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教室里有少年人的江湖

游在树上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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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三那一年,沈谊全靠熬,高二下学期沈谊就不想读了。

    这一年半,沈谊近乎行尸走肉,每天熬日子,没有了之前眼睛泛光汲取知识的渴望。

    沈谊很奇怪,为什么大家都要考大学。

    人的目标不应该是过好自己的生活吗,和考大学有什么必要的联系吗。

    考不上大学就不活了吗?那残疾人怎么办,那早早辍学的人怎么办?

    明明他们也都摸索到自己的生存之道,有自己幸福的小家庭啊。

    沈谊和朋友们说想当兵,说不想读高中,她们都不信。

    跟妈妈说自己坚持不下,妈妈还是要自己忍耐、坚持。

    为什么非要争取哪一所学校呢,考的上哪所去哪所,如果这个小县城有大学,自己直接去!

    初中毕业,爸爸所在的职中招生,沈谊就很想去,可以学技能,不愁找工作,还可以早一步开始赚钱,沈谊对那些岗位还很感兴趣,简直不要太棒,爸爸拒绝。

    老班问,大家以后谁愿意留在本县发展的,全班只有沈谊举手,老班再问一遍,还是沈谊举手,同桌才戳戳自己,“他的意思,不支持大家留下来,鼓励大家去大城市!”沈谊才缓缓放下自己独苗一根的手。

    沈谊没有很大的志向,自己的时间都想留给对自己最好的、自己最在乎的人身上,自己没有虚无缥缈的梦想去追求,大国不是自己的梦想,赚钱也不是,小家才是。

    沈谊不想在外拼搏,很多年看不到家人,不知道他们近况,只能听他们报平安的日子。

    如果这个世界还有人过这种生活,沈谊就可以过,大家追求、大家崇尚的,不重要,自己想过、可以去过的,才重要。

    老实说,沈谊不想在学校念书,布置一堆根本做不完的作业,上着老师自己都不懂的课,浪费时间。

    沈谊原以为上学是受教育,但实际上,上学只是高考那张卷子,如果沈谊能早早意识到,她宁可高二就去考,免得白白浪费一年没有任何效果的时间,更有甚者,沈谊希望就不要上高中,自学,刷真题,密集训练几个月,考一个合理的分数,不就可以了吗?

    学校从来不是受教育的地方,这辈子给过沈谊教育的老师只有两位,小学的班主任和数学老师,她们教沈谊做人的道理,教沈谊坚韧,做沈谊的良师益友,对沈谊说心里话,其他所有老师尤其是高中老师,都是陌路人,和网课老师没有区别。

    那时的沈谊,最向往的职业是医生,最厌恶的职业是教师。

    因为沈谊觉得教师是太神圣的一个职业,他可以拉很多误入歧途的孩子回来,可以告诉他们人生丰富的可能性,可以告诉孩子们,“你们的存在就是正常,我们可以怎样一起解决问题”。

    可现实是,做着这群职业的人,大多数他们都做不到,他们是漠视的帮凶、行刑的刽子手,他们自己都没有被好好教育过,自己都没有见过好老师是什么样子。

    高考卷子很常规,没有难题,规规矩矩掌握所有知识,就可以拿到那些分数。

    把那些题划开变成作业,沈谊都会轻轻松松小case,那为什么高考时的沈谊,只能这个水平,沈谊责怪高中,责怪学校这个不合理机器。

    但其实,是沈谊当时没能认清局势,克服自己该克服的困难。

    没有明确的分数目标,没有想去的学校,沈谊没有动力去努力,分数已经够了上大学,上什么大学不是上呢。

    除开老师监督的学校学习时间,一离开学校,沈谊提不起一点学习的劲,拼命玩手机,通宵玩手机,做自己觉得有意思的事。

    沈谊一直相信,你最想得到什么,你就会得到什么,你最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你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现在的分数,是沈谊在校勤勤恳恳的回报,也是沈谊没有额外努力的报应,沈谊该坦然接受。

    这三年,沈谊遇见很多人,有很多有过难忘经历的同桌。

    运动会间隙,和班长漫步校园,夏江帮她俩拍照,沈谊拘谨站在树下,与班长微笑对视,班长在拍照瞬间,踮起脚,轻轻落在沈谊脸颊的唇。

    班级大合唱前,好朋友们一起穿着班级定制的白衬衣黑裙子,拉着手连成一串,那青春洋溢的笑容。

    会拍着沈谊肩膀大笑,说沈谊像傻傻的袁湘琴的菅正。

    会嘲笑沈谊吃饭用比脸还大的青瓷碗吃整整两碗米饭的菅正。

    会在沈谊不小心甩出一个淘宝链接,就帮沈谊买了的菅正。

    会和沈谊从晚上十点打电话到凌晨五点的菅正。

    要拉着沈谊去认识她男朋友的菅正。

    会一遍遍在沈谊耳边唱梁静茹的凌靡。

    沈谊第一次学会唱歌,第一次在KtV唱出98分的歌,是凌靡一遍遍哼唱的梁静茹的《宁静的夏天》。

    后来的沈谊,发现自己唱不好很多歌,唱不好自己小学、初中就开始听的歌,唯一不跑调的,竟是自己从凌靡口中听过一遍又一遍的梁静茹,明明那时自己第一次听梁静茹,明明她都只是哼唱。

    那些一起攀过走廊栏杆,仰望漆黑没有星光的天空,听着凌靡歌唱的时光,曾是沈谊高三生活唯一的喘息,一整天的期待。

    会在早饭时间的教室里给沈谊一只耳机,一起听歌,会为沈谊花一个个假期画《网球王子》,会给沈谊看自己写的小说,会公然当着老班的面抛开语文课代表身份和沈谊一起说小话,笑得一颤一颤,会告诉沈谊“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是中性恋,每个人都可能喜欢异性或同性”,会在表面一如往常的一天结束时,轻轻从背后拥抱沈谊再悄然离开的斐云。

    沈谊会永远记得斐云的拥抱,会永远感激斐云的拥抱,它只在那一刻出现,它在那一刻以前和以后的时光里都不留痕迹,在斐云的脸上、可以看到的情绪里都不留痕迹,可它那么轻、那么温暖,那么饱含怜爱。

    她们都是沈谊人生留下痕迹的过客,教会沈谊一言难以道尽的东西。

    她们的一颦一笑,一悲一怒,都是她们对人生的态度,都彰显她们做任何事情的选择,她们敢做沈谊不敢做,不愿选择沈谊之选择,能潇洒离去只挥一挥手。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少年人的地方就有少年江湖,哪怕只这一方小小的教室。

    江湖人不惧道别。

    毕业了,大家各奔东西。

    沈谊选择了少有人去的省外大学,迈上自己从此的异乡人之旅。

    回首,老师的殷切期盼伴随刺耳愤怒的批评声夹杂闪现,做不好的题、背不下的书,仿佛天塌了一般的失误,如今已如过往云烟。

    学校只是一个小地方,翻来覆去炒着味道愈浓的剩饭,铁打的学校,流水的学生,铁打的青春,流水的少年人。

    老师说,这小小的学校里,这窄窄的班级里,是我们之间最亲近的距离,往后,我们的差距会越来越大,身份、权力、财富的差距会越来越大。

    老师说得对。

    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人生不是身份、权力、财富就能概括的。

    人活着,就有人生,人活着,就该好好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沈谊觉得,人生的最大理想是,当你死去时,你可以平静安详地接受。

    此后,我们走向自由,我们各自做很多事,顺遂或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