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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槐树村
寒冬腊月里,夜间本该一片宁静与清幽的小山村,却热闹非凡。
远处山峰被皑皑白雪覆盖,高高耸立于天地之间。
偶尔有风吹过,树枝上的积雪纷纷飘落,宛如又下了一场新雪。
树林中,松涛阵阵,传来阵阵林语。
那四季常青的松树,在白雪的映衬下更加挺拔苍翠,为寒冷的冬日增添了一抹生机。
就在村口那土坯墙处,又重新建了一座带门的防御墙。
更牢固,更高,更利于作战,仿着城池的城墙建造的。
二狗子他爹,木匠活手艺不精细,可实用。
给村民们打的家具,能当传家的宝贝,几代人都能用。
这个门建的大小,众人意见不一。
二狗子一脸嫌弃,“这么窄,刚够过人的,起码要让牛车过去吧?”
“人家城门那么宽,咱这也太窄了。”
“宽了,破门更容易吧?”
“是啊,越窄是不是越能守住?”
“那咱拉粮食的车子怎么办?”
“车子倒好办,放外面就是,粮食搬进来再装车子。”
……
门的宽窄,跟破门难易有没有关系呢?
多少有点,门窄,就算敌人攻破了门,他也只能一个人一个人往里进,这就跟守关隘是一个道理。
他过来一个敌军,你收拾一个。
门宽的话,一旦破门,那就呼啦啦进来的多。
争了几句,也没个定论。
一伙年轻的认为敌人破门的机会不大,可以弄宽点。
谨慎的以年纪大点的老者则认为,还是窄点踏实。
宁愿往坏了想,也不能存侥幸。
李大年也做不了主,年轻人就是想的简单,以为跟着恩人练了几天就牛逼了。
他们要想守住这墙,还得指着恩人啊。
可他明着暗着都问了,三爷每次都笑着无奈,说还没定。
似是有什么难处。
他能编的好话,都说了。
“村里离县城远,真是敌兵都不愿意过来,山路崎岖不好走。”
“山里真是个好地方,夏日里,山上那果子挂满树,都不要钱的,还能摘了去城里卖钱呢。”
“这地也肥沃,庄稼长的好,好好种地也饿不死。”
“想吃肉了,就去山上打猎,山上猎物多,打猎的人少,大树他们爷仨每次进山都收获颇丰……”
……
能想到的好话都说了。
恩人貌似是真有难处,不像是故意跟他过不去。
“行了,别吵吵了。老弟,你说呢,咱村里人是真不懂。”
殷河抹了一把汗,脸被火光映着,显得苍老了不少,“我觉得门大门小,无所谓。”
……
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恩人这是啥意思呢?
都摇头,真不知道啥意思。
殷家风雨中飘摇,过了今日没明日的。
就这墙,攻破都是早晚的事,门大小真不是那么重要。
李大年还是保守,“那就选小。”
粗话说的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小年轻们也不是非得争个啥,那就小呗。
村里人分了三伙,两伙人在村头干活,日夜不停。
还有一伙人白日里跟着恩人们进山干活,这批人是恩人们自己挑的,都是村里老实本分肯干的。
在山里干啥,村里人不问,他们也不说。
大家都有一个共识,想得到恩人们的庇护,那就少打听。
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恩人姑娘和恩人公子,都是……,反正杀个人比杀猪还容易。
你们就自己掂量着办。
殷河干了上半夜,下半夜回家睡觉。
西屋炕上,他的被窝里有一个小脑袋。
虎子本是在东屋跟阿婆和阿麦睡的,钟南箫过来之后就被拎到了西屋炕上。
这小子不敢不听,不听就不能骑黑子。
虎子骑着黑子满村溜达,可神气了,村里的孩子们都羡慕坏了。
可黑子不是谁都能骑的,得看心情。
黑子高兴了,也能让孩子们骑,要是不高兴了,前蹄一跪,身子一歪,就躺在地上耍赖了!!
·
次日,天色刚有一点明,黑暗还没完全退去。
村口就传来了敲锣声,村民们睡梦中一个打挺就起来了,什么都顾不上朝着村口跑去。
又来敌人了?!
殷麦和钟南箫两人几乎同时冲出房门,来到院子,两人动作一致的,脚下一蹬,人就到了屋顶上。
两人对视一眼,不是敌军,是难民。
北边打仗以来,村里也有亲戚投靠过来,这是村里的事,由村里人自己解决。
亲戚找过来的,村民们都收留了,不收留到了外面没个活路。
五一已经跑到门口了,差点跟开门的三儿撞个满怀,“嘿嘿,不是敌军,俺过来说一声,恩人们不急。”
三儿紧紧领口,刚从暖和的被窝里出来,打个哆嗦,“什么人?”
“逃难过来的。”
里正的意思是,村里的亲戚那村里人商量就留下了,话都提前说了,该干活就跟村里人一样干。
等打完仗,是走是留,到时候再说。
要打起来,你们不能躲在后面,等着村里人保护你,别做梦。
要是发现耍小聪明,先把你一刀解决了。
殷麦在屋顶上站了好一会,看着山路上那些人,若有所思。
钟南箫不知道阿麦在干啥,也没啥好看的,就静静的在边上陪着。
殷河他们已经走了,这俩人去不去,他们也管不了。
殷麦和钟南箫到了村口,村民们主动让出了一条路。
两人本来并肩而行,钟南箫长腿大步一跨,就来到了前头,殷麦就自然地跟在后面。
以建了半截的墙为界限,一面是村里人,手里都拿着刀,面色冷峻。
另一边则是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难民。
“好人们,求求了,收留咱们吧。”
“俺们不是坏人,是打仗没办法才跑的。”
“俺们往这跑也是被逼的,藏得地方有兵了。”
……
“俺们可以去山上找吃的,房子也自己盖,弄个简易的茅草屋就行,什么都不用村里的。”
“俺儿有一把子力气,好几个人都打不过。”
“俺们都可能干了,啥都能干。”
……
李大年无奈叹气,“ 你们先起来,咱有话好好说。不是我们不收留,你们看看,俺这一个小村子,就这点人!”
万一是引狼入室呢?
都是老百姓,村民们看着这些可怜的人,心里也不好过。
不好过也不敢轻易让这老些人进村。
“俺们村子太小,庙小容不下这么多人。”
李大年语气、表情都很到位,是真不行。
村里最厉害的就是李家那爷仨,这三人一点坏心眼没有,可都实在过了头。
总之大槐树村没有那坏种,都是老实巴交的小老百姓,万一弄进来个坏种,把全村都给害了。
殷河没说啥,这些人有老有小,看着是怪可怜的。
可这世道,逃难的人多了去了,也收留不过来。
村里的顾虑可以理解,这不是知根知底的村民的亲戚,村民的战斗力有限,提防的没错。
小心驶得万年船。
墙外的哭喊声又大了。
态度坚决,希望破灭。
“老天啊,不给人活路啊!”
“我死了就算了,孩子们还小啊!”
……
哭得人心酸,那心软的都偷偷地抹眼泪。
一位上了年纪的老翁,是隔壁县城保和县的郎中,他带着家人往这边来,目的地就是这个大槐树村。
前不久蛮子们杀过来,沿着这条山路,屠了不少村子,而这个大槐树村,是仅存的一个,伤亡最少的村子。
保和县的衙役过来庆岭县帮忙,去找他看病,说起来他才知道的。
说大槐树村的人命大,一村子人明明没几个能打的,硬生生的把蛮子们给吓走了。
这个说辞…… ,他是不信的。
这多少年了,蛮子年年过来作妖,从来没被吓跑过。
几百人的大村子,都直接杀进去!
他认为,村里应该有能人,武艺高强的高人。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带着村民们,有本事打跑蛮子。
到了这儿,看着眼前的这段墙,更是坚定了留下来的决心。
这地理位置,真是绝佳。
哪怕用墙把这条山路完全封死,只靠着山里的资源,他们都能活下来。
“诸位乡亲,老夫乃保和县保和堂的大夫,老夫没有别的本事。”
指着后面的马车,“车上装的都是药材。这些药都给村里,老夫可给村里免费看病。”
……
村民们……,会看病的大夫?
李大年仔细盯着这人瞧了瞧,看着像个有本事的大夫。
这确实挺诱人,人吃五谷杂粮,没有不生病的。
老百姓病了有钱去抓点药,没钱就用老祖宗传下来的老方子,实在没招就硬扛。
村里要是有个大夫,还给免费看病,药材也不用花钱……
挺多人动摇了,这诱惑力太大。
李大年看一圈,大家伙是想留下大夫的。
可只留下大夫一家人,把其他人赶走?
这个破里正,他是真不愿意干。
一点好处没有,净事!
恩人老爷避开视线,不想多管闲事。
恩人姑娘看不到人,被高个子公子挡着。
咳咳,习惯性先清嗓子,打破了这诡异的静默的气氛。
这一两百号人,竟然一点声儿都没有。
“诸位乡亲,李某没本事啊,惭愧啊。我们村里并不一定安全,只是村里人团结,尽力而已。”
歇口气,继续,“你们可能找到一条更安全的路。”
“老人家,您家几口人啊?”
这意思就是只留下老大夫一家人!
“老爷,您也留下我们吧,我家儿子真能打。”
“我家孩子认字,读过书的。”
……
混乱中,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我可以留下你们。”
这声音明明不大,硬是清晰的传入了人们耳朵里。
该听到的人都听到了,一字不差的。
重新静下来,大家震惊的表情留在脸上,怕是听错了。
“我没听错吧?”
“我也听到了!”
“咱们可以留下了!!”
……
墙外又是一片喧哗,这次是喜极而泣!
墙内的人也懵了,可没人敢吱声。
村民们:这是恩人们的意思吗?
都看向殷河,恩人老爷瞧不出啥来。
殷麦抬脚踢了踢,前面碍事的人。
钟南箫往左迈了一步,把挡着众人视线的身体移开。
露出殷麦瘦弱的身形,外表上看就是村里一个普通村姑。
被众人打量着,人家小姑娘眼睛也不知道在看哪儿,反正是没在看他们。
“我可以留下你们,但我有条件。”
……
说着手伸到怀里,顿了顿,“第一个条件是……”
眼前一只大手摊开,上面正是她需要的东西。
“吃下这个。这是毒药,必须定时吃解药,不吃就死。”
……
“你们说的是实话,这药就没问题,譬如你们都是安分守己的小老百姓,要是撒谎,那就受点罪。”
或者缓缓地打开纸包,露出里面一粒粒小小的黑色药丸。
站在姐姐边上的虎子踮起脚想看一眼是什么东西,看到以后,两眼瞪得老大,他知道这个,是胡子叔坐在炕上做的,他还偷偷藏呢一粒呢!!
“第二个条件……”有点难说。
“我管你们吃,管你们住,你们得…有用。”
有用?
怎么算有用呢?像老大夫可以看病,是个有用的人。
人们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村里人你看我我看你,心里琢磨着,恩人姑娘是要干啥。
要吃毒药的人则盯着毒药,有的眼睛里满是恐惧,有的看着边上的人,自己拿不定主意。
老大夫苏康没想到做主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如此不起眼的小丫头,难道这就是他猜想的那位隐士高人?
上前一步,伸出手,苏康要赌一把。
大槐树村他是志在必得,一定要留下的。
人家小姑娘说的没错,都是陌生人,万一你要喊人家呢,吃下这毒药,就不敢造次。
有用那是必然的,没用人家凭啥管你吃住。
殷麦眨了两下眼,嘴角动了动,似是有话要说。
钟南箫已经早一步,捡了一颗小药丸,大手一捏,成了两半,大小分量无误差的一半放到老人家手里。
苏康毫不犹豫的把药丸含在了嘴里,药丸入口即化,微苦。
身体并没有任何不适。
众人见老人家没事,如释重负,跃跃欲试。
不等众人上前,钟南箫指着后面一位浓眉大眼的大汉,两指间的半个药丸示意对方。
“让各位看一下,不然还以为骗你们呢。”
众人只见这大汉吃了之后,也不知道这胡子男做了什么,这大汉就倒地惨叫起来。
啊啊啊——
天呢,惨叫声比冬日里杀猪宴上的猪叫得都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