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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老,我去厨房整点宵夜来,您要不要吃些什么?”
坐了快一个下午的王伟杰从椅子上站起来,捶了捶酸痛的腰,把和臀部皮肤紧贴在一起的裤子拉开了,对着身旁的钱老说道。
“嗯,我就不吃了。”
钱老手里拿着一份很早之前收集来的《赛里斯民俗文化汇总研究报告》,正一边看着屏幕上灵堂内众人绕着棺材转圈的场景,一边不断地翻找着相关的资料。
“那好吧,我去整点绿豆汤来。”
王伟杰挪开椅子刚要走向会议室大门,又被桌子对面的林晓妍叫住。
“等一下,阿伟先生,帮我也带一份呗。”
“诶诶诶,还有我还有我!”
被绿豆汤这个字眼勾起食欲的刘洋也跟着举手道。
这两人一带头,本来还挺安静的会议室马上就闹腾了起来,一只只手接二连三地举了起来,一双双看向王伟杰的眼睛中充满了对绿豆汤的渴望。
“我,这……”
王伟杰呆愣了一下,手足无措地抬了抬胳膊,很快又因为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地放了下来。
他把责备的目光投向两个起哄的始作俑者。对此,林晓妍毫无反应地对他眯着眼睛笑嘻嘻,而刘洋干脆装瞎子,根本不和他对视。
“我说,你们对跑腿带饭的人就那么不尊重吗?”
“对不起义父我错了!请把绿豆汤给予我吧!”
光速滑跪的刘洋很痛快地展现了男儿膝下有黄金的特色现代化,引得旁人一阵欢笑。
王伟杰直接无语了,本来他也打算随口吐槽一下就去给大家拿吃的,没想到刘洋这货投降的速度比他行动的速度更快。
也不知道是不是众人的热闹引起了钱老的兴趣,还是绿豆汤的魔力真的有这么大。三言两语下,本来没有说话的钱老忽然转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王伟杰的说道。
“小王啊……其实我突然又有点想吃了。”
“啊这。”
这下好了,这下真变成他一个人给所有人带饭了……诶话说,带饭者即为义父这是男寝不成文的规定,那么钱老这是不是……
王伟杰晃了晃脑袋,把那个尊师重道的想法抛到脑后,清点了一下会议室的人数,就准备离开去厨房拿绿豆汤。
然而,这绿豆汤恐怕是注定喝不成了。
王伟杰转身刚要走开,他那朝向屏幕的眼睛就看到了画面中本来还拿着棉花走向棺材的顾时,忽地直挺挺地倒向的地面一幕。
“有情况!顾时他怎么又倒下了!”
王伟杰这一嗓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拉回到了屏幕上,就在众人惊惧的注视下,顾时是真的以一种僵直的方式倒了下去。
他的身体没有任何缓冲,脑袋直接磕到了棺材上,然后整个身体又带着头一并撞向地面,发出了一阵沉闷的撞击声,让所有正在观看这一幕的人,都不由得产生了相应的幻痛。
——“嘶——这一下得疼死人啊。”
——“现在已经不是疼不疼的问题了,顾时他这是突然休克了吧!”
——“未必,有可能只是……好吧我想不出来只是什么,这就是昏迷!”
——“淦,该不会真的和那个吕道长说的一样,顾时因为知道太多,遭报应了?”
——“我看不太会……”
就在所有人议论纷纷之际,顾时的画面上霎时染上了一层黑雾。
这黑雾可把人们吓了一跳,要知道在怪谈中死亡的解密者,他们的画面出现死亡播报前,就是这样一副被黑雾笼罩的景象。
但出现在画面黑雾上的,并不是血淋淋地死亡播报,而是一行整齐苍白的提示文字。
『赛里斯解密者顾时,第二次通话时间,将于三十分钟后开启』
…………
断片,通常指记忆缺失。
这种情况一般会常见于大量饮酒后,因为酒精所导致的脑神经麻痹,人会在断片后忘记之前一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
顾时从来没有喝过酒,自然也没有体验过断片。
但是现在,他终于是体验到了人生第一次,不是因为喝酒而导致的断片。
他只感觉到脑子一片空白,什么思想都没有,仿佛置身于一片混沌中。
等到他重新恢复意识时,他的眼睛就已经睁开许久,直愣愣地望着前方的土地。
左半边是天空与数不清的树冠,右半边是黑乎乎的泥土地……慢着,世界为什么会是侧翻过来的?
傻愣了一会儿,顾时感觉到了侧脸传来的接触感,他这才反应过来不是世界侧翻了,而是他自己就倒在地上。
他赶紧用手撑着地面,把自己从地上支起,换成了坐姿。
除了意识还不怎么清醒以外,顾时的身体一切正常,体力也十分充足,没有任何不适感。
“我这是……怎么了?”
顾时紧闭着眼,试图努力地回想起那段空白前的事情。
混乱的脑海始终无法集中思维,他只好一手扶着单片眼镜,同时努力地在脑子里勾画出那座灰雾钟塔,想要通过冥想来稳定精神。
而冥想的确有效。很快,当那座钟塔在顾时的脑海中成形时,那些混杂的记忆也逐渐被他提取了出来。
“我是在灵堂里……围着棺材转圈,然后……”
顾时眼睛一亮,直接从地上蹦了起来。
“然后我是昏倒了吗?!”
他都想起来了,包括他跟着众人围着棺材套圈的事,包括他紧盯“四外婆”一举一动的事,也包括他本来正要走向棺材,却忽然失去了知觉的事。
“葬礼现场不是很正常吗,这是啥情况啊?”
“呼,冷静冷静,先看看我在哪里……”
顾时先把注意力从面对自己离奇昏迷的惊骇中转移出来,视线往前聚焦,扫过面前的景色。
林海山野,小道路边,这个景象他非常熟悉,只是变得比之前更加昏暗了一些。
“这不是从永安村通往谢正义家的那条路吗?”
顾时诧异地回过头,往山路的另一头看去。
“我这是突然进入梦境世界了吗?”
看着这个熟悉的地方,顾时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但这就更加奇怪了。进入梦境世界的条件,明明是需要在沾染仙家污染的情况下于灵堂范围内睡着,可是他刚才分明非常清醒,根本没有睡着的征兆,完完全全就是突然间地失去了意识。
与其说是他是因为昏迷了才进入的梦境世界,倒不如说,他更像是被强行拉入梦境世界而导致了昏迷。
如果是被强行拉入梦境世界,那么造成这一切的不会有其他存在。
“是仙家,难道是祂?”
“祂主动把我拖入到梦境世界来了吗……”
顾时一瞬间产生了些许的惊慌,这无可厚非,毕竟对方是一个高位格的序列二天使,连吕祖都一直没有找到的存在。而现在,一直保持着神秘的祂,主动地找上了自己,并对他出手了,这怎么会不让人有些心慌呢?
但惊慌只是一下子,顾时随后更多产生的情绪,是激动。
他之前一直在担心,怕吕南山亲自下场的各种仪式把仙家吓跑,让祂干脆主动放弃了对爷爷的污染,选择继续潜伏,接着去污染爷爷的后代们。
但是现在看来,祂不仅没有逃走,还终于按耐不住地主动出击了。
“祂终于是被逼急了,吕道长的鱼饵上钩了!”
顾时连忙镇定下来,闭上眼睛,诚心地念诵了一遍吕祖的尊名,试图把这个消息传递给外头的吕南山。
可当他完整地念完了尊名后,他却没有感受到吕祖那原本应该会投来的注视。
而且不仅没有注视,就连一丝一毫吕祖的力量与气息,他都没有感受到。
“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顾时才感觉到,周围的环境似乎和正常的梦境世界有些不太对劲。
原本的梦境世界,其故事发生的时间是在夏季,白天的天色应该会比较亮堂才对。
可是现在,四周的光线无一例外都非常昏沉,连树上的叶子都仿佛褪色了一般,失去色彩,附着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灰埃,了无生机。
天空中还能看见太阳,但是这轮太阳也非常古怪。
从其方位来看,现在应该是傍晚时分,按理来说天色不会太暗,世间万物也应该被一层橘黄色笼罩才对。
然而,就和那些树叶一样,天空中的太阳散发着阴冷失温的苍白光芒,没有任何的颜色,清冷的阳光将整个天空也覆盖上了一层灰障,没有色彩的光辉笼罩着世界,好像夺去了所有颜色与温度,让世界单调至极,浸没在压抑无情的泡沫中。
“梦境世界也出问题了吗……”
顾时感受到环境中的一切,灵性随着他不安的心情不断地在他的体表流动,探知着所有可以获取到的信息。
从环境的灵性活动中,他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还是说,我进入的不是原来的那个梦境世界。”
如果说之前的梦境世界给他的感觉就和现实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就是环境中始终存在着一股若隐若现的不明气息。正常情况下什么也感受不到,只有当他主动用灵性去感知,或是开启灵视才能发现。
那股气息,就像是在一家动物园中,你走到某个指向不同园区的告示牌前,还没看清上面写着的具体动物,便已经闻到它们的气味一般,一股的腥臊气。
现在,这股气息被放大了,顾时一用灵性去感知,就能直接感受到它的存在。
这给他的感觉比以前更加的压抑,如果说之前他只是在浅水区嬉戏,那么现在,他已经来到了深水区,注视着海底吞噬所有光芒的黑暗,面对着充满眼睛的未知,压抑到令人产生难以遏制的恐惧。
“浅水区与深水区……我的这个想法好像非常符合现在的情况。”
“之前的梦境是浅层,没有那么压抑混乱。”
“那么现在的梦境就是深层,所蕴含的某种力量也就越浓厚。”
“梦境世界是仙家所创造的,那么这始终存在于梦境世界的气息,自然不会属于其他存在。”
“这就是仙家的气息!”
顾时抬头,把这灰暗无光的世界尽收眼底。
能拥有如此浓郁的气息,这只能代表一件事。
他现在离仙家非常的接近,或者说,他现在已经真正地来到了仙家的所在地。
梦境世界的深处,即为仙家躲藏的地点!
祂根本没有在别的地方,而是一直在吕祖注视着的灵堂,注视着的梦境世界的深层。
这也难怪,在这里,顾时连一点吕祖的气息都没有感觉到,就连念诵尊名也没有得到吕祖的回应。
这说明深层的梦境世界足够隐蔽,隐蔽到连吕祖都没有发现,让仙家得以一直在此暗中潜伏,伺机而动。
终于找到了仙家的藏身地,顾时确实有些欣喜。
但现在,他很难去维持这份喜悦。
被拖进了梦境的深处,没办法联系到吕祖,就连阿蒙也不在,他就算找到了仙家,那又能做些什么?
从目前的状况来看,他应该是无法主动脱离深层梦境的,他相信仙家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幸好在他昏倒前,吕南山就在现场,想来此时的他应该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正在想办法解救自己。
可吕南山的施救具体什么时候才能到来,这又是完全的未知数。
难道要在这里静候佳音,一直等着吕南山来救他吗?
俗话说动不如静,可这里是梦境世界,是仙家的世界,他进入到这里,就相当于已经完全暴露在了仙家的视野中。
仙家没有来找他,说明是仙家在等自己去找祂。
而这应该也就是仙家把他拉进这里的目的。为了这个目的,仙家也不会允许自己在原地一动不动等着救援。
忽然,就像是验证他的想法一般,他发现身后的山路以及世界开始逐渐崩裂,坍缩成没有任何存在的虚无,并且还在慢慢向自己所站着的地方靠近。
“果然,祂在逼我行动!”
顾时咬着牙,现在就算他再不想行动也不得不动起来了。
山路崩塌的速度越来越快,顾时只好迈开腿,朝着前方跑去。
这条山的长度和走势他记得一清二楚,在之前的梦境探索中就已经被他摸清了。
他的背后通往永安村,前方的道路是通向县里的途径。
可还没等他跑多远,刚踩上一处高坡,顾时就远望见前方的世界也开始了崩塌,正在以前后夹击之势,同时向自己袭来。
难道这是绝路之计,仙家打算直接用这样的方法杀掉自己吗?
这应该不是答案。
因为就在两片崩塌中,存在着的不只是顾时,还有一个建筑物。
那正是谢正义的家。
很明显,仙家在逼迫他前往那里。
已经感知到危险的顾时,压制住疯狂发出警告的灵性预警。
纠结再三,不等身后的崩塌延伸到脚下,他便干脆地跃出脚步,径直冲向了谢正义家。
谢正义家的门没有锁上,甚至直接大开着,露出内院的情形。
顾时拐进了院子里,他就感觉到身后的紧迫感已然消失,他就直接停下脚步。
可身后的紧迫感消失,面前的危险感却是已经到达了无法忽视的地步,如同一颗在不断跳动的心脏,触动着他的神经。
一边歇息,一边观察着谢正义家的院子。
这个院子已是空无一物,连灰尘也不存在,宛如一座死宅,而主屋的大门,却依然紧闭着。
顾时的危机感,便直接来源于那间主屋。
他不想去开门,可又不能就这么站在这里。
而当顾时刚朝其他地方迈出脚步,想要挣扎一下那不会存在的其他选择时。
主屋的大门,訇然而开。
顾时不可避免地直接看到了主屋内的景象。
只见那本来充满着华丽装潢的大堂此时充满了扭曲的血肉。脓水与瘤囊,像是腐烂发臭的果子,挂在生长着黑刺毛发的触手枝条上,向下滴落,渗入那些鼓动着的粗犷暴虐的血管里,流向这片血肉之海的其他地方。从这些血肉的各个角落里,一股股的黑烟不断从中喷涌而出,在上方聚集,向一个中心处坍缩,仿佛永远不会填满,永远处于极端的饥饿之中。那无止境的黑烟充斥着整个房间,如同旋涡一般盘踞在半空,旋转环绕,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光亮,夺人心魄,捏碎着所有的生命人性。
而在那黑烟旋涡之前,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静静飘浮。
那是一个苍老的身影,白发稀疏,面容沧桑,是顾时在这六天中不断看到过的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那是所有事件的核心人物,所有诅咒的背负者,所有过往恩怨的开启者。
那是爷爷,吕佑生!