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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芫一夜无眠,但尽管这样,她也只能闭着眼睛装睡,时不时装睡的香甜翻一个侧身,也怕惊醒身侧的人。
但这到底是沈芫多心了,人家陆军长连着几天陀螺转似的忙的不可开交,早已睡的沉了,哪里还能在意沈芫的小动作?就算在意,也没什么。
这里是他的地盘,有他最信任的人,他并不担心这里能出什么幺蛾子。
半睡半醒的沈芫就这样迷糊到了晨早,一睁眼才看见身侧的位置早已空了,徒留冷冷的晨风钻进来,沈芫一激灵,便将还躲在绵软的床被中的神智掏了出来。
她闭了眼,揉了揉眉心疲累的疼,过了半刻钟,便起了身下床。
沈芫打小这样,不管睡得多不好,面上总不会表现出来,各界名媛夫人们担心的黑眼圈面部浮肿到了沈芫这里统统不是一个事儿,沈芫照样是水灵灵的蜜桃一枚。
沈芫洗漱完毕后换了一身荼白色茶花旗袍,头上别了一个珍珠发夹就了事。毕竟这么多年过来了,她真对这些女儿家擅长的东西一窍不通。只能承了这些年交际的好处,模模糊糊记得几样撑场面罢了。
下楼便看见陆献坐在小阳台上喝着咖啡,晨早的太阳还不算热辣,只能算是温和的暖阳,一点点倾洒下来,渡在陆献周身,有一层金光。
沈芫垂了眸,唇角划过一道温婉的笑意,“早安。”
“早。”陆献放下手中的咖啡,拿起桌上的时报,翻看了两页,抬眸看见沈芫坐在餐桌上吃着西式早点,姿态优雅,沈家女的名门范儿在她身上一点一滴透露出来。
他定睛看了看今日发生的新闻,宝山那边的三港码头在昨晚出现了火拼。陆献眯了眯眼,宝山,三港。
沈芫用刀将最后一小块煎鸡蛋划成两块,用叉子将两个串在一起,便搁置一旁,她吞完口中的食物,放下餐刀,抿了一口牛奶,皱了皱眉道,“奉叔,奉叔?”
陆奉本要拿来陆献要的三港码头的档案,听见沈芫叫他,便止了步,手里拿着档案恭恭敬敬的站在她面前,“少夫人,有什么吩咐?”
沈芫装作不在意的瞟了一眼他手里拿着的档案,只隐约瞧见了一个“三”字。她将盘子里的那柄叉子递给陆奉,微微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想请奉叔尝尝。”
叉子进了陆奉的口中,陆奉并不觉得有什么出错,疑惑:”这个,还请少夫人明示。“
沈芫垂了垂眼,又抿了一口牛奶,”这鸡蛋煎过了,有焦味儿。这牛奶也热过心了,我到现在才能勉强下口。“沈芫顿了顿,莞尔,”我只是觉得青姨的饭菜做的挺好的,不知奉叔为何换了她去?“
陆奉心下有些疑惑,这沈家的四小姐嫁过来一个多月了,平日里也没怎么过问家里的事,怎么今天开始有了掌家夫人的气派来了?
想归想,该说的还是要说,“青姨有事,遣回家去了。”
沈芫放下牛奶,颔首算是知晓了。她怎么不知道青姨其实并非有事,而是死了,昨天的那条蛇怕就是青姨放的,这陆家真实龙潭虎穴呐,这家里一个管家都能面不改色的糊弄过去,沈芫知道,自己往后想要渗透入陆家的势力,十分艰难。、
她并不想再深究下去,毕竟不能打草惊蛇,她只能用这种方式提醒陆献,她沈芫不是傀儡,有些时候她也有自己的所思所想。
陆献想娶一个娇娇小姐回来,什么事儿都不管,只当是沈家与陆家承诺的筹码。
那真是抱歉啊,沈芫如是想,她偏偏就是一个不安分的人。
思索间陆献已经放了报纸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书,是全英文的,沈芫走过来恰巧看见封面的字《Bible》。
有些好笑,杀伐果断的陆献,一个手握上海界军界的男人,居然在读圣经。
沈芫早些年是留过学的,就在英国,那里的人个个喜欢把主挂在嘴边,每到了吃饭也是要祷告的。所以对于圣经,沈芫并不陌生,毕竟她其实在英国就已经入了基督教,只不过一直没有在形式上那么注意。
沈芫的信仰,一直随心而动,并不长久。
“希夷信奉耶稣吗?”
希夷是陆献的表字,当时沈芫第一次听的时候还佩服了陆老爷子一阵,一个表字真是完完全全概括了陆献这个人。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
陆献的性子同沈芫很像,不同的是,陆献是从心而发外人一看就知的冷淡,沈芫则是要人一层层抽丝拨茧慢慢才能看到的冰寒。
陆献知道沈芫到英国留过学,故也没奇怪她能看得懂,他眼睛滑过一排英文,“夫人也是?”
一个‘也’字给了沈芫答案,她坐在陆献对面,自己倒了一杯英格兰红茶,放在瓷托上,“算是吧。”
沈芫知道这个家里陆献不会怎么开口的,一切话题都需要沈芫来引起,“当年父亲送我去英国留学,结交了几个好友,Olivia她们喜欢去礼拜,我也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被拉去,入了基督。”
纯正的伦敦腔从沈芫嘴里发出来,陆献眼里有一丝兴趣。沈芫身上,有太多他想探索的过去。
“哦。我是去美国,差不多跟你一样吧。”
这是头一回陆献开口说自己,沈芫有些没反应过来,她本来就不怎么奢求陆献能搭上话来,正想说下一个话题,便就这么停滞了。然而陆献的下一句话,让沈芫不由自主张开自己身上的锋芒。
“所以Ben,不,应该说是傅华般。”陆献翻过一页圣经,音线透露丝丝趣味,“也是那个时候夫人的挚友吗?”
西洋瓷杯烧制的极漂亮,浇了一层釉后在日渐浓烈的日光下发出水色的流光,沈芫举起瓷杯抵在唇舌间,慢慢喝了一口。馥郁的茶香带着微微的苦涩萦绕在她喉咙里,余下她慢慢静默的眼神倒影在湘妃色的茶水里。
“原来希夷的习惯是喜欢了解别人的过去吗?”
陆献抬起眸子看着对面那个静若处子的女人,自己的夫人,“不。对于别人,我不屑于了解他们。”
他微微勾起唇角,露出在沈芫面前第一次凉薄的笑意,眉峰处都勾勒出耀眼的光华,“我会让他们去跟上帝忏悔。”
“可惜,你是我的夫人。”
沈芫也是第一次直视眼前这个淡若茶花的男子,这才是陆献,眉眼处都镌刻了血色的妖娆,仿佛只有杀戮才能激发最耀眼的他。
她同样舒缓自己的远山眉,眉目漾开水波的温柔,如春风的笑意敷在面上,“那我该庆幸了,我嫁给了北平陆氏。”
此时此刻,陆献眉眼荡出了笑意,这才是沈芫,一个聪明的女人,一个不动声色就能直击根本的人。
沈芫嫁的不是陆献,嫁的是北平陆氏,更确切的来说,嫁的是北平陆氏手上的军权。
而陆献同样如此,他娶的,只是上海滩的世家势力,一个让他进军上海的钥匙。
他们两个,拥取的是利益,哪管得了其他纷杂?
陆献合上圣经,倾身拿起瓷托,举起瓷杯喝了一口红茶,“夫人可喜欢圣经?”
沈芫放下手上的瓷杯,拿起桌上陆献翻过的报纸,一入眼便是三港火拼事件,她微微柔和了眉角的锋芒,唇角温婉,“恩,我最喜欢John的一句。”
“Whathascomeintobeinginhimwaslife,andthelifewasthelightofallpeople.Thelightshinesinthedarkness,andthedarknessdidnotovercomeit.(生命在他里头,这生命就是人的光。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
阳光慢慢流转,跳跃在沈芫的发丝上,伴随着伦敦腔的停止,沈芫的脸在陆献眼里也开始模糊起来,晕成了一道光晕。
陆献眯了眼,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沈芫于他,不过是北平陆氏走在上海的第一枚棋子,如今舍不掉,但往后吞并了各大势力,他不相信他舍不掉这枚无法控制的棋子。
他走棋,向来随心所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