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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到浑身宛如被惊雷击中,差点站不住脚,看着那匹正在嚼我给他的廉价萝卜的白马,万万没想到原来一只动物可以换来一座城,更没想到这样的动物还能被我在雪山随便捡到。
这时有其他客人唤了小二,他欸了一声,匆匆地拿着茶水就要过去,临走前转头跟我说:“总之,如果妳想见那老人,晚上子时再来这间客栈。”
我麻木地点头,还没有从自己究竟用屁股糟蹋了什么宝物上完全回神,我忙不迭地过去那匹马身边,看牠略为嫌弃但还是无奈地吃着我给牠的萝卜的表情,我赶快将剩下的萝卜全数拿走,用身上仅剩不多的钱给牠买上好的干草喂给牠,恭敬地拍了拍他的鬃毛。
“来福二号,请恕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大人不计小人过。”
牠抬眼看了一下我,嘶叫几声,继续吃着牠的干草。
时间很快地来到子时附近,我一边吃着包子,一边紧盯身边的移动城池,发现本来到了入夜便歇息的客栈此时突然亮起一盏晃眼的红灯笼,似乎是在告诉众人他们的副业开始了一般,我一口两口吞了包子,把手拍干净后绕到后面敲了敲后门。
白天的小二透过缝隙看到我,神神秘秘地问我:“垂死病中惊坐起,下句是?”
我细回想白天他跟我说的话,回道:“笑问客从何处来。”
他一脸满意地替我开了门迎我进去。
我一路跟随着店小二,他先是将我带到后边厨房,然后移动了用来添火烧饭的柴火堆,等柴火全数拨开后下边立刻出现了一扇刻有许多百兽戏、歌舞杂技的乌金暗门,他打开以后让我弯着腰爬下梯子去。
“那老头已经在里边了。”他说。
“什么?可是你们不是才刚营业?”
“他从前阵子就没有出过这扇门,吃喝睡全在里面,他的徒儿都已经来过好几拨请他老人家回去,但他好像是有什么理由非要赌赢掌柜似的。”店小二回道,“反正妳进去便能见到他了。”
我按着他的指示顺着梯子爬下去,然而映入眼帘的不是想像中阴暗狭小的赌坊,而是一条幽长不见尽头的通道,墙壁上仅有点点光辉可以勉强看清路,若不是从远处传来骰子甩动及阵阵的吆喝声,我还以为自己可能又踏入什么陷阱。
我沿着通道小心翼翼地走,好不容易看见了亮光,可真的看清眼前的场景后又让我说不出话来——这特娘哪是赌坊,这分明是间仓库。
在我的左右两边堆满了刀刃、鼎、幢、鼓一样的物什,散乱的戏服和模样极其夸张的头冠发饰杂乱地堆叠在上面,另外还有高跷及竿子堆在一边,下方摆了无数圆形方形食案,看起来要倒不倒,一只布做的龙由一条长绳系着在我脑袋上头摇摇欲坠,看来随时都可以把我的脑瓜子给瓢了。
整个房间空间不大,但却充斥着冉冉烟雾,还有股特殊奇香,我避开地上一堆石丸后继续往里走近,便看到了身着玄色黑袍的公山禹正插着手盯着案上的盅,以及他对面坐着的一个男子。
男子长眉入鬓,两只眼像琉璃珠,一双丹凤眼扫着眼前的公山禹,他身着敞开的素白鎏金衣袍,人看来相当癯瘦,五指极长的手指里勾着根没看过的长管子,烟雾便是从那里出来的。他注意到我靠近,稍稍抬起眼打量我一会后,又垂下眼,看着公山禹弯起嘴角道:“公山禹,有新客人来了,你都在这待了一月,不如出去呼吸个新鲜空气再回来,手气说不定便换了换也说不定。”
“不,时间不多了,老朽答应了人,便一定要做到。”公山禹表情丝毫不变,只是专心地盯着眼前的盅,缓缓开口道,“大。”
他吐了一口烟,用两只手指夹起案上的盅,“一、一、二,小。”
公山禹倒也不气恼,只是从身上又拿出一袋沈甸的袋子抛到案上,“继续。”
“呼——”男子随意地勾了一下袋子看了看里边,“你这是倾家荡产啊,这么好的宝贝都拿出来了,是什么样的赌局让你如此重视?”
“老朽只要作赌,便不分赌局大小。”
“是么,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固执。”男子叼着长管说,“你都活过百岁,即将临近人生终点,如此回顾披枷带锁的一生,不后悔么。”
公山禹面色仍不改地答道:“老朽身在重华大派,维护百姓正道有责。老朽重视正道,也重视每一个约定,这才有现在敢作敢当的重华子弟,扶持天下。”
“哦。”男子满不在乎地将骰子放进盅里,摇了摇放回案上,“可惜我只是个耍百戏的,上不了台面,便不懂你说的这些大道理,罢了,继续吧。”
公山禹虽然直到刚刚仍跟平常模样没两样,但一听到男子说自己只是个耍百戏的上不了台面,嘴角微微一抿,罕见露出动摇的样子。
男子将盅放好后,抬头朝我露出一抹笑说道:“你便是那个有汗血宝马的大蕃姑娘吧,我家小二刚刚跟我叨念好久,说你真不知自己骑的是什么宝贝?”
“呃,刚刚知道了。”我说。
他笑出声,将长管叼在嘴角后瞥了眼公山禹说:“不过你大概还得等上好一阵子,这老顽固好像不赢便要在这生根似的,可他从来就没有赢过的时候,实在让人累得心慌。”
“其实我不是来赌博的。”我指着公山禹,“我是来找他的。”
“哦?”男子转过去看公山禹,眼睛转了圈,“公山禹,你的大蕃徒儿来请你回去了。”
“大蕃徒儿?老朽不曾有过大蕃来的徒儿”
公山禹转头看着我,一眼就认出我的身分,可饶是他活过百岁可能也没看过死人复活,眼眸陡然瞪大,立刻直起身说:“妳妳是元莺莺???”
“元莺莺?”男子咀嚼着这几个字,托着脸上下看我后弯起眼角道,“岁月当真催人,转眼竟长这么大了。”
他的一番话像是认识我一般,但我完全没见过这个人。
公山禹很快地便恢复平日和蔼却又不失威严的模样,但还是稍稍有些不可置信地问我:“妳不是死了?老朽亲眼见着妳半年前在萧无瑕怀里骨肉全无的样子,可你现在却”
“这事说来话长,现在不适合解释。”我打断他说,“公山老人,半年多前你答应我会替二师兄找来神医,他现在情况危险,随时有丧命的可能,那个神医人呢?你找到了么?”
公山禹颔首,视线缓缓转向那个在吞吐烟圈的男子身上。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愣在原地,“他?”
“在下不才,只是个耍百戏的。”男子吐着烟说,“万万称不上神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