直接等死,花那么多钱给下人请大夫,还不如用那钱直接买个人回来,只有受主人重用的亲信,才能享受这待遇。
“我。”
“我来。”
“还有我。”
人一个个地走到柳清妍前面站成一排。
柳清妍仔细瞧了瞧,那些表现出心虚的人还真没有往前面站,但检查还是要继续进行。
当检查到一个身穿绸缎衣裳的妇人时,那妇人眼尾往上一挑,傲慢地道:“在原来的主家,我是贴身伺候奶奶的,可不是那种下等邋遢人,平时最注重干净。过去府上之后,我只做贴身伺候主母的活,粗重功夫我可做不来。”
柳清妍抬眼盯着妇人的脸看了几息,似笑非笑道:“不好意思,我家的主母自己都得做粗活,用不起你这尊大佛,你还是另行高就的好。”
一旁的孙牙婆见了,冲过来啪地一巴掌朝妇人挥过去,骂道:“不过是一个伺候过姨娘的下贱婆子,到我这居然还敢拿腔作势耍威风,几个来买下人的贵客都被你得罪了,白白浪费我许久的米饭不说,还让我孙牙婆的金字招牌蒙尘,不教训教训你,当我孙牙婆好欺是吧。”
说完朝旁边喊了一声:“来人,把这刁钻婆子拉去狠狠打。”
原本几个靠在廊柱上表情闲散的汉子,应声过来将妇人拉到院子角落里打起板子来。
噼里啪啦的板子声和妇人凄厉的惨叫声,吓得院子里等待主家的人脸色煞白。
孙婆子一手掐腰,一手挥着手中的帕子,怒目咆哮道:“里里外外的全都给我听好了,不管你们原来在主家伺候谁,做的什么活,到了我这一视同仁,敢得罪贵客的,这婆子就是榜样。”
柳清妍暗自心服,一个女人能把人牙子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果然是个狠角色啊!
孙牙婆吼完,转过来和颜悦色地朝柳清妍赔罪,“是我孙牙婆调教无方,让小姐见笑了,还望小姐包涵则个。”
“不打紧的,孙牙婆无需介怀。”柳清妍面上笑嘻嘻,心里却在盘算一会儿是否该以此为借口,让孙牙婆多打个折扣。
角落里的板子声和惨叫声停止,那妇人像条死狗般被拖进屋,小插曲宣告结束。
加先前选中的年轻人一起,柳清妍共选了七个人,两个汉子,三个妇人,其中一对是夫妇,另外还有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三人是一家的。
两个年轻男子身价是十八两一个,中年汉子是十五两,妇人则是十三两,七个人一共是一百零五两。
一次来买七个人,算是大主顾,孙牙婆为多拉一个回头客,大方地将零头抹去,只收一百两整。
柳清妍付清银子,拿到卖身契领着人正要走,那一家三口突然齐齐跪在地上哀求。
“小姐,我们原是一个大户家的家生子,父亲已经逝去,还有母亲尚留在这里,求小姐发发善心,将我母亲一起买下吧,留下老母独自一人,我们实在难以安心。”
“小姐大恩,我婆母年岁虽长,但身体仍然健朗,粗细活都做得,求小姐收留。”
“求小姐发发善心,我会努力干活,替祖母分担。”
柳清妍眉心拧的死死,怎么突然又多了这一出,把疑惑的目光投向孙牙婆。
孙丫婆面带为难之色,解释道:“他们一家四口是家生子,因主人举家迁往北方,嫌千里迢迢带着下人太麻烦,便一起全转卖了。”
柳家都是心善的,柳博文见这一家三口实在可怜,对柳清妍道:“妍儿,反正都买了七个,再多买一个也不打紧,若让人家骨肉分离,咱于心何忍。”
柳清妍想了想,家里还差个看门的,点头道:“行,那就一起买下吧。”
那一家三口听见,连忙磕头谢恩。
孙牙婆进去后院将老妇喊了出来,柳清妍见老妇大概五十出头的样子,腿脚还算麻利,看个大门什么的,应该能应付。
孙牙婆将老妇的卖身契找出来交给柳清妍,笑道:“柳小姐好心,我孙牙婆也不是那等无情之人,这老妇干不了什么活,你买过去还得搭副棺材,我就不收你的银子了,算个添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