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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迎娣抓了抓田庆民的手,转身离开。
田父田母跟了出去,到了门外,讷讷叫着:“若兰,先别走,爸爸妈妈有点事跟你说。”
周迎娣顿住脚步望着他们。
“那个……若兰对不起,我和你爸前段时间难为你了。”田母吞吞吐吐,“你别往心里搁。”
“不是前段时间,是一直。”周迎娣的回应冷淡又直接。
田母反而没反应过来,“啊?”
“是一直难为我,从田欢出生到现在。”
田母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点点头道:“是,我和你爸老思想老封建,重男轻女,一心想抱孙,跟不上现在的时代了,爸妈向你道歉。庆民不出事我们还都糊涂着呢。”她擦了擦眼角,“一出事我们才明白了,啥都是虚的,你和庆民俩人好好过日子,别管生男的生女的,一家人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才是真的。”
周迎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一直盯得她心里发毛,“若兰……我是说的真心话,不是糊弄你。”
“等田庆民好利索,能爬起来欢蹦乱跳了,你们还能这么说?”周迎娣问,“到时候不会再逼着我们打胎,离婚?”
“当然不会。”田母尴尬着强调,“这事出得,把我们彻底砸醒了。”
“爸呢?”周迎娣似笑非笑,目光凝向一直沉默无语的田父。
田父一愣,不做声,田母使劲捏了一把他的胳膊,他才目光躲闪着道,“是,若兰,爸错了,跟你道歉,说对不起。”
周迎娣神色古怪地瞟了他们几眼,既没说好,也没说不接受,便转身就走。田母在后面追了句,“路上小心啊若兰。有事我们跟你打电话。”
等她的身影没在转角,田父田母才如逢大赦,松了一口气,互相看了一眼,“她什么意思?”
“不知道。”田父嘀咕着。
周迎娣的心思是越来越难猜,大学毕业田庆民刚将她领回家时,她只是个有些清高傲气的小姑娘,但说话做事他们做长辈的一眼就能看透,如今八九年过去,她变得越来越让人难以捉摸。
“走一步看一步吧。”田母叹口气,“为了庆民着想,咱们也得供着她点。”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的痛苦她算是体会到了。
中午周迎娣却没有来,将电话打到了田母的手机上,让她拿给田庆民听。
“庆民,我这接待个客户,中午过不去了。傍晚接了田欢后再去看你。”
“好。”田庆民还是昨天样子,灰头土脸的。他这种颈椎骨折最难受,脖子和上身被机器强箍在病床上,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能动,比坐监狱还难受。
挂断电话后,田母不无忧虑,“说好的来看你怎么又不来了?”
“忙。”田庆民低声应。
“一个女人家能有多忙。”田母唠叨,“丈夫是天,天都塌了,还瞎忙乎啥。”
田庆民想驳她几句,嘴巴却不方便长篇大论,想笑她,又不能笑,憋得整张脸热热的。
一旁的护工替他开口了,“大姨,你这观念落后了。至少落后了上百年。毛主席他老人家都说女人能顶半边天呢,丈夫是天,塌了的话,女人更该把另一半顶起来。”
田母被抢白了一顿,脸上有点挂不住,但也不好跟人吵,憋了会儿又问田庆民,“她那事业搞得挺大?”前段时间听田庆民说现在已经不在家里干了,出去租了专门的办公楼。
“嗯。”田庆民简短答。
更深重的一波忧虑袭向田母的心头,她回到田父身边坐下,“女人有了本事就更不需要男人了。”
这种情形十分危险。
田父沉着脸道:“能咋办?”
床上的田庆民终于按捺不住,勉强攒了一口气,“你们别乱想了,也别掺和。”越掺和越乱,不管就是对他最大的成全。
田母却忖思了会儿,“要不从今晚开始,你在这陪庆民,我回家跟若兰。可别……”她将后半句咽了回去。可别被人趁虚而入,周若兰红杏出了墙。
田庆民哭笑不得。
到了傍晚周迎娣带了田欢过来,田欢很心疼爸爸现在的模样,一直在跟他讲学校里发生的好玩的事儿,试图逗田庆民开心,而周迎娣便显得淡淡的,话也很少。
田母心里愈发打了鼓,周迎娣临走她收拾了点东西跟上道:“今晚你爸在这陪,我有点累,随你回家休息一晚。”
周迎娣没说行也没说不行,跟田庆民告了别,便打道回府。
一路上周迎娣专心开车,田母和田欢在后面坐。田母觉得气氛凝滞很是尴尬,便时不时跟田欢聊几句天,田欢跟周迎娣不一样,性格乖巧欢快,有问必答,田母别扭的心在她清甜的嗓音中渐渐平复下来。
到最后,田母忍不住抚摩了下田欢的小脑袋,“欢欢真听话,跟你爸爸小时候一样。”
周迎娣在前面听见,幽幽来了一句,“听话什么,过年那会你不是还骂她贱爪子来着。”
田母讪讪,“那是气头上的话,再说小孩子谁不挨几句骂,庆民这么听话的人,小时候还经常挨他爸的巴掌呢。”
周迎娣不再吭声。田母不自在,问田欢,“欢欢,过年那会你爬得太高,奶奶担心你摔下来,就吼了你,你还生奶奶的气吗?”
田欢摇摇头,两只大眼睛黑葡萄似的晶莹剔透,“我不生气,奶奶,总生气对身体不好。我们都不要生气。”
“说的真好。”田母一下笑逐颜开,“欢欢真懂事,跟谁学的这些?”
田欢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回到家,趁着周迎娣去洗漱,田母问田欢,“平常有没有叔叔单独来找你妈妈?”
田欢摇头,“没有啊。”
田母放下心,又交代,“如果有的话你要第一时间告诉奶奶。”
田欢疑惑,“为什么?”
“因为那叔叔是来破坏你爸爸和妈妈感情的,他会让你妈妈跟爸爸离婚,是坏人。我们要一起赶走他。”
田欢若有所思,怔了一会儿道:“奶奶你放心吧,没有这样的叔叔。”
田母满意,揉了揉她的脸蛋,她以前从没仔细看过田欢,现在越端详田欢的小脸型和某些五官跟田庆民小时候越像。
人说子随母,女仿父,那么孙女指定也有些像奶奶的,前年田欢跟随父母回家过年,老家邻居有说田欢有点像她时她还不当回事,现在想起来,心里很熨帖。
假设田庆民以后不能再生育,那田欢便成了他唯一的骨血,想到这田母心里添了些心酸,看着田欢便又多了些顺眼。
第二天刚六点,田母就起来在厨房忙活着做饭。等到周迎娣和田欢起床时她已经将丰盛的早餐端到了餐桌上,并且摆好了碗筷。
“若兰欢欢,快来吃饭。”田母亲热地叫。
“你吃吧。田欢去幼儿园吃就行,我在路上买个馅饼凑合。”周迎娣急匆匆往脸上抹着东西。
“那不行。”田母拉着田欢的手去桌边,“在幼儿园可能吃不饱,得先在家垫垫。”说着将冷的正能入口的小米粥端给田欢,将炒好的小油菜和土豆丝往她面前又推了推。手里还剥着颗水煮蛋,剥好了放到小米粥里头,笑眯眯道:“快吃吧。多吃饭长得高。”
“谢谢奶奶。”田欢不挑食,什么都吃,并且吃得还很香,“真好吃。”
周迎娣本来不想在家吃,但刚抹完了脸田母便将她硬扯到饭桌上,“天天吃馅饼胃不好,喝小米粥养胃。”
周迎娣看看墙上的挂钟,田母已经将饭菜都摆到了她面前,筷子都递到了手里面,“不差这几分钟。”
周迎娣无奈,只好吃了起来。
别说,田母的手艺真不错。比外卖是好吃多了。
“奶奶你怎么变得这么温柔了?”田欢突然睁着黑亮晶莹的大眼睛看向田母。
田母咳嗽了下,掩饰住尴尬,“你喜欢奶奶温柔吗?”
“喜欢。”田欢一边喝粥一边点头,“我喜欢所有温柔的人。”
“好。”田母笑着,心头一酸,“那奶奶以后就一直温柔下去。”
田欢嘿嘿笑了。周迎娣夹菜的筷子停了停,最终什么都没说。
吃完饭,周迎娣先将田欢送去了幼儿园,又送田母去了医院,便匆匆离去。田母放心地对田父道:“我打探了,暂时还没事。”
田父点了点头,却忧虑不减,“一辈子早着呢。”
田母被他带动得情绪又低落下来,半晌叹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目前我们只能多对她好点。人心都是肉长的不是。”
田庆民听着他们的嘀咕,浮现出了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傍晚病房里一下热闹起来,不但卫来喜跟着卫晓男和秦汉庭一起来了,就连周宇强听闻消息也从学校里赶过来探望。
“姐夫。”周宇强看到田庆民的惨状心里很是难受,将他特意托同学买到的对骨伤有辅助作用的保健品放到床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姐夫你加油熬过去,以后人生就一帆风顺了。”
田父田母一旁听着这话很是舒心,加之周宇强说得十分真诚,便跟着点头,心里添了几分好感。
站在后面的卫来喜瞟了几眼周宇强,颇有些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