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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延部今日必灭,现在满意了吧。”伊稚斜拿起榻上一个装满酒的皮囊,灌了一口,打了个嗝儿。
“相当满意,小奴会向苏意将军仔细陈述大王的诚意。”谌洛松了口气道。
派遣九百精兵对付一个小小的游牧部落,自己哪能不满意?
这呼延部也是够惨的。
谌洛默默念叨一遍刚才伊稚斜对三人的称呼。
这三人不简单。
领兵包围呼延部的三个少年,都是这片草原未来的主人。
乌维单于。
呴犁湖单于。
且鞮侯单于。
谌洛敢肯定,如果刚才自己有武器把这三个匈奴少年当场格杀,那么未来五十年,匈奴上层都别想缓过气来。
呼延部在同一天竟被四个单于盯上……即便今日被灭,他日也能留名青史。
谌洛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弯腰,对伊稚斜拱手行礼:
“伟大的伊稚斜单于,事情既定,小奴应当马上返回与汉公使臣汇报,便不再多留了。”
伊稚斜扔掉手中的酒囊,畅快大笑的同时摆摆手:“莫急,吾再问汝最后一个问题!若本王今日不答应,汝打算怎么办?”
谌洛淡定回答:“大王会答应的。”
“为何?”
“就凭大王大费周章将小奴接来;就凭大王屯兵数千在此;就凭大王屏蔽左右秘密会谈。若大王不想答应,无坐上单于之位的野心,何必弄的这么麻烦?”
伊稚斜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眯着眼睛凝视谌洛瘦削面庞,“你很可怕!竟然通过蛛丝马迹猜测到本王的心意,恐怕本王亲卫也不过如此了。可否告诉汝之名姓?”
“呼延部都喜欢称呼我窝囊废谌洛。”
“窝囊废?”伊稚斜诧异一看,便不停扭头否认,“哪有人称呼自己窝囊废的?自辱面不改色,汝很危险!本王现在在考虑要不要把你除掉了。放你这样的人归汉,日后恐会给我匈奴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单于要赌一把吗?”谌洛轻笑,“杀掉小奴,避免匈奴日后祸患;亦或是放小奴走,助君成为草原之主。”
“说实话,本王想选第一个……不过未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日后怎样,留待后人评说吧,除掉我那亲爱的哥哥,才是当务之急。”
伊稚斜挥了挥手道:
“汝回去吧,相信等你回到呼延部,那里已经成为我左谷蠡部的土地了。明日尔等就召集人手启程,本王是否参战,就看两日、亦或是三日后,汉军的表现。尔等进攻,左谷蠡部定将加入战争!否则,汝也好,张骞也罢,都将是左谷蠡部永远的敌人。”
“大王放心,汉人言出必行,小奴先告辞了。”谌洛强作镇定,拱手退了出去。
待走出帐外,谌洛发现自己早已浑身湿透。
伊稚斜说到底是一个实权匈奴贵族,带来的压力远远不是张骞所能及的。
万幸交涉成功。
交战这一块,大行令王恢是靠不上了,自己穿越过来,根本影响到不到那厮懦弱惧战的性格。
接下来的希望只有寄托在及时通知雁门的兵马,从西侧包围军臣主力上。
……
…
入夜,呼延部落灯火通明,只可惜今晚没有了昨晚的欢快喧嚣声,夜幕下只有小声啜泣的语调幽幽回荡在血泊之中。
一个时辰前,整个部落已经被突然闯入的左谷蠡部完全拿下,企图组织人手反抗的首领也被伊稚斜长子乌维一刀斩于马下。
部落的老幼妇孺被集中到营盘中央的空旷场地上,强壮的男人也被捆绑手脚,一股脑塞进羊圈中。
大批左谷蠡部精兵持映射银光的利刃巡视,凡事不知好歹的反抗者,都被拖出去砍头祭天。
这是左谷蠡王的命令,这是对“背叛”萨满神者的惩罚。
呼延部落的老萨满被绑在木头柱子上,四周堆满了干燥的柴火,拿着火把的士卒像看一个死人,轻蔑盯着。如今只要伊稚斜一声令下,这个背弃了神的人就会化作灰烬。
距离空地不远的一顶绝味破旧的帐篷中,张骞递给谌洛一块崭新的羊皮。
柔软羊皮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隶体字。
“贤弟,汝一直不肯说自己的来历,为兄也不多问。”张骞鼓着腮帮子微笑:“倘若汝在大汉没有家了,那就去长安吧。为兄出使之前,乃陛下郎官,在大汉结交了几位好友,汝到了长安,将这块羊皮信交给他们,他们会为你安排去处的。”
谌洛摊开羊皮扫了几眼,瞳孔地震,汗毛直竖,颤抖异常。
不为别的,只因上面写了六个令人耳熟能详的名字:
韩嫣、卫青、董仲舒、苏建、赵破奴、张汤。
不愧是汉武亲信!
圈子里面的人果真都不简单!
这大概就是最早期的内朝成员了吧?
把自己介绍给这六个人,张骞有心了。
顿时,谌洛呼吸困难,觉得手中的羊皮卷沉重无比。
这不是羊皮,这是比金砖还要宝贵的东西!
有了它,长安可以横着走了,哪怕开国列侯之后,在招惹自己的时候也得好好掂量掂量,究竟值不值。
谌洛深呼吸,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与张骞对视:“千载难逢之机,兄长不先回大汉吗?”
“陛下之托尚未完成,吾哪有资格踏入长安土地?”张骞眼眶通红,悲痛哀鸣,“待吾从西域归来,再踏入大汉土地也不迟。”
“若兄长不入大汉之土,洛应如何劝说苏意将军出兵包夹匈奴?”
“这个不必担心,吾会书信一封,汝交给苏老将军就好。”
“那君可有对陛下说的话?”谌洛把羊皮卷塞进怀里的暗口袋,抬头道:“小弟届时可一同送去长安。”
张骞望着未央宫的方向,嘴巴微微动了动,沙哑的声音随之而来:
“汝就说:
张骞出使五载未成,愧对陛下……
此次出使……
不成……
誓不归还!”
这位大汉使者对长安的方向郑重叩首。
左手中的那根代表大汉的老旧节杖却笔直竖在地上,与地面呈九十度角,永远不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