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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战兢兢的过了两个星期,我发现,只要这里不随便杀人,其实日子并不难过。我在军火工厂是负责子弹装箱,把各种不同的子弹,分门别类的装好,工作比较轻松,没有什么技术含量。
除了去上工,其余时间我们这些人聊聊天、闲话家常,讲讲明星、说说八卦,顺便对未来做个憧憬,一切与普通的单位无异。基地的伙食很好,荤素搭配,餐餐有鱼、顿顿有肉,水果、牛奶之类的辅食也有供应,或许,大家也就只能从“吃”当中寻找心理慰藉了。我却联想到屠宰场的生猪,等养至膘肥体壮,也就到了死期了。
见多了杀人的场面,真的会变得麻木,只要杀的不是自己,任何事都可以无所谓。上个星期一,睡在小艳上铺的一位阿姨被射杀了,那个阿姨平时很照顾小艳,小艳哭了一整晚,差点把巡查的嬷嬷给招来,惹得其他人非常不满,还嚷嚷着要把她交给嬷嬷,幸好芸姐替小艳说尽了好话、向大家求情,这才作罢。在这个团体当中,大家更关心的是如何自保,至于别人如何,统统跟自己没有关系。
这些天,我每天夜里都会去假山坐坐,要不然,真的睡不着。我宁愿在睡梦中被杀死,没有痛苦,感觉不到疼,也不愿像现在这样,不知自己会死在哪天,时刻担心自己被杀掉。
今天晚上没有月亮,但星星很多,我看着看着,流出泪来,想着此时此刻爸爸妈妈睡了没有,他们会思念我吗?我自言自语着:“要是还没来得及谈一场恋爱就死了,真的好不甘心啊。”
背后突然有一个声音说道:“你这么大了还没谈过恋爱吗?不会吧?”
我吓了一跳,忙回头,借着探照灯的光亮,看清了来人。是一个高高瘦瘦、长相清秀的男孩子,看样子,也就才二十出头吧。我不由得暗叹,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大家都是活过了今天活不过明天,还不是一样在这里等死。
我问:“小弟弟,你是从男囚区过来的?走这么远,不怕被抓到啊?”
他一耸肩:“抓到就抓到呗,无所谓。”他坐在我的旁边,本就狭小的空间更显得拥挤了。
我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你来这里多久了?”
他煞有介事的思考着:“呃,很久了吧,我都忘了。”
我羡慕道:“那你很幸运。你知道吗?我们这边有个大姐,她呆的时间最长,也就才不到九个月。唉,我真希望她能撑过一年,然后就可以重获自由回家了。”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问:“你……怕死?”
“这世上有谁不怕死的吗?我当然怕啊,我爸妈就我这么一个女儿,如果我死了,他们怎么办?我只不过是来南部旅游,就被抓到了这里,我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听话的好孩子、好学生,上学的时候我一次都没迟到过,更别提考试作弊、和老师顶嘴什么的了。你说,这世界是不是很不公平?”说着说着,我又哭了。
他抚摸着我的后背:“呵呵,这世界是属于强者的,原本就没那么多公平可言。”
很奇怪的,我几乎没同异性有过亲密接触,但他的动作却并不令我反感,可能,同是天涯沦落人的遭遇,反而让我觉得更亲切吧。
“小弟弟,你家是南部的吗?”
“算是吧。我小的时候我们从北方举家迁移到了南部。诶,你别叫我小弟弟,显得我像个小孩子似的,我看你比我也大不了多少。”
我斜眼看他,摆出年长的姿态:“我都二十五了,你才多大呀?”
他挠挠头,颇显可爱:“呃,是比你小了那么一点。”他又强词夺理道:“至少,我恋爱经验比你丰富。”
我脸红:“切,那能怎么样。在这种鬼地方,拼的是谁幸运、谁活得更长远,又不是拼谁的对象多。”
他笑:“那倒也是。”
我拍拍屁股站起:“很晚了,我该回去了,要是被嬷嬷发现了,我恐怕今晚就得没命。”
“你明天还来吗?”
“来啊。只要我还活着,我每天都会来。”
他点点头:“那好,我等你。”
我笑嘻嘻地摸摸他的头发,开玩笑道:“怎么,舍不得姐姐呀?”
他推开我的手:“我交往的女朋友个个比你身材好、比你漂亮,你可别自作多情。”
我白了他一眼:“切!有个屁用!她们能来救你啊?”
“也说不定。”他故作神秘:“我的上一个女朋友,可是警察呢。要是我能联系上她,没准她就来救我了。”
我脱口而出:“警察怎么了?姐姐我还不是……”我顿觉不妥,话锋一转:“我真该走了,嬷嬷应该马上就来查房了。”
他叫住我:“你叫什么名字?”
“告诉你也无妨。要是将来哪天你出去了,我却死在了这儿,你也好帮我捎个信儿给我家里。我叫季初夏,初夏季节的那个季初夏。”
他的眼睛里亮闪闪的:“我叫阿诚。”
我挥挥手:“阿诚,再见。”
“初夏,再见。”
这一夜,我睡得很香甜,又交到了一个聊得很开心的新朋友。在这个最能检验人心的地方成为朋友,也算是患难见真情吧。
接连两天晚上,我都在假山与阿诚相遇。他是个很健谈的男孩子,会讲笑话,会安慰人,他说从小他的父亲都没怎么管过他,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在外闯荡,还在国外打过几年工,没想到刚回国就被抓了。
“初夏,假如,明天就死了,你有什么遗憾的事吗?”
我歪着头思考:“有啊,很多遗憾的事。最遗憾的么,肯定是没谈过恋爱啊。你呢?”
他望着不远处的照明塔:“我没有。”
“怎么会?”
“真的没有。这么多年我一个人也习惯了,吃苦也吃过,大风大浪也经历过,该拥有的,也都拥有过了,没什么可遗憾的。”
“你不是说你交过很多女朋友吗?”
他笑:“那只能叫床伴,不算真正的女朋友。”
我撇撇嘴:“切,小屁孩儿,还懂什么叫床伴。”
他突然凑近,瞳孔中闪烁着不一样的光芒:“小姐姐,我床上功夫很好的,要不,你试试?”
我尖叫了一声推开他,脸颊发烫:“你……你说什么呀你!”
他哈哈大笑:“这么敏感,看来是真的没交过男朋友啊。”
我气急地站起身:“不正经!欺负人!不理你了!”
说罢,我扭头便走。刚蹑手蹑脚的爬上床铺,嬷嬷就来查房了。我的心脏扑通通的跳得厉害,不是因为害怕嬷嬷,是因为,阿诚的话。若我和他都是自由身,我一定会对我和他之间充满了幻想,可是,偏偏是在这个魔窟让我遇上他,而我,还是个卧底。
那天过后,我再也没见过阿诚,我在假山一直等到嬷嬷快查房才恋恋不舍地回去,可是却没能等到他。他是出了什么事吗?还是,已经被杀了?
心里担心着阿诚,以致在做工的时候我还心神不宁的,差点装错了子弹。
小艳发现了我的心不在焉,歇息之时偷偷把我拉到一边,严肃地跟我说:“初夏,来了这些天,你还看不清形势吗?就算你躲得过每个星期一,平时你粗心马虎、一个不留神,也是会要了你的命!我不管你到底怎么了,如果你想活,就必须打起精神,努力干活!”
我愁眉苦脸:“你说,我们一定会死吧?”
小艳没好气的回答:“会死是肯定的,但不是现在!至少,你专心一点,才能活得更久一点。”
正说着,芸姐朝我们使了个眼色,示意我们停止,原来是有人来巡视工厂了。
我和小艳忙低眉顺眼的站好,免得被嬷嬷找了借口,非打即骂还是好的,就怕嬷嬷举枪要了我们的命。
一干人等绕着整间工厂走了一圈,然后就离开了,嬷嬷一直对走在前头的一个年轻女人笑模笑样的点头哈腰,颇有巴结之势。
午饭时,我悄悄问芸姐:“上午来的女人是谁啊?”
“我也只见过两次,听以前的姐妹说,她是首领的大总管,偶尔会来这边选侍女。如果能被选上,也算是脱离了魔窟。至少,能暂时活命了。”
我好奇:“首领选侍女?要干什么啊?”
芸姐的筷子敲了敲我的头:“你说还能干什么?”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首领是男的女的。”
“首领的总管、侍女,都是女的,你觉得首领能是男的还是女的?”
我嘿嘿一笑:“芸姐,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小艳补充道:“侍女也不是那么好干的,不然你以为大总管为什么会来选侍女。”
“为什么?”
“当然是死翘翘了才会来挑一个补上啊。”
我恍然大悟:“对喔!这首领是老、是少、是丑、是俊,咱们一概不知,没准是个超级无敌的大变态,秃头、疤脸、老掉牙,不然怎么会以杀人为乐趣!”
小艳“嘘”了一声:“初夏,别乱说!小心招来杀身之祸!”
事实证明,乱说话真的是要付出代价的。
又是一个新的星期开始,早上,男囚和女囚按规矩站好队,我忍不住地往男囚的方向看,想找寻阿诚的身影,刚把视线转移过去,小艳低声咳嗽,我还没发觉有何不妥,小艳急得忙压低嗓音叫我:“初夏!初夏!”
我冷不防地抬头,这一看可不要紧,把我的魂魄吓得出了窍,站在高台上的首领,正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