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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子愣了愣,抬望眼,尽显迷茫与失措。
在他的心底深处,一直想要行以仙修之事。
他不,不代表他不想。
天翊笑了笑,道:“人生在世,犹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动,不动则不伤。”
话至此处,天翊顿了顿,再道:“如心动,则人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楚。”
虎子凝视着天翊,思绪翻腾,究是难以定安。
千钰一脸迷疑,看向天翊的眼中,饱多思量。
她听不懂天翊所言,打她有忆时便时常如此。
倒是阿彪显得自若如常,此时他已放下手中酒坛,半坐在湖边。
举目,冰湖片银,孤舟独影。
沉寂片刻,阿彪顺手提起一坛花酒,仰饮以叹:“狂心歇处幻身融,内外根尘色即空。洞澈灵明无挂碍,千差万别一时通。”
言罢,阿彪再举酒坛,花酒之肆,汹涌入喉。
听得阿彪这厢言语,虎子与千钰皆是一愣。
在两人的认知中,阿彪不过一粗莽之人,何以得出这般禅悟之语?
天翊笑了笑,提步以入冰湖,继而朝着那孤舟独影走去。
落步,雪起。
这一刻,归鸿声断残云碧,冰湖雪落渺烟直。
阿彪与千钰怔怔地望着天翊,望着那身入落雪纷纷中的背影。
阿彪缄默不言,只自顾地喝着酒。
不消多时,天翊人已来到那孤舟独影前。
他停下脚步,淡笑而望。
风过,撩动胜雪衣襟,飘掠璀白长发。
天翊没有开口,坦然地望着独伫在孤舟上的人影。
人影顿了顿,拿握鱼竿的一手微微一抬。
继而见得,坠入冰窟中的钓线缓缓升离。
待得钓线彻底没出,只见线头的一端,竟空空如也,无坠无钩。
人影放下鱼竿,转而看向天翊,淡淡道:“你来了。”
天翊浅然一笑,道:“你知道我会来。”
人影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天翊道:“可你拿走我的画卷。”
人影道:“适才我已经将它归还给你。”
天翊道:“今日我若不来此地,又当何论?”
人影道:“我会回去找你。”
天翊道:“何时?”
人影侧转了转身,看着斜支在孤舟上的鱼竿,道:“等我钓上了鱼后,便会来找你。”
天翊笑了笑,以他眼力,早已目睹到了那一根钓线上的空无之象。
见天翊不予言应,人影道:“怎么,你不信我?”
天翊道:“我信。”
人影愣了愣,似也未曾想到,天翊回答的竟这般干脆。
天翊道:“你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在一个平人面前,显以修力。”
人影道:“真若这般来讲,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应该是你才对。”
天翊道:“可我的家,便在中土皇城,那里,有我的羁绊,也有我的牵挂。”
人影道:“你的这些,我也有。”
天翊道:“那你的家在哪里,你的羁绊又作何?你的牵挂又是什么?”
人影笑了笑,接着悠悠长叹了一声,道:“我的家名叫无疆,我的羁绊与牵挂名为百川。”
天翊道:“这般来,你是个行者。”
人影了头,道:“我的确是个行者,就如你是个画者一样,从未改变。【零↑九△小↓說△網】”
天翊道:“白驹疾行踏凌波,行者无疆纳百川。”
人影道:“我没有白驹。”
天翊道:“可一个行者的心里,总归该有一白驹。”
人影道:“听你这么一,我的心里,确是勾勒出了一白驹形体。”
天翊道:“它长什么样?”
人影道:“你想知道?”
天翊淡淡笑了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人影稍顿,接着随手一挥。
“咻!”
只见一阵寒风落袖而出,扑入冰湖湖面上。
风动,卷起零星冰碎。
这一刻,晓风寒猎猎,冰湖玉澄澄。
风定,无数冰碎,合而成形。
继而见得,原本空无的冰面上,竟现一冰雕马影。
这马,浑身晶莹剔透,躯干壮实,四肢修长,腿蹄轻捷。
其一足踏冰面着地,余下三足腾空,飞驰向前。
湖边,虎子与千钰在见得这一幕后,已然瞠目结舌。
特别是虎子,眼中更是泛起前所未有的精芒,那精芒中,飞掠着憧憬与向往。
阿彪无所动容,依旧自顾地喝着酒。
冰湖内,人影看了看那凭空显现的冰雕马影,笑道:“你现在知道它长什么样了。”
天翊神色如常,了头道:“的确是一匹骏马。”
人影道:“我已与你开诚布公,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身份了吗?”
天翊道:“昨夜我已过,残雪夜,异乡人。”
人影一顿,那遮于斗笠下的眉额,倏起凝皱,道:“可你刚刚还,中土皇城是你的家,这里有你的羁绊与牵挂。”
天翊道:“我的确过。”
人影道:“那你不解释解释吗?”
天翊道:“不想解释。”
人影道:“如此来,我可以认为你是在欺骗我吗?”
天翊道:“可以。”
人影陷入沉默,整个人的气势,顿变得肃杀起来。
天翊淡然一笑,他不愿去解释什么,更可况,他与这人不过萍水之逢。
迟定片刻,天翊转身离去,该的他已完,至于信与不信,已无关他顾。
见天翊离去,孤舟上的人影再难遏制心疑。
他对天翊,并无怨恨,他所做的这一切,不外心中好奇所引。
“今日你若不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你走不出这一片冰湖!”
人影大喝一声,身已凭空消失。
“咻!”
只见一道寒光奔掠而动,直直朝着天翊追袭去。
“轰隆隆...”
伴随着人影的出手,整个冰湖,顿起动荡。
厚重的冰层,突起无数皲裂,悬于湖面的一叶孤舟,更是在此激荡中,崩裂成虚。
千钰与虎子在见得迸裂的冰湖以及那浩大声威后,无不变貌失色。
“叔叔心!”
“白叔!”
两人异口同声喝道,颊面缭着无尽担忧。
阿彪不言不语,仰饮了一口花酒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此时,冰湖上,天翊不紧不慢地走着。
对于身后的叱喝以及那动天彻地的激荡,毫无动容。
纵使脚下的冰面已寸寸开裂,他依旧信步从容。
“咻!”
这一刻,那化身为一道寒芒的人影已飞冲到了天翊身后。
人影曲掌以动,五指成勾,似是想要将天翊前行的身子拉拽回来。
眼看着他的掌勾便要临于天翊背后,可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人影探出的一手,无形中好似受到了一股奇异之力的阻隔,竟是再难寸进分毫。
“这...”
人影愣在半空,瞳目中卷着无尽惊骇。
他是一隐世之人,他自问一身实力,足可笑傲风澜,称一世逍遥。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所引以为傲的一切,在天翊的面前,竟显得这般苍白无力。
就在人影滞愣之际,天翊人已踏着碎冰远去了一段距离。
人影没有再出手,只悬于半空,怔怔地望着天翊的背影。
不多时,动荡消歇。
整个冰湖,处处可见飘荡的冰块,冰下,落映着深不见底的湛蓝湖水。
此时,天翊人已归临到了湖边。
他那胜雪的衣襟,别无片屑浸染,一头飘逸的白发,绾系随风。
虎子愣愣地看着天翊,神情中的骇然已无可言表。
千钰也作呆愣般地凝视着天翊,任她如何猜料,也未曾想到,自己的叔叔竟这般莫测高远。
阿彪半坐在地,那被其拎来的花酒,已有数坛泛空。
他一脸迷醉,接着打了个酒嗝,顺势提起一坛花酒抛给了天翊。
“白大师,你要是再不喝酒,这花酒可要全被阿彪喝光了!”
着,阿彪低眼看了看身下湖水。
只见一根鱼竿随着波泛,荡漾在了过来。
“走的时候,铁牛大哥让我弄条大鱼,是为白大师接风洗尘...”
“嗝嗝...”
他迷迷蒙蒙地拾起鱼竿,接着竟有模有样地垂钓了起来。
对于阿彪的举止,千钰与虎子别无所动,两人的注意力,此时全都落定在天翊身上。
此时,天翊的手中,承接着适才阿彪抛甩而来一坛花酒。
他静默地站着,好似在思量着什么。
沉寂半响,天翊开口道:“钰儿,等过些时候,叔叔在带你来冰湖游玩。”
言罢,天翊提坛而饮,脚下的步子,却已朝着来路迈去。
千钰愣了愣,思绪交织,难理难清。
有那么一刻,她的不定与疑惑,竟是全数敛藏。
“叔叔!等等我!”
着,千钰人已朝着天翊追去。
虎子痴愣在原地,整个人宛若一尊冰雕,一动不动。
好些时候,虎子转身看向冰湖,眼目中,落现着那如他一样痴愣的人影。
人影半悬在空,若不是斗笠与蓑衣所遮,虎子定能看见他眼中的骇然与惊愕。
迟定半响,虎子迈步离去。
他的步子,显得紊乱,就如他的心一样,紊乱不堪。
见得天翊三人离去,一脸醉意地阿彪,兀地一愣,怨声道:“这些家伙,要离开竟都不叫上我!”
口上虽这般,阿彪人却不见动作。
他转过身来,一手把持着鱼竿,一手提悬着酒坛。
“咻!”
正在这时,半空突起一阵破空声响。
紧随着,阿彪的身旁,落定而出一人影,一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人影。
人影没有去看阿彪,目光所向,正是天翊三人离去的方向。
“你认识他?”
人影淡淡问了一句。
阿彪也没有转身去看人影,回应道:“认识。”
人影道:“他是谁?”
阿彪道:“他是一个画者,邻里都叫他白大师。”
人影道:“这么,他姓白。”
阿彪没有回应。
人影道:“你难道不好奇?”
人影转身看向阿彪,当见得阿彪手中,正拿握他的鱼竿时,其神情顿起波澜。
这时,阿彪道:“我一个粗人,要那么多好奇干嘛?好奇太多,只会为自己平添苦恼。”
人影道:“是吗?”
阿彪道:“不是吗?”
人影道:“你手中的鱼竿,是我的。”
阿彪顿了顿,道:“那你借用我些时候,可好?”
人影了头,道:“借于你用也可,只是那钓线之上,无坠无钩,怕是难成所愿。”
阿彪道:“谁钓线非要有坠有钩,方才可以钓上鱼来?”
人影一愣,刚欲开口之际,却见阿彪猛地甩拉鱼竿。
“呼呼...”
鱼竿仰动,钓线入空。
“啪啪...”
继而见得,那钓线的一头,竟有一大鱼摇摆,它的嘴中,吞吐着钓线,可无论如何努力,都难甩脱所缚。
见此一幕,人影再难安定,盯着阿彪的眼中,满布惊愕。
“你...”
人影怔怔以声。
阿彪满面醉色,把手下,连将钓线一头的大鱼拦抱在怀。
“朋友,谢谢你的鱼竿!”
着,阿彪随手一抛,人已抱着大鱼兴匆匆地朝着天翊三人追去。
人影愣在原地,心间好一番激荡连连。
迟定了好些时候,人影摘下了斗笠。
那是一张布满沧桑的面容,且带着几分老态。
紧随着,人影又脱去了加身蓑衣。
那是一略显嶙峋的身躯,且带着几分憔悴。
“我行者踏遍风澜,所求之隐,不就如他们这般吗?”
人影轻声一叹。
这一叹,舒卷了几多烦忧,遣散了几许郁愁。
“行者无疆,这无疆,并非动而所至,是时候,安定了下来了!”
着,老者朝着天翊等人离去的方向走去。
......
此时,天翊三人别远了雪野山林,望眼之下,已可见中土皇城之貌。
“白大师,你们等等我!”
阿彪一边对着天翊三人招着手,一边大喝道。
来时,他拎着花酒,归时,他抱着大鱼。
天翊没有停顿,脚下的步伐,依旧不紧不慢。
虎子与千钰相伴左右,前者面露疑思,后者神敛如常。
“叔叔,阿彪叔叔在后面,我们要不要等他?”
千钰探询道。
天翊笑了笑,道:“钰儿,阿彪脚力不慢,想来要不了多久便会追上我们。”
千钰了头,再不作言。
这时,虎子道:“白叔,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仙修之士?”
虎子顿下脚步问道。
闻言,天翊一顿,道:“虎子,那你告诉白叔,你希望白叔是仙修之士吗?”
虎子愣了愣,道:“我不知道。”
天翊道:“既是这样,那等你想好了后,再来问我。”
着,天翊已再次迈动步子。
千钰看了看虎子,道:“虎子哥哥,我不希望叔叔他是仙修之士。”
话语方歇,千钰人已朝着天翊追去。
虎子怔在原地,他的心间,总归是有矛与盾的冲突。
不多时,阿彪人已追了上来,见得虎子愣在原地,阿彪笑嘻嘻道:“虎子,你看彪叔钓得这鱼,够不够大?”
着,阿彪连将怀中的大鱼冲着虎子摆了摆。
虎子勉强笑了笑,道:“彪叔,你白叔是仙修之士吗?”
阿彪一愣,道:“虎子,你问这干嘛?”
虎子道:“这么,彪叔应该是知道白叔乃是仙修之士的身份了?”
阿彪道:“什么仙修不仙修的?这世上,只有平淡,才是最踏实的。”
“平淡?”
虎子怔了怔,道:“什么是平淡?”
阿彪笑了笑,道:“一粒沙里见世界,一朵花里藏乾坤,手掌里盛住无限,一刹那便是永劫。让岁月安然静好,便是平淡。”
言罢,阿彪人已提步以出。
虎子皱了皱眉,他听不懂阿彪所言,更参悟不出阿彪言意。
好些的时候,虎子长长一叹,道:“爹爹是从什么地方请来的彪叔?”
着,虎子迈开步去。
......
回到中土皇城后,潋晴的天空,飘落起了雪花。
天翊带着千钰回到了元府的府邸,若是依照往常,虎子定会相陪左右。
可这一次,虎子没有来,一回到中土皇城,他便钻进了自家的铺面。
阿彪揽抱着一条大鱼,兴采非常。
“铁牛大哥,阿彪没有让你失望吧?你看这一条大鱼,可够为白大师接风洗尘?”
铁牛无奈笑了笑,道:“阿彪,赶紧收拾收拾,给大哥搭把手,有些物件,急需我们赶出来。”
“恩!”
阿彪应了一声,连将怀中大鱼抱进了内屋,交由阿珍处理。
出来时,阿彪抡起了精铁大锤,与铁牛配合以击。
锤炼之余,铁牛道:“阿彪啊,今天怎么回事?虎子这子,是不是惹白兄弟不高兴了?”
阿彪笑了笑,道:“铁牛大哥,你不知道,今天我们在冰湖玩得可开心了,哪有不高兴?”
“是吗?”
铁牛不安地应了一声,适才虎子归来时,他可是看见了后者的满面郁染。
阿彪道:“铁牛大哥,你落锤不稳,可是有些心不在焉了啊!”
铁牛尴尬一笑,连连撇去心中猜疑,与阿彪合力锤炼了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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