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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我没事,我很好。对方太过,只好行天罚。天罚过去,一切平安。心安理得,此为心通。天地合,各守其家。
“我们做官的学间,说到底就是两样。一样是查治乱,要让天下百姓过好日子,要国泰民安,要无内忧无外患。另一样是辨性情,不能违了天下之民的性情。性情人自生,从祖先那里带一些来,自己活着又有一些,这才是活生生的人。性情起自人欲,不管你辨出来的性情是什么,不能去灭人欲。朝廷要灭人欲,要去百姓的真性情,就是有天无地,要闹出大事情来。会有一个孙猴子出来保着师傅取西经,取洋经中的造反有理镇住你。”
“不同的道,有不同的性情,道不同不相与谋,异道而谋,会出大乱子。唐太宗视夷狄与中华为一,便是异道而谋,天下盛世而崩,一乱就是两百多年。天下之民应当牢牢记住这个教训,紧守自己的道,不要在大道上面犯糊涂。安史这一乱,便出了个唐僧,找到了一个天地自生的孙猴子,一起去取西经。人民没有真性情,取西经不会停,永远会有造反有理的孙猴子,保着师傅去西经。西天不够远,那就再往西去,无非是到泰西之地,西无可西总能取到真经。真经千言万语就四个字,造反有理。其他内容,无非是通这个造反有理的道理。自己把造反的道理通了,西经就可以扔掉了。”
看着几个人都目瞪口呆,徐平笑着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说得很荒唐?没关系,等到有一天你们明德,就可以到那个世界就去看一看。我告诉你们我看到了什么,看到了洪荒,看到了祖先从洪荒里走出来,看到了他们指天为地,指父为母。之后如何在这个天地之间挣扎,如何对抗各种邪魔外道。什么是邪魔?就是自己人中不遵道的,这个道就是天地之间永远是一家的道。外道不用讲了,是别的人群的道。天曾经裂过好几次,有圣贤通了道理,把裂的天补了起来。他们的道理把通过的世事炼到一起,便是补天的七色石。那里有三块七色石,商巫、周德、汉天命。还有一块我们正在炼,叫作唐宋道理。”
“我们这个天下有兴亡盛衰,不进那个世界看着是一个样子,进了那个世界,又看到了另一个样子。补天的时候,盛世就要格外长一些。但天补起来,却没有地,没有大地支撑着,天终究会裂。儒家是干什么?儒家就是去补天裂的。怎么补?变换各种面目,用周德去补。周德是文德,文就是伪,文过饰非吗。文的要义在伪,不要因为曾经补过天,把儒经抬到了诸经之上,就端起架子,不承认自己伪了,那样是不行的。所以儒家要想把天真正补起来,就要去除心中的小鬼,承认自己就是伪。先贤的荣耀是先贤的,你不能去偷来当自己的。我们穿上公服一本正经,按着儒的道理行事,脱下公服,便放飞心灵,去找自己的真性情。——你们知道为什么我就容易接受作伪,容易去明德呢?”
众人一起茫然地摇了摇头。徐平微笑道:“因为我这个人是假的,假的好作伪。如果有一座圣贤的神殿,我就是把道理通了,里面也没有我,坐在里面的会是你们这一届进士的另一个人。他跟你们不一样,不需要来整理小曲杂剧来正心。记住在道德世界里,没有上下高低,没有聪明愚蠢,更加没有贵贱,但找初心总有个简单容易。有的人天生就不觉得自己高贵、聪明,跟别人不一样,他就是容易理解天下万民。视自己跟天下间的每一个百姓都是一样的,不比他们聪明,不比他们高贵,不比他们富裕,也不比别人好看,这就是正心。这些所有的模样、性情自己都跟别人一样好,没有更好或者不好,没有上下。”
说到这里,徐平举杯对张载道:“子厚,你们还要在民声中触摸民心,要正心。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你觉得这四句于心暗合,就是心还要到民中去正。为什么?因为这不需要你来做,儒者也永远做不到。”
又对刘敞道:“六经注我,我注六经,原甫对此也是心有戚戚焉,是不是?同样是心要到民中去正。为什么?经不需我来注,我也不需经注。儒者穿上公服按照道理做事,则所言为经,所行为史。这经与史,记载的就是儒者的道理。经不需注,不需译,注、译之后都不是原经了。所以去取西天的经,永远不是真经,除非你遵了人家的道,口里说人家的话,手里写人家的字,心里按照人家的道理去想。外道称皈依,我们乐归化。史要去修但不能改,修是把里面的道理显出来,改了史就不是史了。修过的史是正史,那个正字就是政,就是道理。不通道理,即使为官史,也不是正史,强名之正史就是假的。修出来的正史显道理,留着未修的私史给后人,让他们知道祖先是怎么活的。是以我们到现在,只有一部正史就是《春秋》。等到我们把道理通了,可以再修一部史,天下就有两部史。”
“我们说的话,是用来跟别人交流我们所看所思,我们写的字是同样如此。所以道理就在这些字和词里,经不需注和译便就因为如此。说着同样的话,写着同样的字,我们就有同样的道理。有同样的道理,才可以去通天下之理。进入了道德天地,这些字和词便如宝如一般,散满天地之间,随手可取。把些宝石拾起来,与自己通的道理炼成一体,便就是补天的七色石。天下一体,国泰民安,外无忧内患,这七色石就补到天上去了。”
“我们道的经,是不需注和译的,要注和译的是外道的经。自己的心中有道理,则随手可取外道之经的宝石,炼到自己的七色石里。注和译自己的经,是没通道理,没有能够明德,只是感觉到了那个道德天地,而没有进去看一看。那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德这一个大人在那里,其余便是鲜血和大地,一片荒凉。里面很无趣,大人的喜怒哀乐,他的愤怒和悲伤,他的挣扎和痛苦,他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看见了让人心里很难受。我们是天地之间的孩子,大人的事,我不愿意去看,也不愿意去想。我不想装大人,我只想在这个天地间做一个孩子,有孩子的真性情。但是没有办法,要守住这天地,就总得有人去装大人,去扮演。我们在朝廷里扮演,就是在装大人啊,装大人帮他管孩子,帮他去跟别人的道打交道。不知道大人们在忙什么,家里没有大人不行,要受人欺负,孩子要被别人抢了去,被人拐了去,我们只好自己来装大人。”
“君子、圣贤、神、佛、仙,那些都是大人的事,我们小孩子的想象。大人的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小孩子会好奇,自己去装自己去演。要演得真,要装得像,但不要忘了自己终究是个孩子,并不真是大人。做官让百姓叫自己大人,那就是自己当真了,伪的当真,就失了初心。伪君子,真小人,失去了文明记忆话都不明白什么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