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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起“开门投降”的流言传到布雷施劳德耳朵里以后,他授意维克斯当场处决了那名动摇的士兵。
“皇帝陛下遭到了绑架,能捍卫皇宫的只有我们!”布雷施劳德佝偻的身影在塔楼上摇摇欲坠,他在狂风中挥舞拳头,声嘶力竭:“坚守下去!守到外援抵达的那一天!当铺天盖地的火炮声震撼郊外,当正义之师开进黑白颠倒的皇都,那一天,皇帝将被释放,而你们皆为元勋,享尽世间尊荣恩宠!”
布雷施劳德伙同上级军官,一边鼓舞,一边枪毙,威逼利诱双管齐下,才稳定了动摇的军心。
事后,维克斯找到嗓子嘶哑的布雷施劳德,焦虑地嘀咕:“我们坚持不了几天了。这些都是为钱卖命的雇佣军,死到临头的时候,他们才不管什么立场和信仰,保命最重要。”
布雷施劳德坚信,艾萨克会带着巴黎的精锐陆军来营救他,此刻正在火速行军的路上,每一刻都可能抵达巴法里亚郊外,纷纷钟端掉腓特烈老家,多少能够威慑腓特烈。
“谎称皇帝被绑架,用这个做借口,能多支撑几天。”布雷施劳德知道部队的斗志快被磨平了。军队的心理防线被击溃时,就约等于被全歼,不管还剩下多少人。布雷施劳德很清楚,就算皇宫的火力压制得龙骑兵抬不了头,离开破城也不远了。
“谎称皇帝被绑架!好主意,这个借口绝对好使。”维克斯看到了希望。
第二天,皇帝在圣斯蒂芬大教堂光荣退位的消息传遍首都。
腓特烈大力引进的铅活字印刷机首次派上战争用途。它们停止印刷音标课本,开始在印刷厂里疯狂量产“皇帝宣布帝制覆灭、共和曙光拯救德国”的小传单。
当铺天盖地的劝降传单被投进皇宫时,皇宫的城防沸腾了。“女皇退位”的消息像野火燎原,口耳相传,人尽皆知。本来渴得快脱水的守军突然矫捷得像兔子,争相哄抢传单,试图确认真相。
布雷施劳德和维克斯傻眼了。维克斯朝天鸣枪,怒吼着禁止拾取传单。
没人理他。
很快,守军推举了一名小队长做代表,来质问布雷施劳德,你踏马是不是在骗我们。
布雷施劳德哈哈大笑,然后镇定地解释:“这是敌人瓦解军心的圈套。维克斯少校鸣枪禁止拾取传单,就是为了防止你们上当。你看,你们一读传单就内讧,防线不攻自破,这不就是帮助敌人达到目的吗?”
维克斯在旁边听的心悦诚服,暗想老狐狸果然临危不乱,胸中有沟壑,嘴炮定乾坤,跟着他混一定没错。
然后炮声突然停止,一串嘈杂电流音过后,“嗡嗡”的扩音器传来两声甜美的咳嗽,然后女皇那悦耳有力的音色覆盖了天空:“我是艾莲娜?特蕾西娅,我爱好和平,禁止任何人以我的名义发动内战。我命令所有士兵放下武器,出城投降,而你们将得到宽恕。”
一石激起千层浪,皇宫里顿时响起尖叫:“女皇陛下!”
“皇帝陛下出现了!”
维克斯扭头看着沉默的布雷施劳德。两人绽放争奇斗艳的抽搐表情。
只见英雄广场的炮兵阵地自动分开两边,让出一尊四马并行的金色銮驾。它在烈日下反射夺目毫光,远在塔楼上的守军都能认出,这是皇帝座驾。
然后,休息得精神饱满的艾莲娜从珍珠帘子里低头出来。她昂头屹立在銮驾之上,雪白的工雕长裙拖曳在足后,宛如一枚美奂绝伦的喇叭花。那昂然气度,那绝世姿容,就算在视野里模糊成棋子形状,也毫无争议地证明了她的崇高身份——前任神罗皇帝,哈布斯堡宗室唯一的国王。
维克斯傻眼了,他意识到大事不妙,开始悄无声息地往外退,趁着尖叫和混乱,悄悄逃离指挥所。
布雷施劳德无法相信这事实。他怒发冲冠地扑到城垛上,探出身子极目远眺,仔细看清了艾莲娜女皇的倩影——这一刹那,一种被奴隶背叛的愤怒油然而生。
他凭借聪明才智,彻底绑架了帝国金融,把美丽年幼的少女皇帝玩弄在鼓掌之中。她曾经对他言听计从,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她曾经那么依赖他,离开了他施舍的贷款,她连一天都无法生存——在布雷施劳德眼里,她曾是那么乖巧的奴隶。尊卑顺位,像聚赌的轮盘一样飞快转换,而这超然优越的殊荣都是老银行家努力挣来的。
可是,一眨眼,风水轮流转,尊卑又逆转。
权力像围城,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来。
艾莲娜曾经在四面楚歌中困守,如今已经突围而去。布雷施劳德好不容易入主权力核心,却轮到他来苦守绝望的孤城。
“重复一遍……禁止发动内战……所有人放下武器出城投降……”女皇的劝降诏令嗡嗡地撞击布雷施劳德的耳膜。他赢了整局游戏,却输了身家性命;在他苟延残喘的时候,又是这个狡诈的女孩走来补上最后一刀。
他忽然想到,也许是他一厢情愿地把女皇想象成手足无措的女孩,她实际上并没那么单纯无知。也许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这女人的圈套——骗光两亿马克贷款,然后翻脸不认人的圈套。
“这一手玩的真漂亮啊,老子倾家荡产地下注,艾莲娜却轻松地借花献佛,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好处都给了腓特烈,让我背个千古骂名。”他一想就心凉如铁,紧接着不甘狂怒,义愤得心头像有铁水流淌。
不论银行家、军阀、领主、皇帝多么狡猾强大,他们都有一个肤浅弱点,一个肤浅到致命的弱点:他们都是男人。
老银行家意识到他输给了小白脸。他输给了古往今来最浅薄的症结:小看了女人。
在远处,若无其事的艾莲娜还在义正辞严地重复着神圣的台词:“禁止内战……为了和平……我将宽恕你们,只惩罚首犯元凶……”
老银行家气得乱发飞舞,咬着牙关乱战,睁圆眼睛瞪着远处的飘飘白裙,突然倾身探出城垛,半个身子悬在高空狂风里,声嘶力竭地喊:“艾莲娜你这个臭婊……”
突然,一支制式刺刀狠狠穿过他的背心,直入左肺,从左肋穿出,挑穿考究的长袍,刀尖突兀地从老人家的左胸长出来,像闪亮的钢笋。老狐狸低头一看,刀尖蒙着淡淡的红色,干净又漂亮,只是肺里头又凉又堵,有一种会呼吸的痛。
他认识这种刺刀,这是从西里沙走私来的M1730制式刺刀,他亲手把这批致命武器分发给国民警卫队,第一个喂刀的居然是他自己。
“噗”的一声,刺刀缩进胸口,鲜血这才喷出来,淅沥沥洒进狂风里,散成血珠,像无数樱桃飞坠城墙,剧痛让老银行家眯起眼睛,凝视那些血珠。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第二刀又冰凉地进入背脊,粗暴地嵌入肌肉,笔直捅进热腾腾的肝脏,然后仓促拔出,“噗嗤”“噗嗤”连捅了十几下,不知道哪来这么大仇。
老人家眯着的眼睛开始睁圆,他茫然张大嘴巴,嘴角淌下破碎内脏翻涌上来的血沫,苍白的乱发在狂风里荡漾。他没来的及回头看凶手是谁,他的双臂还在半空徒劳挥舞,他就被人强行抱起双腿,掀下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