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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大人有一点说对了,太师在音律上造诣颇高,其最根本的原因是太师好音律,所以当丞相大人轻轻托出一方古筝时,太师眼前一亮,不觉走上前伸手轻抚琴弦,铮铮之声不绝于耳,太师欣喜地问,“可是伽倻?”
蓝楸瑛唇角一勾,“所以我说,阮卿是我的知音。这伽倻琴已经失传很多年,阮卿竟然一眼就能认出,佩服佩服。阮卿要不要试试?”
“可以吗?”阮小纬跃跃欲试。
“请。”蓝楸瑛双手奉上伽倻琴。
阮小纬坐下来,试了试音,一曲《高山流水》流泻而出,醉了星辰日月。
蓝楸瑛斜斜倚靠在栏杆上,手指无意识地打着节拍,他看着眼前的人轻揉慢捻抹复挑,有一种心悸的感觉,就好比这人拨弄的不是伽倻,而是他的心,那醉人的音符是这人修长的手指于他的心弦上弹奏而出。
“让大人见笑了。”一曲弹毕,阮小纬发现丞相大人久久没有回应,有些不知所措。
美人,丞相大人见得多了,然而眼前这位,何止是美,那欣喜中带着点羞涩的神情,简直溺毙了他。蓝楸瑛叹了一口气,走到那人面前,微微弯腰,平视那双美丽的眼睛,“子衿,我有点难过。”
阮小纬一愣,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有些窘迫地问,“我弹得有这么糟糕吗?”
“我难过是因为,没能早一点和你相遇。”蓝楸瑛微微往后退了退,他告诉自己,不能急。
阮小纬心底升起一种偶遇知音的悸动,这位丞相大人实在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妙人,太子让他远离此人,实在没甚道理。“大人——”
“嘘——”蓝楸瑛将食指竖在唇上,这俏皮的动作由他做来美得跟幅画似的,“叫我楸瑛。”
“楸瑛实在是过奖了。”阮小纬喜欢音律很多年,但却从未遇到过可以和他心心相惜的人。
“子衿可愿与我合奏一曲?”蓝楸瑛微微笑着问。
“当然。”
“子衿稍等我一下。”蓝楸瑛转身走了,不多时回来,手上拿着一管玉箫,那玉箫通体晶莹,握在手上温润得很,是把不可多得的好箫。蓝楸瑛将玉箫递给子衿,“子衿觉得我们合奏什么曲子为好?”
阮小纬抬头看了一眼天边如血的残阳,“《渔舟唱晚》,楸瑛觉得如何?”
“知我者子衿也!请吧。”蓝楸瑛潇洒地落坐在伽倻面前,修长的手指拨弄着琴弦。
悠扬的箫,清亮的筝,温润如玉的太师,风流倜傥的丞相——这一切组合成了一道浑然天成的风景,若是有人看到该会不自觉地醉了。
然而,那唯一看见此番美景的少年,却是一脸的愤恨和不甘。
余音不绝中,两人不自觉地看着彼此,那一刻,世界静谧无声,似乎只剩下了两人。
“哥哥!”一个突兀的声音打破了这宁静,少年的影子飞奔入亭,直直扑到丞相大人怀里。
蓝楸瑛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刚刚他似乎灵魂出窍了,伸手搂住怀里的少年,蓝楸瑛薄薄地责备,“怎么不经通传就闯进来了?没看见哥哥这里有贵客吗?”
少年转头看了一眼贵客,咬着唇委屈地低下头,“对不起,哥哥。”
“不妨事的,楸瑛,这是?”阮小纬看着粉雕玉琢的少年本能地漾开微笑。
“让子衿见笑了,这是幼弟蓝晨,晨儿,这位是哥哥的好友,阮子衿阮大人。”
“晨儿见过大人。”少年乖巧地给阮小纬行礼。
“晨儿你好。”阮小纬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楸瑛,晨儿长得真好。”
“子衿莫夸他,这孩子被我宠坏了,爱娇着呢。晨儿乖,哥哥和阮大人还有话要说,晨儿先回房去。”
“不,晨儿想听哥哥弹筝。”
“晨儿!”蓝楸瑛沉下了脸,“别惹哥哥生气。”
“楸瑛,就让晨儿待在这里吧,我看晨儿很喜欢音律。”
“谢谢阮大人。”晨儿欣喜地站在哥哥身旁,口气满是崇拜,“哥哥也教晨儿乐器好不好?”
“不是你自己不要学的吗?怎么现在又想学了?”蓝楸瑛有些哭笑不得地问。
“我就是想学了嘛,哥哥教不教?”少年抱着哥哥的手臂撒娇。
“教,但你可要好好学。对了,子衿,这孩子还是有点天赋,子衿可愿意与我一同教他?”
少年眼角眉梢极快地划过一丝愤恨,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少年睁着晶晶亮的大眼睛期待地看着阮大人。
阮小纬被少年这样渴盼地望着,拒绝的话就卡在了喉咙,只得应道,“这是我的荣幸。”
“那好,子衿以后没事儿可就要来我府里多坐坐。”蓝楸瑛很高兴,命人收了乐器,“子衿,天色不早了,今日就在我府里用晚饭吧,我还有好多话想跟子衿说,我们可秉烛夜谈。”
少年低垂着头,看不见表情。
阮小纬连忙摆手,“这可不行。楸瑛的盛情我心领了,只是我还担着太师的职责,今日没有通报一声就离了宫,得在晚膳前赶回去才好。”
“子衿,”蓝楸瑛握住阮小纬手腕,“你在太子宫,可好?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阮小纬一愣,随即道,“多谢楸瑛关心,我在太子宫很好。太子虽然性格软了点,但是是个好孩子。我作为太师,其实别无他求,只希望太子一生安康就好。”
蓝楸瑛一怔,看着他的这双眼睛很干净,他心里却陡然升起一股悲凉,他晓得,子衿这就是在给太子铺路了,他该拒绝的,可是他却不忍拒绝,“好,我知道了。”
“楸瑛,谢谢。”
直到回了太子宫,阮小纬的心情都很好,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罗旭守在门口看见太师赶紧走上前来低声道,“大人去哪里了?殿下生了半天的气,一直在找大人您。”
“殿下用膳了吗?”
罗旭摇头,“殿下说没胃口。”
“来,你给我添个火。”阮小纬心情好好地下厨给太子做晚膳。
一桌子好菜都是太子爱吃的,太子却坐在一旁手不释卷,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他这副模样,太师就晓得是在生气了。阮小纬伸手抽走太子手上的书卷,“天都黑了,看多了对眼睛不好。殿下还没用膳吧,微臣做了些吃食,殿下吃点。”
“你心情似乎很好。”宇文焘冷冰冰地走到桌边。
阮小纬看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太子殿下,感叹,这孩子长得好快啊,不过几个月竟然已经超过他了,加上这些日子一直在练功,少年原本柔韧的身体也开始变得结实。
“还好。”阮小纬给太子盛了饭,两人坐下来吃饭。阮小纬原本想跟太子说说他今天的收获,但看太子殿下的表情似乎不是很高兴,阮小纬想了想也就没有多说,左右这些事太子不用知道,他只要做好太子就可以了,剩下的一切有他。
宇文焘看着阮子衿的背影,“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阮小纬想了想,道,“明天起,你该多练一会儿功了,还有,我从贝叶楼里拿了些兵书,你好好看看。对了,我已经找到几卷与你母妃有关的书卷,待这两天仔细看完就告诉你。”阮小纬把被子铺好,“天色不早了,殿下早点就寝吧。”
宇文焘看着那人走出去,神色越加冰冷。他想起刚刚诸葛裘礼跟他汇报的情况,这人今天在丞相府与蓝楸瑛相谈甚欢,还约定以后常聚,他是真的没有把他的话听进脑子里。
蓝楸瑛是阮子衿和宇文仓决的劫,宇文焘很想知道这三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作为一个不属于这里的人,他似乎不应该插手管太多。既然阮子衿注定了要飞蛾扑火,他也无需拦着。“希望有朝一日,你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阮子衿。”
阮小纬没有发现,近来他去丞相府的时候有点多。罗旭担忧地看着太师的背影,“殿下,太师这么高调地整日和丞相大人在一起没有关系吗?”
宇文焘将手中的兵书翻过一页,“太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无需理会。”
蓝楸瑛亲自将茶递给阮小纬,“子衿想知道关于陆婕妤的事?”
“不瞒楸瑛,我翻阅了贝叶楼的相关典籍,可是什么线索都没有找到。”这些时日的相处,阮小纬已经不知不觉地将眼前的人引为毕生知己,所以有些事他也就不准备瞒着他了。
“陆婕妤的事,我倒是知道一点,但也就这一点而已。你还记得那把伽倻琴吧?那是伽倻国的圣物,二十年前伽倻国叛变,被皇上合族歼灭。而陆婕妤是伽倻的公主,被皇上看中抢回了皇宫纳为婕妤。入宫一年后,陆婕妤为皇上生下了第一个孩子,也就是现在的太子殿下。但是不知为何,陆婕妤在生下太子后的第三天香消玉殒。”
“难怪。”阮小纬点点头,他总算明白皇上为何不喜欢太子了。只是他想不明白,既然不喜欢,为什么不废了太子?
“子衿,你在想什么?”蓝楸瑛一边给子衿添茶水一边问。
“没什么,我只是有些疑问,不过楸瑛已经为我解答了,感谢。”
“如此甚好,我们今日奏一曲?”
“好啊,晨儿呢?今天怎么没有过来?”阮小纬四下望了望,没有那个少年在他倒有点不习惯了。
蓝楸瑛脸色微微变了变,立刻笑道,“这孩子贪玩,不知道野到哪儿去了。走吧。”
两人相携离开了书房,书架后少年已经将自己的嘴唇咬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