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钱入户等

安化军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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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迫近年关,风一天大过一天,天气也一天冷过一天。河岸路边的杨柳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不时有几条枯枝被从树上扯下来,鞭子一样抽打着昏暗的天空。路上结起了冰,行人踩在上面吱吱作响,行色匆匆。只有无忧无虑的孩子无所畏惧,在寒风中跑着嬉笑打闹。

    从天亮就起没有见过太阳,天上的乌云越来越重,再大的风也吹不散。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垆。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徐平站在廊下,看着缩着脖子进来的王尧臣不由笑了起来。“白乐天晚年居洛阳,想来也是这种天气,才写这诗邀故旧饮酒赏雪。我们今天也学古人风雅,雪夜饮个尽性。”

    王尧臣到了廊下使劲抖了抖身子道:“香山居士是在洛阳闲居,我们哪里有那个闲情逸趣!这必天突然寒冷,因冻饿或伤或病的百姓,再加上京东来的灾民,我连觉都睡不安稳。”

    “今天暂且放下那些公事不谈!我们赏雪饮酒,谈些闲话。”

    徐平一边说着,一边把王尧臣让进了屋内。正围着炭盆烤火的赵諴、李觏和李参三人急忙站起来,向王尧臣行礼问讯。

    叙过了礼,王尧臣急忙坐到炭盆边烤火,看了看外面道:“这样大的风,怎么可能有雪下来?风雪交加,那要等雪要停的时候才起风。今年冬天到现在,一场大雪没下,瑞雪兆丰年哪,我到是希望有一场大雪,不然来年春天可是麻烦。”

    徐平落座,吩咐公吏上了热茶来,笑道:“等到这风一停,雪必定就下。你们看天阴得跟锅底一样,再不下天上兜不住了。”

    说着闲话,几个人喝了热茶,王尧臣的身子渐渐暖和过来。

    徐平吩咐公吏提了一个黄泥制的小小炭炉来,上面放了一个他前世式样的涮羊肉的锅子,锅子旁边还多出一个小台,引了热气出来烫酒。每人面前又有一个小桌,上面都是小碟子,放了这个季节能吃到的蔬菜,无非是藏的藕、萝卜、冬笋之类。

    拍开一个小小泥坛,徐平把酒倒进烫酒的壶里,对几个人道:“严寒天气,今夜我们吃些羊肉,吃点烈酒,暖暖身子。边说边聊,不醉不归!”

    王尧臣闻了闻酒香,笑道:“云行今天可是破了例,家里面藏了多少年的好酒都拿出来了。先说清楚,今夜闲谈,谈不谈公事?”

    “也可以说是公事,也可以说不是,主要是闲谈。看看到了年关,一些事情必须要定下来了,等到年后就要实施。我们今夜都说一说各自的看法,相互心里有个底。”

    “还是五等户条例?云行,不是我说,何必如此麻烦,只管先施行下去,哪里有问题了改哪里不就好了?来来回回,这都折腾一个多月了。”

    听王尧臣如此说,徐平叹了口气:“兹事体大,不得不慎重啊!伯庸,等到年后布告一贴出去,肯定满城动荡,你信也不信?与其到那时候焦头烂额,倒不如现在我们多想上一想,把方方面面的事情都想到了,免得到时手忙脚乱。”

    烤了这一会火,王尧臣的身子终于暖和过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搓了搓手:“多想一些是好的,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云行啊,你这些日子跟中了魔一样,我是担心你想得太多,反而把思绪搅乱了。漕司只要抓住大纲,一些细节让州县自己决定就好。”

    李觏在徐平面前持弟子礼,接过了酒壶去放在炉子上的水盆里烫酒,试了一试酒壶已经热了,起身给众人的酒杯倒满。喝烈酒的小酒盅比平常的酒碗小得多,最早是徐平让汝窑的巧手工匠烧制的,随着烈酒的传播,这酒盅也流传开来。

    端起酒盅,徐平道:“这是我家里先前存下的好酒,真真正正的十年陈酿。来,大家满饮一杯,边喝边说。”说完,领头一口喝下肚去。

    众人纷纷喝掉了杯子里的酒,身上立时变得暖洋洋的。烈酒在沸水里烫开,就变得不那么难入口,酒劲散发得也快。而且在烫的过程中,酒精挥发,实际上酒劲也小了。

    这种严寒天气,最适合这样喝热酒,一杯下肚,浑身就热起来。

    喝过了酒,徐平挟起一片羊肉放进涮锅里面,对几个人道:“这是上好的羔羊肉片,肥而不腻,入汤里一热就熟,最好下酒。来,大家一起吃,边吃边喝。”

    这吃法极富原始风味,一看就带有胡风,几个人也不知道徐平是从哪里学来,也都学着挟肉片到锅里涮了。每人小桌上都有油碟,有辣的,也有纯芝麻酱的,旁边放有韭菜花酱和腐乳之类,以及糖蒜等调料,按各人口味自己调制。

    涮的羊肉片好不好吃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这种气氛,极利于几个人谈事情。

    几杯酒下肚,吃了一会羊肉,又就着旁的嫩藕冬笋解油腻。酒劲上来,五个人都是红光满面,精神焕发,话不知不觉就多了起来。

    王尧臣道:“云行,我最想不通的,是你为何要把现钱算进户等里?而且还许人告,按数额给赏钱。这可是自古以来都没有过的,其他好说,这一条布告出去,不知多少人恨你!”

    “钱之一物,其藏曰泉,其行曰布,即使是藏,也是为了流出来。现在天下的富贵人家,却偏偏有了现钱不用,藏在窑里,甚至销毁铸铜器。朝廷虽然年年铸钱,铸的却没有藏起来的多,天下还是乏钱使用。想历朝历代,我大宋铸钱最多,再加上自汉之后各朝流布的钱更是无数,缺钱却从没有如本朝这般。钱藏起来,不就等同于泥土?长此以往下去那还得了!这一条就是让天下间的富贵人家知道,有钱就要用,就要花了买东西,不要想着藏在窑里留传子孙。钱只有花出来了,流布起来,才是对朝廷有用的钱。”

    王尧臣苦笑:“可是天下间哪有那么多货物,让这么多钱去买?你这布告出去,肯定会引起京西路的物价暴涨。云行,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会闯大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