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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适应,而是没有支撑。”舒畅无助地摇着头,“我爸妈生我时年纪太大,照顾晨晨耗尽了他们的精力。陪着我的人一直是晨晨。他虽然有点傻,可是他很体贴、很懂事,不让我操心。不管我做对做错,他总对着我笑。我说什么,他从来不反驳。”一幅小妈妈的口吻。
裴迪文笑了,“原来你就是想找个无条件的崇拜者呀!”
“也不是!每个人心里面都有一个家,都有一个温暖的人,在你孤单的时候、疲惫的时候,想起来就会有无穷的勇气。”
“舒畅,”裴迪文轻叹一声,他没想到这孩子心结如此之重,以为上次让她彻底哭过之后,就会好些了,“既然他住在你心里面,那么你担心什么?只要你愿意,他就会一直在的,没有任何人可以夺走。”
舒畅一怔,神情傻傻的。许久,才不好意思地一笑,“是呀,担心什么呢!他是晨晨,我是唱唱,任何人都改变不了。唉,又在你面前丢了一回脸。”
“你放心,我记性不太好。”语气和蔼到不行。
她脸红红地挣开他的手臂,从床上探身下来,“你快去卫生间吧,我也回去睡了……唔……”
“不过你每次丢脸我都记得。”裴迪文的脸突然俯了过来,带着笑,吻住了她的唇。
她脸上佯装的坚强让他心折,心里面连一丝犹豫都没闪,他只想吻吻她,无关情欲。
他噙着她的唇瓣,温柔的,宠溺的,爱怜的。
舒畅挣扎了几下,便缓缓地闭上了眼,放软身子,依进了他的怀抱。她的脑子很乱,浑身使不出一丝力气,没有办法去想通这个吻又是什么意义?
裴迪文的吻,现在已如同说“早上好”一般家常。在这样的夜,午夜惊醒,跌进晨晨逝去的忧伤中,有一个人陪在身边,真好,真暖,她纵容自已沉溺其中。
“吱!”静夜里,院门突然轻轻地推开了。
“老舒,小心点,别吵着唱唱。”于芬压低了嗓音说道。
“知道,可是这个行李箱太重,我只能拖着。”舒祖康应声道。
“谁让你买那么多东西的?”
“难得去那么远的地方,总得给亲戚朋友们带些纪念品。”
“嗯,明天打电话让他们过来玩,顺便把东西拿走。唉,坐夜班飞机真累,总算到家了。”
舒祖康放下行李箱,掏出钥匙开锁。
舒畅惊愕地推开裴迪文,“天,我爸妈回来了。怎么办?”
“出去打下招呼吧!”裴迪文有点不解舒畅干吗那样慌张。
舒畅东张西望,紧张得脸扭成一团,“你最好找个地方躲一下。”
“我为什么要躲?”裴迪文带着一丝薄怒问。
“因为……”舒畅急得直跺脚,第一次留宿男人,就给爸妈捉个正着,这下,天要炸了。
“来不及了,你暂时先呆在房间,我……我先回我房间去。”她一时解释不清,只得先分开,再想办法。
腿还没迈到门口,于芬按着壁灯的开关,客厅里一下通明,白帜灯的灯光亮得舒畅眼眨了几眨。
“老舒……”于芬惊呼一声,指着舒晨房前多出来的一道影子,“是晨晨?”
舒祖康还能保持一点清醒,紧抓着于芬的手,“不是,晨晨现在应该没有影子。”
“啊,那是小偷?”于芬吓得直抖。
两个人慌慌地往外退去。
“爸,妈……是我!”舒畅怯怯地叫了一声,硬着头皮走出房间。
“你大半夜的不睡,呆在晨晨房间干吗?老天,他……又是谁?”于芬惊恐地看着立在舒畅后面的裴迪文。
“他是我们报社的总编,过来看烫伤的。”舒畅下意识的挪了一步,挡在裴迪文前面。他一愣,捉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身后。
“这个时间来看烫伤?”于芬狐疑地打量着裴迪文。
“舒先生、舒夫人,不好意思打扰了。”裴迪文镇定地点下头,不失礼仪地微微一笑,“是我明天要赶早班飞机,怕耽误上药,影响疗程,我就冒味地提出借宿一宿。”他状似无意地抬起左臂,把烫伤的手裸露在灯光下。
“总编住得很远吗?”舒祖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不远。”俊眸转了转,瞟到舒畅因紧张而发白的面容,裴迪文促挟地挑了下眉。
“不远的话,提前个几分钟过来,不可以吗?”舒祖康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一个男人,向孤身在家的女子提出留宿,这形迹怎么看怎么可疑。他也是男人,也年轻过,男人心里面那点阴暗心思,他也懂的。
裴迪文不慌不忙地说道:“昨晚过来时,本意也是如此。可是一踏进这座小院,我有点欣喜若狂。我没想到能在滨江见过保存近百年还如此完整雅致的民居。我在大学里也修过建筑学位,也曾游览过各国的古建筑。这种感觉,别人是无法体会的。可能就像爱书人看到一本心仪很久的书,然后便爱不释手。于是,我就唐突地向舒畅提出留宿的要求。”
原来偷窥的不是他家女儿,而是相中了他家的房子。
这小院一直是舒祖康的骄傲。裴迪文说别的,他也许会生疑,这样一说,他如逢知音般,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表情立刻就温和了许多。
于芬可没那么高的境界,这算什么鬼理由,喜欢房子多看几眼,住一宿,难道这房子就成了他的了?她也很喜欢海南呀,饱了眼福就行,从不曾想过要在那里安家。
大半夜的和舒畅呆一个房间,摆明了就是不安好心。但她这股气也不好发。毕竟是舒畅的顶头上司,手确实有伤,又掰了那么个理由,坦坦荡荡地站着,身着睡衣,不露腿、不露臂,头发也不凌乱。再看看舒畅,也没衣衫不整。再说人家提出留宿,舒畅是可以拒绝的。她同意了,那人家就是客人,而且是尊贵的客人。于芬打落牙齿和血吞,硬把那股气咽了下去。
“我对舒晨房间里的摆设不太熟悉,刚刚不小心碰翻了台灯,把舒畅给惊醒了。现在的三亚气温不那么炎热,两人玩得愉快吗?”裴迪文是像看穿了于芬的心思,漫不经心地继续说道。
“旅行社安排得非常好,我们玩得挺轻松。我们在海口下了飞机,先……”
于芬推了下一幅准备长谈的舒畅祖康,“人家总编明天要早起,快让他休息!”
“哦哦,对,对!”舒祖康连连点头。
“舒先生,舒夫人,晚安!”裴迪文冲两人颔首,扭头看了看舒畅,“你也晚安!”
“晚……安!”舒畅有如劫后余生,笑意都很小心。
“唱唱,帮我把包拿上楼。”于芬铁青着脸,低声道。
“我来拿好了,这么晚,让孩子睡吧!”舒祖康插话道。
“你懂什么。”于芬白了他一眼,把包往舒畅怀里一塞。
舒祖康一愣,顾不上行李,忙跟上。
卧室的门一关上,于芬就指着舒畅的鼻子,低吼道:“你老实给我交待,你和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舒畅一脸无辜,“刚刚不是都说了吗?”
于芬戳着她的额头,厉言疾色,“你以为那话,我们就全信了?孤男寡女的,深更半夜在一块,这算什么体统,你到底要不要脸?”
“这又不是远古时代,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而且不是人人都那么龌龊的。”舒畅有点底气不足,抚了抚滚烫红润的唇瓣。
“但人言可畏,你不懂吗?”于芬气得身子都在发抖,“幸好是我和爸爸看到,要是换作是杨帆,或者你婆婆,碰个正着。你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唱唱,你是快要嫁人的人,在婚前闹个花花事,你怎么对得起杨帆?”
舒畅紧抿了下唇,有句话已经到了嘴边,她看看爸妈疲惫的神情,别过头,低声道:“别人不相信我也罢了,我是你们的女儿,你们不了解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于芬仍不依饶地叫道:“妈妈不是说你做了什么事,而是要有个分寸。你和他这样子,没有事,谁信呀?是的,领导得罪不起,我们可以给他卖命工作,可以给他送礼送钱,没必要把清白也搭进去吧?”
“于芬,你说得太严重了吧!”舒祖康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是越老越糊涂。”
“我哪里糊涂了,你干吗非要把君子说成个小人?”
“要是你不在家,我把一个男人留宿在家,你突然回来看到,怎么想?”于芬真有点急了。
舒祖康眨眨眼,“你都这么大年纪,留就留吧,我不会怎么想的。”
“你……你……你们父女俩是想把我活活给气死!”于芬捂着心口。
舒畅苦涩地一笑,突然感到很无力,她摆摆手,“爸、妈,你们也挺累的,早点洗洗睡了。”
于芬还想说什么,舒祖康拉了她一下,对她挤挤眼。
“我的话,你回去好好想想。”于芬有点养女不教、母之过的反省。
舒畅回到房间,看到放在枕头边的手机显示有短信进来。
“受委屈了?”裴迪文问。
“没有!”这人是掐着她的脚步声发的。
“舒小姐,如果你允许,明早我主动向你爸妈坦白,我们其实是正在恋爱中的男女,可否?”
“裴总,你真是杀人不用刀呀!这花花世界,请让我好好地多看几眼!”舒畅哭丧着脸,回过短信,把手机给关了。
夜,终于安静了。
第二天早晨,于芬尽管很累,仍顶着两个大眼袋,起床为女儿的顶头上司准备早餐。舒畅让她回房休息,自已和裴迪文出去吃。
于芬拂开她的手,看也不看她,“你都作了这个主留他当贵宾,我就帮你撑足面子。”
舒畅的心轻轻地抽了一下。
早餐非常丰盛,裴迪文淡淡地表示了谢意,只简单地喝了半碗粥,其他什么也没碰。舒祖康亲自帮他上了药,还给他备足了以后几天的药量。
告辞时,两个人把裴迪文送到奇瑞前面,路上遇到街坊邻居,于芬不等人家发问,抢着说:“唱唱的领导,来看烫伤的。”
裴迪文不着痕迹地拧了拧眉。
奇瑞驶出小巷,开上街道。裴迪文从后视镜里看到舒祖康与于芬对视一看,脸上露出送神的轻松。
他收回视线,舒家小院留给他的最后印象,是朝阳洒满了青色的屋檐,像一幅水墨画。
“送你去机场吗?”舒畅问。还没到上班高峰,街上的车不多,奇瑞开得飞快。
“舒畅,如果我做你的男朋友,是不是让你和你的家人觉着很丢脸?”裴迪文问道。
舒畅皱了下眉,专注地看着前方:“裴总真会说笑。”
裴迪文侧身盯着舒畅:“我从不开玩笑。你脸上此刻的表情就写着‘巴不得昨晚什么也没发生’,我正与你相反,我很庆幸昨晚遇到你的爸妈,这样以后过来正式打招呼,就不要再自我介绍。”
舒畅呵呵干笑,眉宇却不舒展。此刻,她心里面烦的是怎样向爸妈开口解释和杨帆离婚的事!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裴迪文神情渐渐凝重。
“裴总……”舒畅有些无奈地把车停在路边,“我爸妈都那么大年纪了,思想很老派。”
“然后呢?”
“然后你好好地培养我,让我也得一回普利策奖,成为他们的骄傲。”
“这是委婉的拒绝?”裴迪文凝视了她三秒,认真地发问。
舒畅吞了吞口水,低下眼帘,“裴总,你是去机场,还是回办公室?”
“不要了,我就在这里下车。”裴迪文愤愤然推开车门,拎着公文包,冷着个脸,跑到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他这样的人,内心是极其骄傲的,但教养让他待人处事会很礼貌、很温和,给人知书达礼的感觉。但他同时又是强悍的,他想要的事物向来都是不紧不慢的计划,自然到手。
舒畅,他关注了她三年。他让她进报社,直接进法治部,给她找好老师,亲自指点她写新闻稿。除了莫笑,她是报社里唯一与他接触最多的女子。换作别人,自然而然就会意识到他对她的不同,说不定早就情愫暗生,恋慕上她。舒畅在这方面都很迟钝,她对他,最多不过是敬仰,还有一点小恨。他也不急于点醒她,默默等她懂他。等了三年,她还在原地踏步,真是笨得可以。他这才不得已,主动走向了她。
他这个年纪,学历高,能力强,家庭背景不错,长相又如意,一直都是大张旗鼓地走来,一路上自然蜂蜂蝶蝶不少,他悄悄喜欢上自已的下属有点匪夷所思。可是他忽略了一点,也许舒畅不是迟钝,而是真的不喜欢他。他在意一个人,可以为她说无聊的话,做幼稚的事,可是他绝对不会勉强她一点。他表白过了,行动过了,甚至还吻过她多次,就连傻子都会明白,舒畅却一次回应都没有。为他医治烫伤,说不定就是下属对领导的关心。
他真的不知拿她该怎么好?裴迪文打开车窗,伸手遮住蔚蓝的天空,自嘲地笑了。
舒畅看着出租车在视线里消失,心里有种空荡荡的感觉。但是她宁可让心头空荡荡的,也不敢把裴迪文叫回。她与裴迪文之间,是南极到北极,即使全球变暖,冰山全部融化,他们也只会遥遥相望。
她不是觉得自已配不上他,而是她现在没有深爱一个人的勇气,也无法相信裴迪文这样做的目的。是爱?还是游戏?还是新鲜感作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